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绮眠没有开车,打车过去的路上有点堵。
她来得迟了一些，黄小艺没先进店，和洛覆水一块站在店外的花架下,不知道在聊什么，眉飞色舞的。
林绮眠下了车，走过去。
黄小艺一眼就看见了她，双手捂住了脸,摆了个尖叫的姿势。
林绮眠到了她们面前：“？？？？”
穿得花里胡哨的黄小艺转头兴奋地朝洛覆水喊：“看了这么久，还是我铁子最迷人！！！”
洛覆水打扮得倒是一如既往地简单,T恤格子衬衫牛仔裤,白生生的一张脸,跟个大学生似的。
她笑着看向林绮眠,回答黄小艺：“我同意。”
黄小艺同她击掌：“耶！”
林绮眠：“……”
林绮眠：“洛老板辛苦了。”
洛覆水笑得不行：“我不辛苦,我辛苦什么，我最爱看美女了。”
她往旁边挪了挪，给林绮眠腾出个位置：“都到这地了，别叫我老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店是我开的。”
林绮眠：“好，覆水。”
洛覆水捂嘴,脸上的表情和黄小艺如出一辙：“啊——她这样叫我的时候好迷人！！！”
林绮眠：“……”
黄小艺哈哈哈哈哈哈和洛覆水对哈了好一阵，这才道：“月亮和薇薇马上就到了,我们等她们一会儿。”
林绮眠：“好。”
黄小艺和洛覆水又暗搓搓地去观察进进出出的女生们了,林绮眠掏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来自许月亮的信息。
她俩这段时间,联系得实在是少。
手机扔回了包里,林绮眠抬眼,注视着街口。
这条街聚集了许多小众文化的店,因此装修得也十分前卫，当头一个赛博朋克的巨大灯箱，红蓝两色的灯光将街道照得仿佛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人影在其中移动，远望是看不清脸的。
但许月亮的身影一出现在街口，林绮眠便认出了她。
或者说，根本不用“认”这个动作，光是一瞬的直觉，林绮眠的目光都会锁定在许月亮的身上。
她穿着件黑色的长风衣，身影细细长长，头发在脑后束着个高马尾，步子跨得并不小，所以埋头走路的样子风风火火，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冷酷无情的杀手？
林绮眠扯了扯嘴角。
什么时候，软软乎乎，说个话都害羞的许月亮，在她这里，竟然变成杀手了。
黄小艺眯了眯眼，拍了下林绮眠的胳膊：“那是不是月亮？”
林绮眠：“嗯。”
黄小艺笑起来：“薇薇我认出来了，月亮今天的打扮有些不同寻常啊。”
洛覆水望了过去：“一般人来夜店都会打扮得酷一些。”
黄小艺：“我够不够酷？”
洛覆水：“酷，很酷的傻子。”
黄小艺和她打一块去了，许月亮走到了近处，终于抬了眼。
她的目光毫无错落地和林绮眠撞到一起，林绮眠没眨眼，也没给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她。
许月亮目光晃动，尤薇薇挽住了她胳膊，同她说话，许月亮的视线顺其自然地移了过去。
林绮眠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最后几步路，黄小艺迎了上去，她给了尤薇薇和许月亮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说“好久不见”，然后给她们介绍新朋友。
洛覆水在店里的时候谁都不想理睬，到了夜店门口，对谁都挺热情。
她夸奖了尤薇薇的大牌包包，夸奖了许月亮的妆容。
几人寒暄得挺热闹，林绮眠站在人群之中，却又像隔绝在人群之外。
她的目光，始终闲闲地落在许月亮身上。
许月亮的马尾是由众多小辫构成，辫子中间还有微微闪光的丝线，林绮眠看过她直播的时候用这个发型，近处观望，觉得她真是花了不少功夫。
今天这场聚会，许月亮大概还是有些重视的。
直到一群人往店里走了，过道狭窄，两两散开来，许月亮才落后一步，到了林绮眠身边。
她抬头，匆匆看了林绮眠一眼：“林……”
才一个字，就卡住了。
林绮眠垂眸，发现许月亮的视线从她胸前划过，快速地陷进了黑暗里。
睫毛忽闪忽闪，许月亮的声音小小的：“你以前有没有来过这里啊？”
“没有。”林绮眠诚实回答。
许月亮胸口微微起伏，扬起脸冲她笑了一下：“我也没来过，还有点紧张呢。”
“嗯。”林绮眠道，“我们跟着洛覆水就好。”
许月亮还想说什么，前方的店员推开了门，音乐声炸了开来。
吵得不得了。
林绮眠身后还有人，着急忙慌地想进去。
林绮眠抬起胳膊，给许月亮圈出一个安全的范围。
洛覆水在最前方，熟门熟路地带着一行人到了预约的卡座。
