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亮带着林绮眠,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
她们的交流并不多，可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珍贵，许月亮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它们停了下来。
轻轻地翘了翘，许月亮抬起目光,给林绮眠指示了下：“我就住在这里。”
林绮眠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记下了小区的名字：“好。”
许月亮嘴巴动了动：“就这两栋高楼,我在北栋。”
林绮眠：“好。”
许月亮：“22层~”
林绮眠：“嗯。”
许月亮：“220……”
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还是停下了。
她是要把自己彻底摊开,起码那些存在着的事实摊开给林绮眠看。
但深夜让人把自己送到了家门口,这会连门牌号都要报了,就有些奇怪了。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生怕林绮眠误会了什么。
“我……”许月亮又低下了脑袋，“我会认真思考林医生说的话的。”
“好。”林绮眠的掌心盖在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许月亮可真喜欢林绮眠揉她脑袋,头发被林绮眠拨乱的时候，感觉心尖也被她拨动了一般,晃悠悠的。
许月亮踩了踩脚前的一颗小石子,磨磨唧唧地道：“那……林医生我回去了……你们路上开车小心~”
“好，晚安。”林绮眠道,“早点休息，明天直播间见。”
“嗯！”许月亮用力点头。
她转身准备往里走，小区门口停下了辆车，车门打开，醉醺醺的气味飘了过来。
许月亮望过去,体态纤细的女孩子穿着性感的渔网黑丝袜和包臀裙,人已经下了车,上半截身子还弯在车子里，一阵笑声和纠缠后，才脱离了车厢。
林绮眠看过去，道：“我送你进去。”
“不用，不用。”许月亮拒绝了，眼睛还盯着那女生，待女生转了身，朝这边走来的时候，赶紧推了林绮眠一把，“林医生你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小艺学姐还在等你呢。”
林绮眠眉梢一动，再没看那女生，道：“行，那你注意安全。”
许月亮迫不及待地：“嗯嗯。”
林绮眠笑了笑：“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许月亮：“嗯嗯嗯！”
林绮眠在女生的脸变得清晰前，转了身，朝前走去。
许月亮长长舒出一口气。
林绮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女生也到了许月亮跟前，步子晃荡，浑身酒气，头发披散着，盖住了一大半的脸。
剩下的一半，掩在浓厚的妆下。
许月亮扶住了女生，小声道：“薇薇。”
尤薇薇抬起头，盯着她，愣了两秒，笑起来：“月亮呀~~~”
“嗯。”许月亮扶着她往里走，刷开了小区的门禁。
尤薇薇往前踉跄一步，脱离了许月亮的搀扶，去看她的脸。
许月亮的脸被夜色投下一层阴影，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又白又小。
“许月亮。”尤薇薇指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这大半夜地才回来，干嘛去了？”
许月亮怕她摔倒，还想去扶她：“我和朋友吃夜宵。”
“嗷~~~~~~”尤薇薇仰头看天，“我记起来了，你直播时间变了，十一点就下播了，和朋友吃个夜宵……”
尤薇薇掰着手指数了数：“两点回家，也正常，哈哈哈，也正常。”
她的鞋跟又高又细，卡在砖缝里，崴了一下。
许月亮赶忙又挽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尤薇薇却不愿意往前走了，她偏头看着许月亮，小声道：“那你猜猜，我干嘛去了？”
许月亮有些难过，道：“我猜不着。”
“你猜得着！嗐！”尤薇薇笑着拍了下她胳膊，“你猜不着什么呀，咱俩干一个事的啊。”
