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断后了呀……”
凉锦垂着头,低声一叹,心里沉甸甸的难受,但在听青煞说完之后,又觉得，雷韵这样的选择,是在情理之中。
如果她能活下来，想必便是浴火重生,若不幸遭难,也该是她预想之内的结局。
这场战争摧残了太多人的信念,让那些满怀热忱与善意的灵魂，被伤害,被斩杀,直至魂飞魄散。
这些人的命运不是凉锦可以掌控的，就算她插手，最后的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正因为结局不可更改,才让凉锦心里生出越来越沉重的绝望,她能体会青煞的心情,那种心如死灰，却求死不能的心情。
凉锦又与青煞有所不同，至少，她还有一缕希望，还能期待数万年以后的相逢,但青煞却没有这样的厚待和机遇。
“姜封呢？那小子后来如何了？”
青煞话语间并未提及当初那个胆小如鼠的男人，凉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只能没话找话，也不知道这话问出口，带给青煞的，是更深的痛苦，还是光明一些的救赎。
凉锦话音落下，青煞脸上难得见了一丝笑，他轻轻呵了一声，然后才回答：
“我们六个里面，变化最大的，兴许就是姜封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仅剩的那只胳膊，指向远处，凉锦沿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一个个头不高，身材瘦削的男人穿梭在人群之间，将身上的药材和疗伤用的金符一个个分发下去。
其人，便是姜封。
当初那个畏首畏尾，啥事儿也不敢出头的男人，现下似乎转了行，做起了营地里的医师。
他变得沉稳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已没有了往日的青涩。
“姜封自知自己所修之道不适于在战场上杀敌，后来就跟神君申请去做了医师，他在这一方面倒是有别样的天赋，这些年来，不知救了我们多少兄弟。”
青煞话语间满是唏嘘的意味，当初他们初出新兵营时，从来不知道战争的残酷，甚至敢面不改色地闯出关外，还敢聚众越级击杀界外之灵。
而今，他们经历了战场的残酷，褪去了青涩，那一颗勇敢倔强的初心在岁月和死亡的碾压下，千疮百孔。
凉锦收回眺望的目光，脸上沉痛隐现，终是无奈一叹：
“我们这些人里，不知道又有几个，能见到天明。”
今日的夜，太过漫长了。
广阔无垠的夜空中，见不到璀璨的星河，也没有朦胧的月色，黑压压的一片，空阔又压抑。
御灵关已破，死亡的脚步似乎又近了一些，神殿这看似坚固的壁垒，又能支撑到几时？
青煞闻言，脸上的笑容格外淡漠，他已经看淡了生死，就算活下来，明日复明日，依旧是连绵无尽的战乱，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太多的痛让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来到这片天地最初的信仰，胸腔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渐渐磨灭。
倒不如，一场大战，生死由天。
雷鸣般的震动之声从远处传来，凉锦心里像是坠了千斤的巨石，沉甸甸地难受。他们刚从御灵关撤下来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界外之灵的大军已经碾压过来。
界外之灵不给他们喘息之机，也不给小情霜应对的机会，他们来势汹汹，欲一举攻破神殿，擒拿小情霜。
众人心生绝望之际，神殿外围四方忽然升起环状光柱，几道人影从神殿中一步踏出，已在光柱之外。
他们浮于空中，领头两人身上威压扩散开来，几与神帝相仿。
凉锦抬眸去看，青煞沉寂的双眼里忽然多出些许光亮，他凝望着最前方那颀长的背影，声音里有些颤抖：
“是魔帝和人帝。”
魔帝与人帝。
凡界除去神帝之外，另外两个修为达到虚境大圆满，距离真神境仅一步之遥的大能。
有他们出手，至少面对界外之灵大军，凡界修士不至于像御灵关一战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凉锦深吸一口气，他们总算是等到了转圜之机。
界外之灵的大军扑向神殿，兽潮汹涌澎湃，喧嚣之声震耳欲聋。凉锦于光圈内遥遥一望，远处影兽重叠，尘嚣遍野。
魔帝只手一挥，虚空破碎，大地崩裂，横向拉开一道张开的血口，影兽嘶吼着跌落深渊之中，场面极为壮阔。
凭空而现的悬崖形成一道天险，内有化神之修无法匹敌的拉扯之力，影兽兽潮悉数被裂缝阻挡，不可寸进。
