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儿是来寻表弟的吧。”
明玉县主见柳九柠一身端庄隆重的打扮, 看了眼柳九柠身旁引路的老太监，笑着开口说道：“我同知衡便不打搅了，改明个柠儿得了空, 我再去您讨杯茶喝。”
她不是不想跟对方多说几句。
但眼下毕竟是在宫里, 且前头就是帝王议事的正殿，规矩诸多不说, 也容易惹人非议。
这后宫妃嫔轻易可见不得外男，就是太医进出, 都得记载确切时辰。
眼下周围侍从不多，又不算是怎正式的会面……
如此还是早着散去。
免得给皇后带去太多麻烦。
柳九柠此时正陷入某种不可言说的沉思中, 一听明玉县主这话，也没想太多。
还以为对方只是想带着夫婿换个地方继续谈谈情。
据她所知，这小两口被分隔可有段时日，原本就在两地半年未见, 好不容易都进京，又被无情的宫墙隔着。
就算都在宫里, 明玉县主都来守了好几日都没等到。
以上消息全来自贴心的女官。
柳九柠也非常满意女官在空闲时分，总能随口给她带来无数八卦, 这让她有种自己也在宫中安插无数眼线的错觉。
实际上，她压根就没得眼线。
也没别的原因, 无非逃不过懒惰二字。
每天见见漂亮姐姐们又算算账再享受享受安静的下午茶时间最后快乐的跟心上人用个晚餐，难道不美滋滋吗？
况且, 她也还有好些时候都忙碌得很呢！压根没空思考这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还特别特别浪费钱的玩意。
至于错过的重大的事情……
后宫那么大，真出现了什么热闹, 第一时间也许她不晓得, 但最后也总会传到她耳朵里。
特别是发生大事。
能少了她这个皇后吗？
既然这样, 眼线对她而言, 也不是必要存在的东西。
柳九柠边漫无目的的乱想着，边注视明玉县主跟赵氏嫡子那不露脸都般配无比的背影。
真是一对神仙眷侣美鸳鸯。
只是…家族礼法，要想冲破限制，在这个时代可谓是难之又难。
只愿上天能眷顾这对有情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
真的，生不出娃娃吗？
长得都这么好看，基因不继承下来真的很浪费很可惜啊！
柳九柠眉头一皱，决定寻个时间，好好跟明玉县主说说。
不孕不育是病！
迷信活动还有偏方什么的肯定是不能搞，搞来搞去容易坏了身体，但是也不能讳疾忌医。
她记得老和尚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妇科，也许可以介绍给明玉县主瞧瞧。
当然。
这生孩子种事情也不用急。
要是真没办法，倒还少走个生死关卡，上辈子科技那么发达生孩子都是过鬼门关，更何况在这个时代，那是九死一生啊！
不生也好，保平安！
若真如此，也要劝县主想开些，就只能可惜那二人优秀单独拎个出来都优秀到不得了的基因。
没传下来，真的是一大损失！
很快，到了偏殿。
结束胡思乱想的柳九柠坐下没多久，就磕起瓜子，饶有兴致的听着女官讲明玉县主在陇西赵家所受的欺负。
要说女官说得是真的好。
不愧是专门练过的，讲个八卦都讲出话本的感觉，不仅抑扬顿挫跌宕起伏，还把明玉县主用来讽刺人的那些个诗词歌赋都给背下来。
听得柳九柠连正事都全然抛在脑后，要不是老太监再三来请，她甚至都不想去正殿了。
收拾收拾后。
柳九柠擦干净嘴角的果汁，又抿了抿没被吃掉的口脂，拍拍膝盖，就又是端庄大方母仪天下的模样。
直到，进了正殿发现自家老祖父也在。
气势瞬间就矮几分。
柳九柠面对着老祖父那严厉中带着审视的目光，顿时，眨了眨眼，将水润润的目光朝着柳老丞相直直看去。
好一出欲语泪就要流。
可把固执小老头的心也看软了，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眶微红。
……
李南初看着这祖孙情深的画面，瞥了眼小皇后，拿起一旁的奏疏翻开，同时淡淡开口说道：“皇后与柳老也有许久未见，想来定是有好些话要说，不妨去偏殿一叙。”
听到这话，柳九柠眼中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水光都给憋了回去。
她幽幽看着上座的帝王。
就差没有伸出手，大声让对方收回这句话。
思念肯定是思念的！
老祖父对她的疼爱可不比双亲少多少。
但是，这时机明显不太对啊！
不明摆着把她送去给训吗？
“谢陛下恩典。”柳老丞相恭敬拱手道谢。
见状，柳九柠也连忙跟着谢恩。
没过多久。
她就同老祖父又回到了偏殿，殿里还没来得及重新换上瓜果。
侍从一退，就只剩下柳九柠跟柳老丞相。
柳九柠连忙走到自家老祖父身旁，嘴里说着想念的话语，边搀扶着对方坐下，又擦了个果笑盈盈的递到对方身前。
动作流畅得就像是做过千百遍，也确实做过多遍，她未入宫前就是这般哄长辈们欢喜。
然而这次却不同以往。
