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入戏太深(GL)>第71章 

  午间光线明媚, 灰尘清晰可见,道路两旁树叶轻摆。

  空气里的淡香被晒到一定温度后挥发得更加热烈,似乎来自车里的香薰, 又似乎来自裴思渡。

  桑絮嗅着那股在旁处闻不见的香, 有打包带走的念头。跟裴思渡说话间,连头都没好意思往左偏。

  她紧张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按理她跟裴思渡很算熟了, 坦诚相见过很多次。副驾的位置也是她从前的专属,没必要这样不争气。

  但身体反应不讲理。

  “你想吃什么?”桑絮态度良好地问。既然不能随便, 那就要讲究一点。

  无论多贵都可以,一顿饭她还请得起。

  “吃饭,我饿了。”早上工作量大, 消耗太快, 裴思渡只想吃米饭。

  正中桑絮下怀, 除了中餐, 别的她都不爱吃。“有想去的饭店吗?”

  开到某中学附近的斑马线处, 裴思渡停车,耐心地让行人先走。得了空,偏头看桑絮。

  她似乎格外紧张, 上身紧绷端坐在那里。

  左耳上的两颗耳钉从钻石换成了黑水晶, 耳朵小巧可爱, 细长雪白的脖颈收进v字领里,锁骨上坠条银色链子。

  呼吸间, 锁骨下的部位微微起伏。

  衣服穿的薄了, 好身材便藏不住。

  察觉到被探看的视线后, 起伏的弧度几乎没了。她在憋气, 连回视的勇气都没有。

  大气都不敢喘的桑小姐很乖, 附加看上去很好吃的诱惑力。

  裴思渡心情好上许多,将笑意隐在唇边。

  “既然请我,我要问问你的意思。是愿意多出点血,陪我去虞瞳的餐厅吃呢,还是……”

  她顿了一下,桑絮以为她在给自己机会,果断答应:“可以,就去虞瞳的餐厅。”

  虽然虞瞳的人不咋地,但是餐厅的味道还不错。而且那是她跟裴思渡在一起第一天约会的地方,很有纪念意义。尽管当时,她还说约会麻烦。

  她存了私心,故意要去。

  虞瞳多半对裴思渡还有意思,若知道她分手,穷追不舍怎么办。

  贵就贵吧,她还没买车,钱都在攒着,裴思渡当然可以花一点。

  “还是你陪我回去拿份文件,顺便在我家里做呢?”她把后半句话说完。

  桑絮吃惊,终于将头转过来。

  裴思渡余光看见她的动作,也不理会,嘴角上扬:“前者多花钱,后者多花力气,桑小姐自己选吧。”

  桑絮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结果裴思渡说她可以亲手做?

  当然想选后者,但她不敢直接做主,犹疑地问:“去你家,不是很方便吧?”

  “我本来就要回家一趟拿文件,下午要用。”裴思渡冷淡地问:“你不愿意?”

  “愿意。”桑絮当即应下,想了下,“你家里有菜吗?还是我们先去买。”

  “有菜,你挑着做两道就好了。”

  桑絮点点头:“好。”

  到了住的小区,裴思渡打开车门下车,对跟出来的桑絮道:“你在害怕吗?”

  桑絮这副样子,就像协约开始之前的状态。站在一起,明显感觉出她不自在。

  只是以前的不自在是令人不解的抗拒,现在更像紧张不安。

  既已自投罗网,又紧张什么呢。

  她又不吃人。

  桑絮皱眉:“我怕你做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裴思渡这么大方,允许她来家里吃饭,再加上太久没相处,不太适应。

  怎么会怕裴思渡。摘下墨镜的裴思渡,脸上是温婉秀美的妆容,唇畔还挂着浅笑,她喜欢还来不及。

  她这一皱眉倒鲜活起来,跟从前的桑小姐很像,裴思渡笑容愈深:“那就好。”

  乘电梯上去,桑絮给她打预防针:“但我的厨艺肯定不如餐厅好吃。”

