孟清让的心脏被海齐韵一句话砸在了地底。
走廊里漂浮着的药水味开始变得刺鼻 窒息， 明明是夏天，她依然觉得空气阴冷，侧门挡风的帘子一掀起来， 裹挟着阴面凉意的过堂风瞬间吹透了孟清让的身体。
她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脊背挺直，很慢地说：“妈， 我也说了， 您给我的，我这次不想要了，我只要祁晞。”
海齐韵，“那就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吧。”
“嘟嘟嘟——！”
机械又急促的断线声音响过几声后，孟清让耳边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她只是站着，看着，沉默着。
然后将手机放回口袋， 走回来，和周迈说了几个名字，“这几家投资公司最近两年才开始做实业投资， 还没有涉及到服装生产行业，你现在马上回去，放出风声，想办法让他们相信tf对谷家的工厂有兴趣……”
孟清让话到一半， 谷阳忽然顺着医院雪白的墙壁滑下来， 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孟清让不在乎谷阳有多后悔，他就算为了唐嘉殉情， 她也不过是冷眼旁观，心里不会有太大的波澜，祁晞不行， 拖得久了，她怕祁晞受不了。
孟清让顿了几秒，说，“不用你去了，这件事我亲自处理。”
周迈诧异。
跟孟清让的这几年，周迈清楚知道她除了必要的应酬，其实很抵触商场上的那套虚与委蛇，不是不会，是不喜欢，所以她很少过度或者主动关注公司发展上的事情，只是基于岗位需要在处理tf以及nature的事。
比起管理者之间的勾心斗角，tf大楼里那间工作室里的孟清让才更自如舒服。
可是今天为了谷阳，不对，是为了祁晞。
周迈看了眼不远处一身沉郁的祁晞。
为了她，孟清让竟然要亲自去和那几家投资公司‘耍心眼’，让他们帮谷阳家的工厂渡过难关。
周迈走神的一小会儿，有着急忙慌过来探病的家属从旁边经过，没留意，狠狠撞着孟清让的肩膀过去。
撞的是孟清让昨天在滑雪场磕到头盔的那侧。
过了一夜，情况似乎变糟糕了，疼得她当即变了脸色。
周迈担心，“孟总，您没事吧？”
撞人的已经跑远，孟清让憋了口气在胸腔里，稳着声音说：“没事。等我两分钟。”
孟清让忍着肩上后劲没散的闷疼，走到祁晞跟前抱了抱她，柔声说：“晞晞，唐嘉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祁晞愣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迟钝地回抱住孟清让，低声应了句，“嗯。”
孟清让放轻呼吸，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我现在有事要先离开，让周迈留下陪你，可以吗？”
祁晞听到孟清让要走，下意识攥住了她的衣服。
本能的依赖反应，越是这样孟清让心里越不舍得放她一个人守在这里，可是她现在必须走。
“晞晞，只要事情一处理完……”
“你去吧。”祁晞打断，她松了手，后退一步，离开孟清让怀抱，笑着说，“还是让周迈跟你一起，医院这里我能应付，倒是你昨天晚上就没睡吧？一直在给我焐着脚，我能感觉到，但是醒不过来。周迈跟着你，我放心点，真累了，还有她替你挡着。”
“晞晞。”
“我可以的。”祁晞搓搓孟清让的手臂，让她不要这么紧张，“以前年纪轻都能处理好比这麻烦很多的事，现在肯定没问题，真的，越大的事，我反而越冷静，刚会抓着你，只是一下子不习惯。”
祁晞在孟清让腕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自从认识你，什么都是你默不作声帮我做了，时间一长，我学懒了而已。”
孟清让没有时间，也不能解释太多。
她反握住祁晞的手，用力抱了她一下，说：“等我。”
语毕，放开祁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急诊。
祁晞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笑不知不觉消失在了脸上。
学懒了，就好想孟清让一直在啊。
————
晚上十一点，孟清让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家，入目是静坐在沙发上发愣的祁晞。
医院那边，唐嘉还在加护病房观察，不允许陪床，祁晞六点就回来了，没吃饭，一直坐到现在。
汤圆窝在旁边陪着她。
“孟小姐，你快去看看祁老师吧，从回来就坐着，不说话，汤圆闹她也没反应。”阿姨小声说，她看祁晞状态不对，晚上没敢走，这会儿见到孟清让，可算是放心了。