柳老丞相脸上没有半分笑意，而是注视柳九柠许久，无声叹了口气，唤了声皇后。
紧接着，就如柳九柠所想的那般，开始训话起来。
柳九柠见老祖父瞧着不像是生着气，乖乖听训的同时，还掰开那南方送来的柑果，递给对方。
她知晓老人家固执得很。
关心的话怕也对小辈说不出口，只能用训斥来生硬表达。
如此场景倒也温馨。
像是回到了孩童时期，因写大字不认真，而被引经据典念念叨叨着的时光。
不知不觉。
就过去了几柱香的时间。
柳老丞相倒是还有许多话想跟柳九柠说，可因太多限制太多顾虑的，都无法说出口。
无声接过孙女递来的瓜果茶水吃了好一会儿，他才再也忍不住，垂眸轻声说道：“柠儿，你在宫中过得可好？”
如此简简单单的询问。
柳九柠听了却觉得心口干涩干涩的，酸酸麻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叮咬缺了一大块，连带眼中都蓄上水花。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甚至还要笑着，故作轻松道：“我过得可好了，祖父我同您讲，宫里膳食做得真真是好吃极，还有那些妃嫔姐姐我以往在宫外认识了……”
零零碎碎说了一大堆后。
她知道祖父在担心些什么，话头一转，又扯到帝王身上。
继续开口道：“最重要的是，陛下待我也极好！您也知道我喜欢些古怪的东西，陛下特地送了好些给我，都很是合适。还有啊，悄悄告诉您……”
柳九柠凑到自家祖父耳边，四周环顾后，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还会同您一般，哄我睡觉嘞！”
说完。
她又扒拉出胸口带着的玉雕，道是邀请祖父欣赏，等到几句夸赞，便扬起笑脸，来上一句‘这也是陛下送我的哦’。
柳老丞相瞧着孙女明媚如日光般的笑颜，知道对方有意哄他开心。
即便如此，在提及帝王时，他也还是能感受到孙女身上那份真情实意的喜悦。
他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帝王之宠，是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不会停留，也难以停留。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但见爱孙这般高兴。
他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笑着点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柳九柠哄好老人家后，就开始撒娇询问起对方最近的身体好不好，又叮嘱莫要忘记多活动活动手脚，换季爱咳嗽的老毛病也不能不管，该喝的药必须去喝。
零零碎碎。
问了一大堆。
这时候的祖孙二人像与不久前对调了般。
倒是柳老丞相乖乖应答起来。
说到换季咳嗽时，还坚持着没有咳嗽，说着说着，就咳了几声。
柳九柠又是哄又是劝，再招来随时都在的女官要了笔墨，换来一张保证书。
这才笑着开始询问起家中可还安好，老太君如何。
柳老丞相被骗着写了张保证书，不高兴得很。
简单答了一切安好。
就道是时候不早，该出宫了。
其实他就是怕爱孙再问，老太君年纪大了，渐渐有些记不得事，倒是一直念着九柠儿，每日醒来都会寻人。
这事说出来，定会让九柠儿伤神，倒不如不说。
柳九柠可不知道老祖父心里藏着事，还以为是对方顾忌着宫里规矩，不敢停留太久。
便与其回到正殿同帝王告离。
她又送着老祖父到殿外的宫墙，目送着对方坐上帝王特赐的小轿，直到再也看不到影，才回正殿里。
一踏进无人的宫殿。日推衤君⒏⒎⒈⒍⒏⒊⒈⒌⒌
本还端庄得体的柳九柠顿时垂下肩膀，丧气的朝着帝王走去。
见帝王还在批改奏疏。
她也不见外，拉了把椅子，就在堆叠着高高册子的书案一侧坐了下来。
惆怅的撑起了自己的半边脸。
“朕的皇后这是怎么了？”
李南初抬头看向柳九柠，见对方仰头盯着屋檐看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用沾着朱砂的笔尖在那脸颊上轻轻点了一下。
直到对上那双带着少许迷茫与忧愁的眼眸。
她才咳嗽声，道：“可是同柳老丞相聊得不够尽兴？”
“尽是尽兴了，祖父还被我聊跑了呢！”柳九柠掏出怀里的保证书，往帝王身前一晃，言语间满满的得意。
但很快，她又丧起小脸。
说道：“可是，祖父一走，我这心里就空荡荡的，感觉好不高兴。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又什么时候才能这般说说话。”
“想见便去见。”李南初伸手夹住柳九柠晃动着的纸张。
看清楚上头都写了些什么。
落款处还有柳老丞相的字迹，无奈摇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