  她从初中开始就得自己给自己做饭吃,但她不喜欢做菜。自知厨艺不精,之前在一起时,从未主动要求下厨。

  因为她觉得,裴思渡应该吃美味的食物。

  裴思渡本来就不期望她做出五星级的水准,宽容地说:“没关系,吃一口就好。”

  她刚才还说“不能随便”,现在又说吃一口就好了。

  桑絮心想:善变。

  裴思渡家里有阿姨定期打扫,东西永远摆在固定位置,跟从前一样,哪儿都没变。

  “冰箱里的食材都是家里送来的,你挑两样好烧的做吧,我有工作要处理。”

  她丢下这一句,就真的去书房工作了。

  桑絮看出她今天很忙,刚才路上还接了个工作电话。虽说她本来就打算回来拿文件,但如果自己没找她,她叫餐对付一口,会省下不少时间。

  想到这,桑絮懊恼,自己好像又添乱了。

  但既然裴思渡愿意带她回来,她服从安排就是。

  轻车熟路地使用起厨房,裴思渡几乎不进来,厨房里冷清清的。

  桑絮心中恍惚,原本连请她吃饭都以为是妄想,打算说句生日快乐就离开。现在不仅能一起吃饭,还是在她家里。

  裴思渡为什么之前对她那么冷淡,今天又网开一面呢。

  是因为自己献殷勤,她很受用吗?

  一旦用心琢磨,总能琢磨出些头绪。

  于是做菜比平时更仔细,好不辜负裴思渡浪费的时间。

  裴思渡方才就说饿,为了让她快些吃上饭,桑絮只是清炒两道菜,加了道青菜豆腐汤。

  大鱼大肉裴思渡吃惯了,清淡一些也没什么。

  果然,裴思渡出来后点评:“看着很有食欲。”

  她的态度随意,好像桑絮只是个拼桌吃饭的人。不像从前一样拿眼神勾人,目光冷淡,只有表情在笑。

  桑絮实在看不出喜怒来,只觉得裴思渡比以前更难看透。

  裴思渡先喝汤,勺子才进嘴,桑絮就期待地问:“好喝吗?”

  她又尝一口,点头,开口问:“在安城开店顺利吗?”

  桑絮认真回答:“顺利,那边有合伙人,封憬也派人去帮忙,起步很快。”

  “生活也顺利?”

  “嗯。”桑絮怕她不信,还朝她笑了一下。

  裴思渡却只是淡淡地将目光掠过她的脸,没说什么,微点下颌表示听见了。

  桑絮敏感地察觉到,她不满意自己的答复。

  以为她嫌自己敷衍,多补两句:“我确实一切都好,没骗你。”

  “既然一切都好,那就安心住下。跑回来只吃一顿饭干什么?微信发句祝福就行。”

  裴思渡没耐心陪她周旋,刚才那两句询问,并非关心,只是为关键的问题做铺垫。

  桑絮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朝人家笑的很多余,陷入沉默。

  跑回来干什么?

  她思考着,想给裴思渡一个确定的答案。

  在安城见不到裴思渡,她日夜想念。谁离开喜欢的人,都会想念。

  但想念只她一个人知道,不至于对她不利,所以她完全不介意,也能忍耐。

  她知道裴思渡就在那个地方,无论将来还喜欢不喜欢她,人是跑不了的。

  或许时过境迁,裴思渡放下了,她们还能如朋友似地聊一聊彼此生活。

  这是桑絮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没有信心跟裴思渡走下去,但这个人,她真的太喜欢了,往后有一丁点的联系都好。

