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艺下了班,坐进了林绮眠的车里。
林绮眠穿着身毫无生气的白衬衫黑西裤，完全的素颜，连个口红都没抹。
见识了之前林绮眠和许月亮约会的样子,黄小艺由奢入俭难,啧啧啧的，非常不满：“真是见我都懒得打扮。”
林绮眠：“我也刚下班。”
黄小艺：“那你现在要接的是许月亮呢？”
林绮眠看向她,薄唇抿成一条线,神色说不上凶，但绝对也称不上温柔。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黄小艺连忙道歉，“我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个……咱去哪儿聊啊？”
林绮眠：“找个清静的地方。”
黄小艺：“呦，今天放假呢,好地方都不清静,得了,你往前开，十字路口右拐，里面有家奶茶店,奶茶特别难喝,那里挺清静的。”
林绮眠也不反对，将车开了出去。
两人停好车,进了奶茶店。
店里确实没什么人，连服务员都只有一个，躲在点餐台后,边嗑瓜子边看剧。
黄小艺敲了敲台面：“老板,两杯柠檬水。”
老板头也不抬：“今天没柠檬。”
黄小艺挥挥手：“那就有啥上啥吧。”
她带着林绮眠往里面走,挑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
桌椅倒是很干净,干净得就像没有人来过似的。
“说吧。”黄小艺开门见山地道,“你准备怎么办？”
林绮眠沉默了几秒，抬头的时候额前几缕头发落下来，颇有些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氛围：“你觉得我怎么办好？”
黄小艺：“我电话里说了，你得让她觉得你需要她。”
林绮眠：“我需要她的地方……都会吓到她。”
黄小艺：“……”
黄小艺喉咙动了动：“我没……理解错吧？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这……一上来就……不能过审啊……”
林绮眠很坦诚：“大概是。”
黄小艺：“咳咳咳咳……”
林绮眠往后靠了靠，没什么表情：“我需要她一直在我身边。”
黄小艺：“啊，你说的这个方向呀，那也确实，限制人身自由是不能过审，呵呵呵呵……”
林绮眠：“……”
黄小艺被她看得发毛，赶紧把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了，道：“没有条件咱就创造条件，比如之前你不是找我打听许月亮的时候，找借口说要了解直播行业吗？现在还了解吗？”
林绮眠：“……”
黄小艺：“就，你们医院，要不要和主播们合作打个广告什么的……主播需要整牙的也多吧，你推销一下业务……”
林绮眠：“……”
“得。”黄小艺一拍桌子，眉头皱起来，“说什么都不乐意，那你就装病吧。”
林绮眠眼皮抬了抬，黄小艺：“谁不生病对不对，谁生病了不柔弱，不需要人照顾对不对？这也间接地满足了你另外那方面的需要嘛，和许月亮待在一块……”
林绮眠：“嗯。”
黄小艺：“什么？”
林绮眠：“可行。”
黄小艺小声嘟囔道：“我就说说，这实施起来逻辑不太顺畅……”
林绮眠：“顺畅。”
黄小艺：“？？？？”
林绮眠说清楚了计划，黄小艺：“！！！！”
黄小艺：“你这生吊啊，鱼不上钩怎么办？”
林绮眠：“那也不能强迫她。”
黄小艺给她竖了竖大拇指，对她这进退有度的样实在是佩服。
店主把奶茶拿了过来，一人一杯，又黄又绿的，颜色看着倒是很漂亮。
黄小艺咬着吸管喝了一口，艰难地下咽，没出声。
林绮眠掏出手机，查了下时间：“她一号二号要参加橙子举办的星光大赏，到时候流量会很大，我们挑她不忙的时候。”
黄小艺：“那肯定。”
林绮眠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继续道：“中间耽搁你两天，你就没法出远门了，没意见吗？”
黄小艺观察着林绮眠的表情：“没意见。”
林绮眠又喝了一口：“嗯，那就最后一个问题。我觉得装病不太好。”
黄小艺：“诶？”
林绮眠淡淡地道：“我不想骗她，真病好了。”
黄小艺：“……”
黄小艺的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现实中的人哪个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追人追到要把自己搞出真病。