两个半圈的沙发，尤薇薇挨着黄小艺坐了下来，剩下的一个沙发，当然就成了许月亮和林绮眠的独享。
只是沙发很长，位置宽松，再怎么不经意地贴近，林绮眠和许月亮中间也隔出了半人位的距离。
洛覆水掌控全场的节奏，安排大家点单，询问大家的喜好，有她和黄小艺，再加上一个本来就喜欢热闹的尤薇薇，桌上声音就没停过。
店里的声音也没停过，一首接一首的电音，舞池里的人随着音乐的欢呼声，震天的踩点，前后左右不时迸发出的巨大说话声和笑声……
吵得林绮眠脑壳疼。
她一向喜静，巨大的声音会带给她晕车一般的感觉。
洛覆水将一杯鸡尾酒放到了她面前，笑着道：“尝尝，比我调的味道好多了。”
林绮眠喝了一口，清爽的薄荷味和热烈的伏特加冲击在口腔里，让她更晕了。
林绮眠往后靠了靠，身体放松了下来。
店里有些热，她脱了外套，又扯了扯衬衫的领口。
洛覆水在带着黄小艺和尤薇薇两个直女看美女。
林绮眠转向舞池的方向，她的目光放松两秒，还是回到了近在咫尺的许月亮身上。
许月亮也脱了外套。
下面穿得可就精彩多了，一件胸口有心形镂空的黑色T恤，连指的彩虹条纹手袖，蓝紫撞色的蛋糕短裙，还有……
林绮眠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穿着一条渔网长袜。
大而空的菱形格子，裹着又白又细的一双腿，延伸下去过了膝盖，又套了双平平无奇的黑色小腿袜。
所以穿着外套的时候，非常日常，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旦脱了外套，就十分符合现在的场景，虽然妆画得并不重，但那张脸配着这样的身体，愈发显得又甜又酷，又纯又欲。
林绮眠一下子笑了，她抬手盖了盖眼睛，觉得自己真是蠢。
居然想着靠身体吸引许月亮，就像拿着块金砖就想诱惑世界首富。
许月亮有着最迷人的身体。
最可怕的是，她自己也清楚这件事。
黄小艺站了起来，撺掇洛覆水和尤薇薇：“姐妹们，去蹦迪啊！”
尤薇薇干了杯酒，很快加入了队伍，黄小艺手脚有些不协调，但洛覆水是个好老师，很快让她跟上了节奏。
舞池里热闹，许月亮看着里面自己的朋友，笑得眉眼弯弯，随着音乐节奏轻轻地晃动身体。
林绮眠靠近了一点，问她：“你不去吗？”
许月亮晃动的节奏微微一滞，回答得很迅速：“我不去~~平时跳太多啦，出来玩就不要加班了~~”
林绮眠笑了笑：“她们都没你跳得好。”
许月亮的身子彻底不晃了，但人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舞池，没敢回头：“来玩开心就好了~~”
“那你现在开心吗？”林绮眠那点晕上了头，“和我待在这里，挺无聊。”
她既不会去跳舞，也不会热烈地闹啊笑啊，就连酒，都喝得很是克制。
克制的人，最无趣。
“不无聊~”许月亮还是转了头，闪动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照得她猫一般的眼睛流光溢彩，“很开心~~”
“真的吗？”林绮眠勾了勾唇角，“但我不开心。”
许月亮愣住。
有人加入了她们的对话，隔壁桌的一个短发女生，转过头攀在沙发上问她们：“要一块喝一杯吗？”
目光主要落在许月亮身上。
许月亮还在发愣，林绮眠替她回答了：“不了，谢谢。”
短发女生没再说什么，缩了回去。林绮眠这才问许月亮：“想和别人喝吗？”
许月亮摇头，辫子一晃一晃的。
又有人走了过来，是挺远的对角线上的一桌人，林绮眠早就发现了，那桌人看了许月亮很久。
林绮眠往后收回了身子，恢复了自己正常的坐姿。
这次，让许月亮自己来回答。
那群人来得浩浩荡荡，嘻嘻哈哈。
最前方的黑长直妹子被推到了许月亮跟前，邀请她一块去跳舞。
许月亮还是摇头，她拒绝了邀请。
并且在对方坚持的时候，用了非常笨的借口：“我不会跳舞~”
“不用会跳。”黑长直立马接了一句，“会动就行，我教你啊。”
许月亮有些慌张，她往里缩了缩身子，声音小小的：“不要了……”
黑长直还待再说，林绮眠道：“要不你教教我？”
黑长直对上她的目光，林绮眠凉凉地望着她。
黑长直假咳了一声，道：“有伴就直说嘛……”
然后带着那群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许月亮挪了挪屁股，往林绮眠跟前靠了靠。
林绮眠看向她：“害怕？”
“有点儿……”许月亮表情尴尴尬尬的，“她们可能是有……别的想法……”
当然有别的想法。
别人过来问一句，许月亮就看得挺明白。那自己干了这么多跨越边界的事，说了那么多暧昧不清的话，许月亮到底明白不明白？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店吗？”林绮眠问她。