  可是在淮城匆匆一面,裴思渡没有久别重逢的一丝丝相关情绪,完全将她看成陌生人,对封憬都比对她热络。

  一句云淡风轻的“好巧”,更像是在裴思然面前给她些面子。

  桑絮当时平静地接受,她不接受也没有法子,她不能在人前为此矫情一场吧。

  可是回去后,越想越不安。

  她意识到她把裴思渡的脾气想得太好了。

  她还以为裴思渡是那个围着她转的人。

  事实上,裴思渡很忙,也很精明,没有耐心跟无关紧要的人假客气,她永远不会跟一个主动离开的人握手言和。

  什么放下后如朋友般聊天,只是桑絮贪婪的一厢情愿。她若彻底放下,桑絮连等她回消息的资格都没有。

  裴思渡抽离得快,对她的态度冷到极点。

  尽管桑絮在决定不续约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经历,才知道有多折磨。

  离开安城后,她甚至担心裴思渡会把自己拉黑,万幸没有。

  可是正因为没有拉黑,每一日都像凌迟,生怕致命那一刀哪一天就落下来。

  只要她不主动,即便她过生日,裴思渡看见,都不会发半句祝福。

  甚至在她主动讨好下,裴思渡也能不冷不热地拒绝。

  遇上面,连眼神都懒得给她。

  分手时双方说得都很好听,留足了体面。无非是我喜欢你,但我们在一起不能幸福,我希望你一个人能过得幸福。

  她们竭力让对方知道,对方是一个足够好的人。

  桑絮那时说了违心话,她没她说的那么大方,但很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立一下美好人设。

  可裴思渡倒是句句认真,说了不会等她,于是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她从前清楚裴思渡是个极会表现深情的人,她随便拿出点逗猫逗狗的温柔,就能将人哄得团团转。

  分手后才知,能被她宠上片刻的猫狗,已是幸运了。

  因为她也擅长冷漠。

  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安城从安居地变成流放地,分隔两地,桑絮对现状完全无能为力。

  她在另一座城市,终日惶惶。

  因为手头拮据,负担不起,她典当出一件贵重的物品。嘴上说希望更好的人拥有。潜意识里却以为,贵重物会永远在那儿,她偶尔能去看一眼。哪日发达了,花些心思,物品还是属于她。

  直到她知道,典当物她不配再看,或许某天彻底不见她都不晓得。

  当然,裴思渡不是一件物品,但她的恶劣与自私却清晰可见。

  她唾弃着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堪。

  但这份不堪,此时反而成了好事,把她推到淮城,见了裴思渡一面。

  “因为我想,当面跟你说生日快乐。”

  她怂到只敢这么说。

  更深的东西,她没办法一下子都摆出来。

  裴思渡听罢不语,欲要起身盛饭,被桑絮拦下,接过碗替她盛。

  她便坐在那里,不以为然地笑问:“为什么?”

  桑絮抿着唇,将饭碗递给她。

  她的笑此时此刻没有半分温情,连温柔都不装了。已经看透了不是吗,却偏要问下去。

  “可能……我想见你吧。”

  桑絮硬着头皮,配合地往下解剖自己。

  “可能?”

  裴思渡冷笑了下,“你对自己这么不了解吗?”

  桑絮静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冷声道:“先吃饭吧。”

  于是在一片古怪的寂静里,两人将菜吃得差不多。裴思渡想是真的饿了,虽然吃相还是优雅,但慢条斯理地多吃了半碗饭。

  吃完,她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回书房。

  桑絮慌了神,怕她就要逐客,没机会再说心里话:“不是可能。我就是想见你,我想你了。”

  哽了一下,声音更小,垂下眼,“寻个由头来找你。”

  裴思渡站着不动,淡淡地俯视着她。

  桑絮听不到动静,又抬头,与她蓦然对视。

  她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终于在慌乱之下变得坦诚,无保留地说出心里话。

  从桑絮今天问她在不在公司开始,裴思渡想听的就是这一句“我想你了”。

  然而桑絮不老实,还想像从前一样蒙混过关。坦然地坐进她车里,到她家里来,做饭,吃饭,偏不说实话。

  她很不高兴。

  悠然坐下,表情晦明不定,见桑絮又挪开眼,做错事似地盯着碗底看,淡声说:“抬头。”

  桑絮照做,指甲在手心里,一根根手指掐过去。

  她想,只要裴思渡对她的话表示出一点不屑,她就离开,不会添堵了。

  但裴思渡没有,她平静地发问,“为什么想我?见了就不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