“你要是个男的，我绝对会离你八万里远。”她心有余悸地道。
“当我对许月亮有企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区别。”林绮眠道，“所以不能着急，不能过分，她会吓跑的。”
黄小艺：“……”
黄小艺沉默了好一会儿，林绮眠刷着手机上关于星光大赏的信息，奶茶下去了小半杯。
黄小艺抬了抬下巴：“你知道你喝的是什么吗？”
林绮眠回了一点神：“嗯？”
黄小艺指着那黄黄绿绿的液体：“苦瓜杨枝甘露。”
林绮眠：“……”
黄小艺：“还是调得很难喝的那种，你都没觉得苦吗？”
林绮眠：“……还好。”
黄小艺点点头，嘬了一小口那饮料，还是要了杯水过来：“没有你的爱情苦，是吧。”
两人离开奶茶店的时候，老板终于站直身子，抬着头，给了她们一个正脸。
虽然头发乱扎着，卫衣松松垮垮，看着不修边幅，但意外地长得挺好看。
她把一张优惠券递到了林绮眠面前：“喏。”
黄小艺不满了：“老板，你是不是看脸下菜呢！我来这么多次你都没给我优惠券！”
老板看她，道：“你来了只敢喝柠檬水。”
黄小艺：“……”
老板手指随意一指林绮眠：“她把我的饮料喝完了。”
黄小艺：“…………”
林绮眠笑笑，将那优惠券递给了黄小艺，然后道：“味道……挺独特。”
“谢谢。”老板应得十分得大言不惭。
将黄小艺送到家，林绮眠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国庆假期正式拉开了帷幕，工作号的朋友圈里大家去哪儿的都有，显得十分地热闹。
林绮眠点进了许月亮的直播间，许月亮一如既往，在手机里陪伴着来来往往的观众。
聊的话题自然也是离不开国庆，见她进来，顺嘴问了句：“11，放假了没？国庆去哪里玩呀？”
林绮眠回了条弹幕：【放了。】
但没说去哪里玩。
哪里都去不了，没有许月亮在，哪里都一样。
直播进行着，林绮眠投到了屏幕上，许月亮的声音充斥了整间屋子。
林绮眠洗漱，做饭，收拾房间，看书，进行着自己的日常活动。
九点多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林绮眠看了眼，是林梓萱。
她没接电话，直到手机铃响到自动挂断。
书翻了两页，铃声又响起来。
一遍遍的，颇有些不打通就不罢休的架势，很是吵闹。
林绮眠皱起了眉头，她看了看投在大屏幕上的许月亮，许月亮眼睛弯弯，笑得十分可爱。
清心降火。
林绮眠接起了电话：“喂。”
林梓萱黏黏糊糊的，先是问她在哪里，又问她有没有吃饭，再问她假期有什么打算，说着说着便开始为上次团圆饭的事情开始道歉。
林绮眠听完了她一通陈述，面无表情。
林梓萱已经习惯了同她说话只能得到简短的回应，语气便一直高扬着，一点都没往下落。
林绮眠瞥了眼时间，快五分钟了。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么……我最近课业又不多，就都只是在玩。”林梓萱说得犹犹豫豫的，“姐姐，我国庆能不能去S市找你玩呀？”
林绮眠：“不能。”
林梓萱：“……”
林绮眠：“我有事。”
林梓萱：“你刚才还说了你国庆没什么打算……”
林绮眠：“没有玩的打算就是因为有事。”
林梓萱：“工作上的事吗？”
林绮眠：“私人的事。”
林梓萱十分好奇：“什么事呀？是和朋友……”
林绮眠：“再没什么要说的话，我挂了。”
“诶诶诶……”林梓萱赶紧喊起来，“姐你不要挂不要挂，我还有话没有说。”
林绮眠没挂电话，但林绮眠也没应声。
林梓萱顿了顿，道：“爸妈是爸妈，我是我，不管你多不喜欢爸妈，我是喜欢你这个姐姐的。”
林绮眠：“……”
林梓萱：“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想做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妹妹。”
“好，再见。”林绮眠挂了电话。
手机里没声了，房间里的环境音还在继续。
许月亮轻轻笑了一下，道：“当然开心最重要啦~”
林绮眠勾了勾唇角。
第二天，普天同庆。
上午看完各种节日庆典，下午林绮眠打开了投影仪，看橙子的星光大赏。
其实就是把各个区的知名主播凑到一起，搞几场网络晚会。
许月亮是舞蹈区排名第一的女主播，又是今年好几次火出圈的人物。
于是等主持人念完了台本，接进来的第一个直播间就是许月亮的。
许月亮早已做好了准备，她穿着身色彩鲜艳的飞天舞服，梳着高高的发髻，细眉杏眼，跟大家甜甜地打招呼。
弹幕飘过一片惊叹，大多都是在夸她长得漂亮，声音可爱的。
