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遍的彩排堪称完美。
结束的时候,不仅有导演的掌声，还有后台的掌声。
林绮眠目光扫过去，后台的男男女女伸着脑袋,震惊，猜疑与羡慕，仿佛这一刻才看到了许月亮，才认识了许月亮。
林绮眠收回视线,周导上了舞台,调整拍摄的细节，正激情澎湃地和许月亮交流。
许月亮双手合在胸前，认真地听着，在他的指导下,重复了几个重点动作。
直到正式的彩排时间到了,周导才放了许月亮下台，并且指着她强调：“合排还是要来啊！”
“一定来的！”许月亮鞠了个躬,“我就在后台候着。”
林绮眠揽了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带她走出了灯光的范围。
身后，嘈杂的忙碌声响起，巨大的音乐声响起,林绮眠偏头对许月亮道：“其实也不用候着。”
许月亮觉得安静得很。
林绮眠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胳膊圈着她半个身子，就仿佛圈出了一个安静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其他繁杂的一切都会沦为背景，只有身边的人,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说的每一个字，她用的每一处细微的语调，才是最鲜明的。
“诶？”许月亮轻轻回应林绮眠。
林绮眠凑近了她，跟她说悄悄话：“如果你累了，我们可以找个地方休息。等差不多轮到你了，再过来。”
呼吸抵在许月亮的耳廓上，让她的皮肤发痒。
许月亮抬手，围魏救赵一般，摸了摸另一边的耳朵。
“不行的。”她道，“合排很重要，大家都要在的。”
林绮眠：“不会错过的，快到你了会有人给我打电话。”
许月亮抵抗着诱惑，转过头看林绮眠，脸颊红了一片：“林医生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我不可以再搞特殊了。”
林绮眠挑了挑眉，许月亮赶忙补了一句：“我挺喜欢在后台等着的，可以熟悉流程，积累经验。”
果然把林绮眠的话给堵了回去，她只是笑了笑，便顺着她的意思应下来：“好。”
手攥着肩膀，转了个方向：“那我送你回后台。”
“嗯。”许月亮小心控制着角度，跟着林绮眠的步伐。既不让自己从林绮眠的怀里脱出去，又努力地保持着不过于侵入的距离。
行到半路，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林绮眠给她安排这会的去处，大概也是在安排自己的去处。
毕竟林绮眠过来B市是为了她，如今，替她解决了麻烦，这会难道还要陪她等这漫长的彩排？
“林医生！”许月亮一下子慌张起来，她仰头望向她，“那个，你现在是不是很累了，跑这一趟真的太辛苦你了，你早上还在上班，这会天都黑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林绮眠对上她的视线，嗓子里模糊地溢出一声：“嗯？”
许月亮的手抬起来，乱七八糟动了动：“就，不用陪着我了，我这边结束要很晚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酒店的房间……”
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这合情合理的建议有什么不正经的意味似的。
林绮眠停住了步子。
她松开了许月亮的肩膀，认真看着她。
过来的时候又担心又着急，只想着要确定许月亮安全，要确定许月亮顺利，要确定许月亮这一场演出，开开心心。
根本没有考虑一点儿别的东西。
今天，许月亮需要她做一些事，她做。许月亮不需要她做一些事，她不做。许月亮需要她陪她几个小时，她陪。许月亮不需要了，只要有一个字的暗示，林绮眠便会坐上离开B市的飞机。
方才，她还在为了舞台上的许月亮热血沸腾。
那种沸腾，超过人类自私的本质，让她生发出她乐意为许月亮付出，为许月亮奉献，不求一点回报的伟大信念。
她为许月亮着了魔，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像一个粉丝一样，对许月亮崇拜，为许月亮披荆斩棘。
她的脑袋里构思着许月亮要走的路，她考虑着许月亮方方面面的需求，她把自己又放在了经纪人和助理的位置，她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许月亮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拉回了现实里，两人如今的关系。
去许月亮酒店的房间——是接纳她进入到她更私密的空间里了吗？
还是……只是礼貌又客气地询问？
林绮眠思考几秒，决定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谁都知道她可以再开一间房，这么愚蠢的问题她当然不会问，她要问就要问得更加得寸进尺，又安全无虞。
“我不累，”林绮眠道，“我可以陪你到彩排结束，我们一起吃宵夜，一起回酒店，明天演出结束后，再一块回S市……当然，你需要的话。”
林绮眠顿了顿，给了许月亮足够的反应时间，这才微微弯了弯腰，看着她的眼睛，用缓慢的语调，催促着问道：“要吗？”
许月亮呆愣愣的，整个身子僵得像遇袭的动物，目光却晃悠得像波澜的秋水。
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才发出几个细细的音节：“那……你工作……”