“我去陪榜一了，哈哈哈哈。我那个榜一大哥，这两月给我砸了不少钱那个，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尤薇薇调着嗓子，“卧槽你想不到，他居然没有啤酒肚！他是个瘦子，哈哈哈哈哈，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瘦子，头顶稀稀拉拉的。我问他，哥哥哥哥你是干什么的呀，他说是程序员。程序员哈哈哈哈哈……果然就是程序员吗哈哈哈哈……不到三十就秃了……”
许月亮任她闹，没说话，想办法拖着她往前走。
尤薇薇的笑声突然停了，丧着一张脸，道：“他砸礼物的时候挺大方，但车不是好车，酒店也只敢开快捷酒店，送我回来的时候，车头挂着女儿老婆的照片，艹，渣男。”
许月亮身子抖了一下。
尤薇薇指了指自己：“恶女，小三，靠卖肉赚钱。”
许月亮：“你不要说了……”
“咋了，你连听都不敢听吗？”尤薇薇甩开了她，“啊，当然，你不一样。你从来不干这事。你不干这事也有大把的人给你送钱，你不干这事也能火，火出圈……”
“出圈的滋味爽吧，网站到处都是你的海报，我没你长得漂亮，没你可爱，没你努力，我这辈子都体会不到这滋味了。
“被你扔了的大佬，我上赶着巴结，人家都不怎么睬我。真是乞丐要饭都吃不到嘴里。
“我还劝你不要跟老同学联系呢，我哪里有脸劝你啊。你的老同学可跟我的老同学不一样，我的老同学不是想睡我就是想看我笑话，你的老同学，大医生，又温柔又漂亮，对你体贴入微，恭恭敬敬……”
尤薇薇顿了顿，突然张大了嘴巴，指着许月亮：“啊呀，刚才和你在门口站着的，是林医生吧。和你一块去吃宵夜的，是林医生啊！”
许月亮抿紧了唇，没说话。
尤薇薇把包甩到了肩上，摇摇摆摆地往前走：“哈哈哈哈这个世界上是有天使的，哇，可是天使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有的人什么都有，有的人什么都没有……”
许月亮再没上前。
尤薇薇哼着歌进了楼，很快，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两下，许月亮掏出手机，是林医生发来的消息。
林医生的微信，名字一个简简单单的林字，朋友圈只发一点好看的星体照片，会给她造出一个息白山，会带着她看漫天掉落的心。
她干净，纯粹，有着世上最美好的品质，她的确是天使。
天使降临在她身边，好运降临在她身边，让她好像真出了那个万劫不复的泥潭，有了一条可以往上而走的路。
林医生问她：【月亮还没到家吗？】
许月亮赶紧往回跑，冲进楼里，冲进电梯里，直到打开了房间门，这才踏踏实实地回复道：【到了~~~】
林绮眠：【好的。】
许月亮的手指虚空地悬在屏幕上，半晌，还是再说了遍：【谢谢林医生。】
第二天，许月亮按时开了播。
论坛的帖子已经翻了两页，昨夜，里面的每一条议论，每一句指责、消遣和辱骂，许月亮都看了。
许月亮也看了那些支持她、喜欢她的声音，她第一次大胆地在全网搜索自己的名字，得到的结果，并不比想象的差。
现在，论坛那些叫嚣着给她砸了许多钱，希望她认清自己的匿名用户们，正在等着她妥协，等着她缩回去，继续当那个乖巧的玩物。
许月亮打开了摄像头，她冲镜头摆了摆手，笑得灿烂。
眉眼弯弯热情洋溢的样子，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穿的衣服，做的打扮，却大不一样了。
既然是秋天，她便穿上了一件棕色系的紧身条纹针织衫。下面配着条莫兰迪绿的半身裙。
脚上是条纹袜和短靴，头发扎成两个蓬松的辫子，是背上包包，就可以出门的街拍装扮。
“hi~~~大家好~~~”她刚甜甜地打了个招呼，屏幕里便掀起一波女粉狂喜的弹幕。
【女儿今天好靓！】
【啊啊啊啊也太漂亮了吧我的天！】
【链接链接，求求女儿给我衣服链接，呜呜呜呜我要穿着开学惊艳所有人】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舔我老婆的颜，斯哈斯哈】
【我已经迫不及待看月亮跳舞了啊啊啊啊，她肯定准备了新舞蹈呜呜呜呜】
……
“谢谢大家的夸奖~~”许月亮站起身转了个圈，“这身非常适合现在出门穿，如果腿冷的话就换成深色的打底袜，依然很好看~~~但是链接我不能发哦，违反规定哒~~”
她回到了镜头前，眨了眨眼：“能够给大家带来搭配参考我很开心~以后我也会努力哒！舞蹈确实有新的，甚至还想带着大家一块跳广播体操强身健体呢！”
【我住在这直播间了】
【我倒要看看小月亮能不能带动我这个懒癌患者】
【哪里有课代表，求求课代表出月亮的OOTD】
