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在紧闭的眼睑上,透过闭合的眼睛似乎能看到红金相映的绚丽光彩。
凉锦皱了皱眉,意识有刹那的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复苏，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冲破了寂静,夹杂在一个稚嫩的女音呜呜咽咽的哭声中，将凉锦唤醒。
“小锦……你醒醒……”
温热的泪珠噼里啪啦地打在凉锦的脸上,急促的哭腔不停回响,终于让她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却精致的小脸儿,此时那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眼圈红红的,让人看了,也觉得悲伤。
“小锦！！！”
见凉锦醒了，那小姑娘惊喜地扑过来，抓住凉锦的胳膊,叠声询问：
“你怎么样？哪里伤到了？严不严重？”
凉锦愣了半晌，有些没明白眼下的状况。
直至那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儿从她转醒的惊喜中渐渐品出些不对,她看见凉锦脑后浸出的血渐渐从石块间的缝隙淌出来,让她的心几乎在惶恐中停滞。
最后,惊惶失措的情霜将用手在凉锦眼前挥了挥，又拍了拍凉锦的脸，焦急地问道：
“小锦，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记忆开始回潮，一幕幕儿时的景象如流水般淌过她的脑海,让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身体也逐渐恢复知觉。
这哭得两个眼睛都肿起来的傻姑娘叫情霜，是她的青梅。
她们双方父母是世交，自娘胎起，命里便定了姻缘，幼时呱呱坠地，却因彼此都是女儿家让双方父母好生遗憾。
即便如此，她们也是自幼要好的。
幼年青梅竹马，刚会走路的时候凉锦就淘气地亲了情霜小嘴儿，惹得父母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直叹可惜了小锦儿不是男儿。
五岁还识不得几个字就说要取霜霜为妻，凉父问她“妻”字何意，她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凉父只道她童言无忌。
她十岁生辰那年，两家人聚在一起给她过生日，凉锦再一次当着两家父母的面说自己长大之后要娶情霜，凉父还未将话问出口，她便抢着答：
“我知道妻为何意，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时屋里气氛有些沉闷，情霜父母的笑容很是勉强，凉父凉母亦面面相觑，形容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将话题岔了开去，谁也没给凉锦具体的回应，嘻嘻哈哈地糊弄着，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只有情霜放在桌下的手，不安地，颤抖着，与凉锦十指相扣。
那之后，谁也没再提起这个事情，就连凉锦自己也没有。
“霜儿……唔……”
她张了张嘴，轻轻唤出眼前之人的名字，后脑勺忽然传来的刺痛让她用力拧紧了眉，情不自禁地痛哼出声。
凉锦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后背被凹凸不平的坚硬石块硌得生疼。
她渐渐回想起来，果园的桃树结了果，她上树摘果想拿给情霜尝尝，却因为脚踩的枝桠突然断裂从树上摔下来。
她的后脑勺被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块磕破了，流了不少血。
事发的时候情霜就在树下，但她没能接到凉锦，见她倒地之后刮破的伤口流了一地血，情霜惊慌失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听见凉锦的声音，情霜才终于从惊惶中回过神来，见凉锦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她忙伏过去，唯恐凉锦昏过去便醒不来了。
凉锦喉头干涩，用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彻底清醒，她强忍着脑袋的疼痛让情霜扶她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站起来。
但她刚站稳，身体就是一晃，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景象也变得昏花起来。
这次意外，她好像伤得有点严重。
“我没事，你别担心。”
凉锦摇了摇头，努力驱逐脑袋里晕眩的感觉，一脸歉疚地说道。
为了不让情霜担心，她抹了一把刚才顺手塞进衣兜的桃子，发现没有摔坏，她欣喜地将桃子取出来，用衣袖奋力抹了两把，然后递给情霜，笑着说道：
“你尝尝这个。”
情霜极为嗔恼，一边用手抹着泪，一边哼声说道：
“你怎么这时候还在意着桃子。”
凉锦咧着嘴笑，却不答话。