孟清让低低‘嗯’了声，说：“辛苦了。今天太晚，您收拾间客房凑了一晚，不要回去了。”
“不用不用，我闺女来接我了，就在咱小区大门口等着。”
“那您路上注意安全，明天休息一天，不用过来。”
“诶好，谢谢孟小姐。”阿姨将粗布买菜包挂在胳膊上，朝屋里指了指说，“粥还在锅里热着，让祁老师吃点垫垫，空着肚子睡觉不舒服。”
孟清让，“好。”
送走阿姨，孟清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放轻步子走过来坐在祁晞旁边，手指轻勾她的下颌，看她回神，笑着说：“怎么不睡觉？”
祁晞怔愣几秒，跟着笑了起来，“在等你啊。”
“不是说7月的发表会结束就能休息几天的吗，怎么还这么忙？”祁晞抱住孟清让，亲昵地蹭着她的肩膀问道。
孟清让偏头碰上祁晞，声音也软了，“临时遇到点麻烦事。”
“解决了？”
“一半，等结果。”
“嗯。”
祁晞坐得太久，身上凉，往孟清让那边挪了挪，埋首在她肩窝里蹭她身上的温度，还要过分得把脚也塞到她腿下面焐着。
孟清让穿得薄，祁晞这么一塞，她清楚感觉到了祁晞脚面上的凉意。
孟清让用手握住祁晞的脚踝试了试，更凉。
“空调太低了？”孟清让问。
祁晞在她肩窝里摇了摇头，“没，就是太久没动，血液不循环。”
“还在担心唐嘉？”孟清让知道，“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后面好好养一段时间，不会留下毛病。”
祁晞依然摇头，“嘉嘉父母来了，肯定能照顾好她，我担心的是她醒了之后怎么办。”
“我下午和谷阳聊过，他努力了，可是他父母的态度很坚定，他没办法放着父母不管。我很想理解谷阳，但是嘉嘉怎么办？”祁晞矛盾。
孟清让低头看了眼祁晞，欲言又止。
她很想告诉祁晞，这件事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不出意外，谷阳的父母很快就会去道歉，会求着唐嘉嫁给谷阳，以后绝口不提生育问题，更不会找其他理由拆散他们。
一想到这件事的根源，孟清让退缩了。
她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解了两颗领口的扣子，好让祁晞能直接挨上自己的皮肤，暖得更快一点。
祁晞可以感觉到孟清让的用心，笑着往她脖子里蹭了蹭，向她保证，“我就闷一两天，等嘉嘉转到普通病房，我就好好的，不让你担心了。”
孟清让笑了笑，说：“不用刻意忍着，不开心了就闹事，难过了就哭，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你可就惨了，什么味儿？”祁晞忽然说，凑在孟清让脖子里闻了闻，不像，顺着一直闻到她肩上，皱着眉问她，“你身上怎么有药味？”
“没什么。”孟清让躲着，不想让祁晞看。
她肩上的伤比想象得严重。
离开医院后不久开始无故发疼，那会儿正忙，顾不上。
到了下午，胳膊几乎抬不起来，才在tf附近的医院挂了急诊。
拍了片，揉了药，这会儿勉强能动，但还不能给祁晞看。
接诊医生说她左后肩淤青了一大片，5到7天才能消除。
祁晞又不傻，肯定知道有问题，在被孟清让糊弄过去之前，坐在她身上把人压住，快速去解她的扣子。
孟清让拦不住。
不消片刻，触目惊心的淤青让祁晞动作凝固。
这么严重，孟清让是怎么忍着不吭声，在滑雪场教她一下午，坐这儿陪她一整晚，还忙碌一整天的？
祁晞本来就因为唐嘉的事心里堵着，现在更甚，一开腔，鼻音很浓，“疼吗？”
孟清让握住祁晞想碰却不敢动的手，放在自己肩上，笑着说：“这会儿没那么疼了。”
那就是之前很疼。
祁晞喉咙里胀胀的，俯身过去，朝着孟清让的肩膀轻轻吹气。
她离得近，呼吸是热的，吹在肩上不止不会缓解不适，反而更疼。
孟清让没提醒，笑着问她，“医嘱说一天揉两次药膏，今天还差一次，你帮我？”
其实在回来之前，孟清让已经让周迈帮忙揉过了，还刻意擦掉了残余的药膏。
她以为味道淡了，加上祁晞今天心情不好，不会发现，没想到祁晞不止发现了，还看得这么清楚，她只能骗祁晞再揉一次，好让她心里有个底，确定这伤只是看着害怕，实际没那么严重。
祁晞上了当，一听孟清让的话，马上焦急地问她，“药膏在哪儿？”
孟清让偏头，看着扔在一边的外套说：“口袋里。”
祁晞连忙跑过去，找到药膏打开，抹了一层在手心，搓热，对孟清让说：“你转过去。”声音绷着，和略显紧张的神情如出一辙。
还是担心啊。
孟清让无声笑笑，转身背对祁晞，故意逗她说：“别心疼手劲儿，用力揉，揉到热了，淤青才能散。”
“谁心疼手劲儿了！”祁晞没好气地反驳，手心烧着，眼睛也像是被浓重药味熏到一样，酸涩不适，一开口，声音闷得很，“我是心疼你。”
孟清让笑，“知道，所以才会故意逗你。”
“……”
祁晞抬头看孟清让一眼，搓搓药膏，手落在了她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