“今天已经请假了，”林绮眠笑着道，“明天再多一天也没关系。”
许月亮脸红到了耳朵尖：“真的……吗……”
“嗯，我们年假有一个星期。”林绮眠道，“刚好，国庆都没怎么玩。”
许月亮一下子兴奋起来：“那明天我再带林医生去吃好吃的！”
林绮眠不依不饶：“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许月亮：“！！！！”
林绮眠：“到底要不要我陪你？”
许月亮抿紧了唇，鼻子尖都快皱起来了，好一会儿，有编导在拿着喇叭喊流程了，她才抬手在林绮眠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道：“要要要，要你陪我好了！你就跟着我，哪儿都不许去。”
说完，转身就跑。
林绮眠快步跟上，笑了好一会儿。
之后在后台的等待，对许月亮来说，又完全不一样了。
林医生就跟在她身边，不，现在再叫林医生，就太奇怪了。
林医生干的事，一点都不是一个医生该干的。
她给许月亮接热水，她体贴地往水里插上吸管，不让她的口红蹭掉。
她帮许月亮拿东西，替许月亮和工作人员对接流程，服装组送来衣服的时候，她带许月亮去更衣室换衣服，出来之后，仔仔细细给她整理了好一阵儿。
她像是个助理，又像是个运筹帷幄的经纪人，她看向许月亮的时候，许月亮又觉得她跟她的工作毫无关系，她是她的朋友，亲密的朋友，甚至超越了亲密的朋友，在一个极度信赖，又……起伏不定的关系里。
许月亮搞不明白，但许月亮贪婪地享受着这样的时刻。
就像一份飘散着迷人香气的食物，许月亮不知道它是什么，却已经将它吃进了嘴巴里。
又甜又软，让她整个身体都觉得满足。
轮到许月亮要上台时，林绮眠又轻轻地握了握她的肩，同她说加油。
许月亮充满了飘飘然的力量，在音乐声里，只觉得自己这一舞，真的要上天了。
合排非常顺利。
导演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向她竖了竖大拇指。
许月亮脚步轻盈地跳出了舞台范围，林绮眠就在台下等着她。
只剩下一个台阶的时候，灯光一晃，许月亮从这难得的俯视角度，望见林绮眠匆匆抬起的双睫。
又黑又密的睫毛，从眼睛上方投下一小块阴影，越发显得那双眼睛像深潭里的星星。
许月亮胸口一热，突然就涌上些放肆的冲动。
她张开双臂，在林绮眠微微惊讶的眼神里，跳到了她的身上去。
就像她们第一次拥抱时那样。
她撞进她的怀里，哪怕是再突然的时机，再意外的场景，也不会跌倒，不会扑空，不会坠落。
她只会陷入一个又香又软的怀抱。
林绮眠抱住了她，托着她的身体，揽着她的背，与她紧密又踏实地相贴，是梦里都不曾有的，完美的时刻。
“林绮眠，谢谢你~”趁着不会被看到表情，许月亮轻声又大胆地道。
林绮眠笑起来，她的笑意没有声音，却可以通过肌肉细小的震动，传递到许月亮身上去。
“不用谢，大明星。”林绮眠回她道。
停顿了两三秒，才又道：“很多人在看你。”
许月亮赶紧松开手，脱离了林绮眠的身体。
的确有很多人在看她，刚下台的表演者，工作人员，甚至在她前面的，真正的大明星——盘溪。
盘溪站在暗处，可眼里的鄙夷明晃晃的，从她身上滑过，落到了林绮眠身上去。
许月亮抿紧了唇，抓起了林绮眠的手腕，往前走。
路过盘溪的时候，她挺直了脊背，雄赳赳气昂昂，不仅没有毕恭毕敬地同他打招呼，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两人走出好远，盘溪如有实质的目光还落在她们背上。
许月亮低声嘟囔了句：“什么人嘛，老是瞧不起别人。”
林绮眠笑着道：“许老师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之前一直标榜自己是华语新时代原创音乐人，结果半年前被人扒出来抄袭国外的小众歌曲，对方隔太远没追责，但网上闹了一波，业内名声一落千丈，一直以来维持的清高桀骜的才子人设变成了笑话，资源从一台落到了农业频道，所以看谁都不顺眼。”
许月亮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所以他看我特别不顺眼。因为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小网红，而他沦落到要和一个小网红同台，我们两的表演时长还差不多。”
林绮眠：“刚才周导还说他了。”
许月亮：“！！！”
林绮眠偏了偏头，压低声音：“说他要是唱不上去就别硬唱，末尾那段剪了，时长给后面的节目。”
许月亮：“！！！！”
许月亮：“后面的节目不就是我吗？”
“嗯。”林绮眠笑着道，“所以你赢了，不管最后节目变不变，你都赢了。盘溪今晚会被自己折磨得哭着睡觉。”
“耶！！！”许月亮跳了起来，“小月亮逆风翻盘！大获全胜！！！今晚要笑着睡觉！！！！”
林绮眠长叹一口气，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话接得特别顺畅：“林眠眠今晚要怎么睡就不知道了，她来得着急，什么都没带……”
许月亮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回答道：“跟我睡。”
林绮眠顿住，许月亮望着她，自信又豪迈：“女孩子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你跟我睡，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