情霜于心不忍，还是将桃子接了过去，但她心里其实有些怨，若不是为了这桃，凉锦怎么会从树上摔下来。
后来是情霜扶着凉锦回到凉氏老宅，凉父为凉锦如此出格的行径气得面色铁青，抄起一根竹鞭就要打她。
情霜见凉父动怒，便主动替她挡，说是自己硬要吃果凉锦才上树，是她害了凉锦。
她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凉父知道情霜一直乖巧，心里不信，但火气也降了下去，拂了衣袖怒声训斥了凉锦几句，此事这才作罢。
大夫给凉锦后脑勺看了伤，让她在家静养几天，且不可再乱来，凉父听了又是一肚子气，凉母在侧无奈叹息。
送走大夫之后，凉母既心疼又好笑地照顾凉锦让她睡下，这才去安抚丈夫。
待屋门被凉母带上，为了避开伤口趴伏在床的凉锦睁开眼，她伸手探进枕头下面摸索几下，取出来一个小香包，拿在手里把玩。
这小香包上绣着寒梅，纹案细致，看得出来行针之人绣功极好，香包内纳了安神的檀香，很是用心。
凉锦眼里流淌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她轻抚着香包上细致的针线，心里想着，再过几日霜儿便十四岁了，女儿家的十四岁意义非凡，是该定亲的年纪了。
她要在那一天做些什么，才能让霜儿过个开开心心的生辰。
凉锦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情霜生辰那天，本该在家静养的凉锦偷偷溜了出去。
自从十岁那次凉锦说了不该说的话后，她们往后每年的生日因为彼此父母刻意的安排，都没再一起过了，但凉锦不肯屈服，今年情霜十四岁，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
她偷偷溜去了情霜家门外，想着要不要翻墙进去，又要怎么联系情霜。大门忽然打开，凉锦吓了一跳，为了不让人发现，她飞快侧身躲进一旁的巷子里。
情家宅子院门大开，从中走出一个员外郎，他满面红光喜气洋洋，身后跟着情霜的父母，双方聊得颇为融洽。
凉锦躲在院墙后面，将他们话语间的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顿时腾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
那员外郎是镇上有名的富商，姓林，家里有个十六岁的小少爷，此人来情家宅子，是给林家小少爷提亲的。
看他们的脸色，这场亲事多半是成了。
凉锦心里烧得慌，没再多待，转身沿着巷子跑走了。
她越跑越快，不知跑了多远，到了何处。
四周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旁侧酒楼里勾肩搭背走出几个人，也没看路，摇摇晃晃地撞了凉锦的肩，那人不由分说，指着凉锦就开始骂，说她走路不长眼。
凉锦定睛一看，顿时气笑了，撞她的人恰好就是那个什么林家的小少爷。
他身边还跟了三两狐朋狗友，后边坠着几个家丁。
凉锦本来憋了一肚子火，脑子里那根弦在听见林家少爷的叫骂声时，啪一声断裂开来，她本来就是个傲气的性子，从来不怕惹事。
她突然转身，一把拉过林少爷的衣领子，在旁人反应过来之前，毫不留情，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他的裤裆上。
那小少爷本来酒还未醒，被凉锦这一脚直接踹得魂飞天外，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街道，惹路人驻足回望。
林小少爷倒在地上团成一只大虾，脸色绛紫，身体还在不住抽搐，凉锦这一脚踹得又准又狠，估计他宝贝那玩意儿是保不住了。
凉锦突如其来的举动将林小少爷身边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都震慑了，谁也不敢上前，倒是他们身后跟的林家家丁反应过来，心觉大事不妙，顿时发了疯似的冲上来。
“少爷！少爷！！”
有了家丁壮胆，同行的两位少年总算恢复了些气势，但依旧煞白的脸色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惶恐，又惊又怒地指着凉锦咆哮：
“快！把她抓起来！别让这个疯子跑了！”
当街行凶，肯定是疯子。
凉锦怎会如他们的意，她踹了人之后一刻也不多待，转身便跑。
凉锦自小上蹿下跳，别的本事没学多少，倒是跟街头卖艺的捡着学了一身功夫，不然她那一脚下去，也不至于直接踹得人家断子绝孙。
家丁也有功夫在身，但反应慢了一些，加上又不能扔下林家小少爷不管，所以等他们追出来的时候，凉锦已经跑了很远，再兜兜转转几个巷口，便彻底跟丢了。
凉锦在外边悠悠荡荡藏了半日，确认没人再追，她这才回了凉家宅子，例行翻过院墙，准备在凉父凉母发现之前回自己屋里，心里还有些遗憾，今天还是没能见着情霜。
但她刚落地，转过身来，便见身后站了一人。
凉父手里拿着家法棍，寒着一张脸，一声不响地站着，沉默的目光里好像压抑了雷霆般的怒火。
凉锦第一次觉得父亲的眼神如此陌生，简直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平凡人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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