过了开头的寒暄环节，许月亮调好音乐，站到了可以拍摄到全身的舞台位置。
她摆好了起舞姿势，弹幕里的老粉一下子着急了。
【月亮月亮你忘了开滤镜！！！】
【还有那个三倍竖屏模式，三倍美女，三倍的快乐！！！】
【靠我们月亮宝是不是太紧张了啊！】
【小星星滤镜呢，滤镜呢！对不起啊大家，美女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活动，对不起对不起】
【啊要开始了，她不会看弹幕了，她发现不了了】
…………
航海群里也一阵消息刷屏，管理员已经在发送统一弹幕，组织大家来尽量挽救这次失误了。
林绮眠却没有着急。
她看着大屏幕上的许月亮，许月亮神色自如，姿态漂亮，镜头能拍到的场地被她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盏灯，打着灿烂的光。
其他修饰全无。
音乐声起，是从未在直播间播放过的音乐，是从未在直播间跳过的舞。
梵音阵阵，鼓声轻点。许月亮赤足踩在地上，轻盈地挥袖，跳跃，纯粹单白得仿佛水墨画中人，蓬莱天上仙。
林绮眠交握了双手，抵在唇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慢慢地燃烧，直至沸腾。
仿佛有千万只蚁虫在啃噬她的血肉，仿佛有天生的希冀从心脉迸发。
她痒得难耐，她充满期待。她恨不得辟出一个天底下最大的舞台，让许月亮站上去，堂堂正正地站上去，昂首挺胸。
她看着她跳舞，看着她的灵魂飘荡在乐声之外，她甚至愿意永远都这么自下而上地凝望着她，只要她得到一切她想要得到的，她该得到的。
许月亮一定不止于此，这是林绮眠唯一认同的，她有职业羞耻心的理由。
表演结束，白色的弹幕盖满了整个屏幕。
所有人都在嚎叫，说太美了，说没想到，说这哪里是网络主播，分明就是首屈一指的央视歌舞团。
【橙子要搞大事啊！我看你们不满足搞直播行业了啊！】
【第一个主播上来就拔这么高，后面的人咋整，游戏区不得各个拿出国家队的实力】
【不愧是国庆献礼啊，我又一次被中华文化熏陶得热泪盈眶】
【这是什么宝藏博主，爱了爱了】
【刚还有人说人家忘了开滤镜呢，这开了滤镜不得是暴殄天物】
【我今天就是要点一百万次的关注】
【刷爆刷爆，把礼物刷爆】
……
林绮眠笑起来，与有荣焉。
直播画面切到了主持人那边去，林绮眠拿起另一部手机，进了许月亮的直播间。
许月亮刚跳完舞，有一点点的喘，她捂着胸口，正在看弹幕。
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嘴上不断地跟大家说着谢谢。
林绮眠刷了一串的大额礼物，让整个屏幕开满了热烈的礼花。
弹幕她只发了一句：【恭喜表演成功】。
许月亮看弹幕的目光微微地一顿，再抬眼的时候，眼里一点水光，越发显得人灿烂明亮。
没几分钟，这段表演视频便被传到了互联网的角角落落。
大家惊叹于一个网红女主播居然可以把舞跳得如此地美，如此地专业，如此地出乎预料。
反差越是强烈，传播度越高，也越发地证明了，网络主播在大众眼里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许月亮直播间涌进来了大量的游客和新号。
林绮眠想清一下屏，画面一闪，她居然被卡出了直播间。
再怎么，都点不进去了。
林绮眠又气又想笑，看不了许月亮，她便将一手的录屏视频投满整面客厅的墙壁，并且发送了一份给黄小艺。
黄小艺向来冲在吃瓜的第一线，她在网上绕了一圈回来，给林绮眠发消息：
-【月亮也太牛逼了。】
-【我觉得这波得火出新高度，已经有人都转到我朋友圈了。】
-【你说这还有啥必要介意自己的职业，我现在要说我认识许月亮，那得是牛皮吹到天上去。】
-【这么看来，月亮没和我们去旅游，也挺好。】
是挺好。
再火下去，恐怕是钓不到人了。
虽然关于许月亮，林绮眠有了更多，更丰盛，更遥远，更夹杂在自私与无私之间的想法，但她还是转身进了衣帽间，换了身衣服，下楼跑步。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她却只穿着身短袖短裤，长发束起，沿着最凉的湖，最荒的山，一圈又一圈。
直跑到天色彻底黑下来，头上的止汗带全部浸湿了，这才停了下来。
停在了湖边，静静地站着，被夜风吹，看天上那倒映在湖心的，一轮月。
良久，林绮眠终于打了个喷嚏，“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