界外之君抬手示意大军止步，与神帝并肩，同魔帝人帝虚隔一座深渊，遥遥相望。
可怕的威压笼罩在神殿上空，众多实境化神之修大气也不敢多出，仿佛寂静也成了实质的压迫，让他们四肢僵硬，面色如土。
“诸君别来无恙。”
身姿窈窕的女人座下一蓬黑莲，金色的莲子环绕在她身边，上下起伏，似有梵音阵阵。她眉目含光，凝望着魔帝人帝二人，笑容璀璨生花。
魔帝漠然相迎，冷峻的脸孔上没有情绪的起伏，他背起双手，声音沙哑之中，隐含浩瀚魔威：
“退或死，二选其一。”
界外之君抿唇轻笑：
“魔帝大人依旧不解风情。”
人帝皱了皱眉，他一席长衫，看起来温文儒雅，见界外之君衣着多有不检，且形貌轻佻，冷言道：
“聒噪。”
神帝闻言，哈哈一笑，轻蔑的目光扫过人帝面庞，肆意嘲讽：
“人帝可是伤未好透彻，所以说话都没有底气！”
人帝面色一僵，神情沉郁。
眼看冲突即将爆发，界外之君素手一招，咯咯笑道：
“魔帝大人和人帝大人何故为那情花如此卖命，本座向二位保证，不动凡界根基，二位可愿考虑让行？”
魔帝并未过多思考，他举起手中之剑，直指界外之君，漠然道：
“本座最厌恶不知进退之人。”
他说完，不再多言，长剑一扫，虚空层层崩塌，一道弧形剑光拉出千丈的光华，扫向断崖后的千军万马。
魔帝突然动手，界外之君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她冷哼一声，周身金光大放，九枚金色莲子腾空跳跃，绽开九朵金莲，莲瓣如刀，攒射而出，与魔帝剑气碰撞，在空中爆开一连串炽烈的火光。
灼热的气息从天空中洒落下来，无数影兽遭到池鱼之殃，于光华之内化作灰飞。
众修愣然，如此规模的战况，他们前所未见。
魔帝抬手示意，一众虚境之修现身战场，凉锦也站起身来，在青煞震惊的目光中，径直去往魔帝身侧，抱拳请命：
“帝君，请允在下迎战符越。”
刚才为保御灵关众修而中止的战斗，还缺少一个结果。
绫砚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却在看清凉锦眼中的决意时，无奈地抿紧了唇。
魔帝目光扫过凉锦的脸庞，眼中惊诧一闪而逝，而后道：
“允。”
凉锦躬身谢过，再起身时，符越似有所感，两人目光于空中交汇，他勾起唇角，笑容轻蔑而自得，主动上前，遥指凉锦：
“凡界凉锦，可敢一战！”
其声之洪亮，响彻整个神殿。
凉锦知道他的用意，他潜伏多年，自是对小情霜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也知晓小情霜对凉锦青睐有加，若直接击杀凉锦，还有可能引出小情霜，一石二鸟，岂不妙哉？
绫砚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凉锦的笑却如沐春风。
她转过身来，朝神女殿遥遥一拜，而后高声言道：
“圣女大人，请切记吾之言。”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也不要为任何人、任何理由牺牲自己。
规则之力于虚空中攒动，凉锦回身，面向深渊，一步迈出。
空间划分出一片无人惊扰的战场，凉锦和符越彼此冷漠相望。
“这一次，你可莫再做那临阵弃甲的逃兵了！”
符越唇角勾着冷笑，空中雷霆阵阵，电光闪烁。
凉锦凝眸轻叹：
“一战罢！”
雾海翻滚，暴风嘶鸣，岁月在凉锦手中凝练成剑之虚影，化作无极剑阵，锋锐的利刃直指符越要害。
符越侧身一旋，雷光化作万千雷蛇，纠缠在剑光之上，彼此碰撞，噼啪作响。
每一招都旗鼓相当，每一招又都彼此不让，双方越打越激烈，战圈从千丈方圆的高空直扩展到万丈方圆，却依旧无法分出高下。
凉锦二人一动手，神帝魔帝也不甘示弱，他们彼此互看不顺眼时日已久，如今总算寻到机会了结恩怨。
界外之君对战人帝，乍一交手，风声雷动。
绫砚等众也各自寻到对手，光幕之外，所有虚境大能皆已出战，不时便有人从高空坠落，或属凡界一方，或为界外之灵。
轰鸣声不断响起，众修之中，修为稍差一些的，当场口鼻溢血，倒地昏厥，实力在化神中期之上，方能勉强保持清醒，修为达到实境，才依稀能对战局战况看出些许端倪。
受神殿庇护的众修心潮起伏，空中战况令人眼花缭乱，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四方大能之间的交手，他们之中，无论有谁露出败象，都关系到凡界的生死存亡。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最近两三章都是打打打
例行求评求收求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