许月亮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人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凑得胳膊都挨一块儿了，这才俯身过来，在她耳边道：“les夜店，我查了。”
林绮眠发出一声轻笑。
许月亮看着她：“林医生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林绮眠：“我看起来像听不懂的人吗？”
许月亮：“像。”
许月亮：“这种小众群体，林医生平时可能很少接触得到。”
林绮眠：“你就接触得到了？”
许月亮挺自豪：“那必须，我可是网络主播，随时走在时代的最前线，什么不知道~~”
林绮眠望着她，轻轻眨了眨眼。
知道但还是害怕，所以，根本不是这个群体里的人吗？
她抬手，攥住了许月亮的胳膊，猛然将她调转了个身，让她望着这个吵闹又激烈的世界，望着眼里能看到的，所有形形色色的人。
有高有低，有胖有瘦。什么发型都有，什么风格都有。
全是女生，这个店之所以最为有名，就是因为男士勿进，全是女生。
周末的黄金时间，这里聚集了来自整个城市角角落落的女性，如果，如果你也有可能喜欢女生的话，那你必然会从中挑选出，让自己心动的类型。
“哪种风格你比较喜欢？”林绮眠靠着许月亮，声音就在她耳侧，视线与她平行一致，望着前方，“这里谁请你跳舞，你可能会去？”
许月亮呆呆的，没有响动。
林绮眠的耳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冰冷的金属，让人身体发颤。
林绮眠指挥着她：“我们先来看左边，左边有吧台，坐着的几位都很漂亮……”
许月亮猛地一个激灵，道：“我不喜欢。”
林绮眠嘴里的话停住，呼吸也几乎停住。
许月亮又补充了句：“我都不会去……”
“哦。”林绮眠轻轻应她，放开了握着她肩膀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
许月亮还呆坐着，保持着方才林绮眠强制她的姿势，一个瘦而挺拔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绮眠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站起了身，越过她出去，扔下轻飘飘的几个字：“我去跳舞。”
许月亮张大了嘴巴。
林绮眠不像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人，林绮眠更不像是会在夜店蹦迪的人。
但林绮眠太好看，实在是太好看，所以可以融进任何地方，她不用会动，只要往舞池走去，便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月亮该知道，她有多受欢迎。
她在医院里，会受所有患者的欢迎，她要是去相亲，会成为顶尖的资源。
芸芸众生中，她是绝对的佼佼者，任何小众到了她面前，都只会朝她张开怀抱。
她坐在她身边，没有人来发出邀请，纯粹是因为不敢邀请。
许月亮看得见那些小心翼翼打量的目光，也明白那些忐忑又胆怯的心情。
林绮眠要是不主动，许月亮望她一眼都是奢侈。
林绮眠要是给出了信号，一定会被无数爱慕吞食。
林绮眠已经走进了舞池，洛覆水笑着靠近她，两人身体相贴的距离，不过十厘米。
黄小艺约的许月亮，而黄小艺能来这种地方，全是因为洛覆水。
这场聚会里，洛覆水的性质比谁都清楚，她喜欢女生，她的眼睛里全装着漂亮女生，她喜欢林绮眠，就像喜欢一个闪闪发亮的宝藏。
可谁不喜欢林绮眠？
许月亮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熊熊大火又燃烧起来，她猛地站起了身，大步朝林绮眠走去。
最后，几乎是在跑。
跑进舞池里，挤掉所有靠近林绮眠的身体，把自己塞到她面前。
“林医生……”她仰着头，小声地叫她。
可是四下太吵，淹没了她的声音，林绮眠高她那么多，灯光打在头顶，晃得她眼睛疼。
她看不清林绮眠的表情，只有隐在白衬衫之下的一颗痣，晃在她的眼前，让她的血液，往脑袋里冲。
她还记得上次见到这颗痣时的场景。
柔软的白色日光，像云朵一般的梦幻清晨。
许月亮深吸口气，双手攀上了林绮眠的肩膀。
她踮起脚尖，让自己的声音可以落在林绮眠的耳侧，这才又一次开口道：“林绮眠……”
林绮眠垂下了目光，两人的脸颊轻轻擦过。
许月亮颤着声音，施展自己的邪恶计谋：“她们跳得都不好~我跳给你看好不好？”
“你之前不是说，我要跳给你一个人看，该多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