【我觉得我要变美了，真的，我也不知为何突然自信】
【多看美女自己就会变美哒，姐妹们就是要自信自信！】
【一群**普信女】
【这还看个***屁】
【橙子都不管吗？管理层是看不到论坛的帖子吗？】
【过河拆桥主播牛逼，当了**还要立贞节牌坊】
后面几条只出现了一瞬，就被管理删掉了。
【封我号，你**真是牛逼】
又被删掉了。
许月亮望见这些弹幕，眼神晃都不晃。
她只挑着同她正常互动的人回复，流畅地进行着她的直播流程。
有人投了很多负向的礼物，倒赞，狗屎，甚至频繁举报直播间。
但同时也有很多人在不断地送给许月亮小心心，投着火箭，刷着烟花。
一个小时过去后，直播间便清静了许多。
林绮眠登上“z92565611”的号，打开航海群，发现群里的人少了一半。
但跟了许月亮很多年的管理员还在，当初和她一块，给许月亮打榜的许多人也还在。
林绮眠往上刷了刷消息，看到了这几天不断的争吵直至爆发。
看到管理员焦头烂额，看到许月亮来群里道歉。
却也只是道歉。
并没有妥协。
她或许会犹豫，会迷茫，会徘徊，但她一旦想清楚了，便真如林绮眠期望的那样，不畏艰险，勇往直前。
群里有人在担忧经过这一波，小月亮会掉下舞蹈区榜一的位置。
林绮眠笑了笑，进了直播间，既然披着“11”的皮，礼物便投得肆无忌惮。
游轮过去是烟花，烟花炸完开游轮。
大额的礼物被林绮眠齐齐地点了一遍，倒回来再点一遍，很快，消失已久的z92565611又登上了小月亮的礼物月榜第一。
许月亮有些惊讶地盯着屏幕，愣了愣道：“11你回来啦~”
【嗯。】林绮眠回复她。
过了两秒，又发了条弹幕上去：【今天很漂亮。】
航海群里一阵热闹，管理员和群员也同样惊讶。
谁都没想到之前莫名其妙好像有什么隐情被闹走的榜一大佬，居然在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回归，还义无反顾地支持着小月亮。
管理员带头刷了起来：【欢迎11大佬龙王归位】。
底下一排的【欢迎11大佬龙王归位】，颇有些昔日的盛况。
许月亮笑着道：“谢谢11~~”
她搓了搓手，问她：“11想要我做什么呢？现在选项可多啦~”
她把一张纸推到了屏幕前，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水笔写着不同的游戏项目，从扮猪八戒到踢毽子，真是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字是手写的，写得很认真。
许月亮的字体圆圆胖胖，棱角不鲜明，却干净整齐，有让人看了便会心一笑的魔力。
林绮眠熟悉这字体，林绮眠也完全想象得到，许月亮绞尽脑汁写下这些选项的样子。
这是许月亮目前能够想得到的，她对于直播间观众们的价值。
林绮眠弹幕回到：【近一点。】
许月亮调整纸张角度，让纸张占满了整个屏幕。
弹幕里开始疯狂地哈哈哈：
【女儿也太可爱了吧，她都在想什么啊】
【当场卸妆这种选项都敢写，牛皮啊】
【截屏截屏，我疯狂截屏】
【我就想知道有没有大佬可以让我在一个月内把这些都看完，我没钱我先做梦】
【做梦1】
【做梦2】
【求11大佬选猪八戒！我想看美女演猪八戒！！！】
再往下，全是嚷着求11选的。
林绮眠避开了那些大家特别想看的项目，交给后面的观众，去各自发展自己与主播的故事。
她挑了个十分正儿八经的选项，叫“一分钟缓解久坐族腰椎疼痛”。
弹幕一堆：【？？？？？】
航海群里有人艾特她：【11你腰不行啊？】
【嗐，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大佬我这里有独家秘方小药丸，你要不要？】
林绮眠自然不会回复。
许月亮对她的选择倒是十分乐意，她立马站起了身，开始给大家演示：“因为我平时直播会坐很久，所以经常腰部酸痛。这个方法真的非常简单又有效，大家学起来，每天活动几次，会舒服很多哦！”
弹幕：
【录屏录屏】
【学了我就可以拥有和月亮同款细腰了吗？】
【欢迎大家来到小月亮健身频道！】
【你们快别说了，你们倒是跟着做啊！】
……
林绮眠站起身，跟随着许月亮的动作，进行了有效拉伸。
果然很舒服。
时间调整以后，下午的直播结束得很快。
许月亮朝着屏幕挥手拜拜，画面暗下去，林绮眠拿起了另一部手机，想要看看许月亮会不会给林木木发送消息。
但神奇的是，林木木并没有收到信息。
反倒是已经沉寂了许久的“11”的聊天框，亮了起来。
主播小月亮问她：【11，你是不是女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