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九柠笑容渐渐僵硬,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德妃就已经开始招手示意侍从去唤太医。

  见状,她连忙抬手制止。

  同时说道:“不必, 方才陈太医已为本宫诊过脉, 并无大碍。只是小事罢,无需再唤太医。”

  “皇后娘娘!”

  德妃满脸郑重, 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统帅御林军时的杀伐之气,她直视着上首的皇后, 继续开口道:“事关凤体,还是得多多慎重才是!望您三思!”

  中宫紧闭的十多日, 妃嫔们也紧遵旨意闭门不出。

  早前‘皇后病重无法见人’,私下闹着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传得倒是沸沸扬扬,甚至妃嫔们还打算寻帝王要个说法。

  谁不知宫里的人都极为畏惧帝王, 连这等直面帝王的心思都能升起。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眼下皇宫里可不能没有柳九柠这个皇后。

  且近来帝后之间似是感情有所增进, 帝王那厌女之症也好不容易出现个例外。

  若是再出些什么事……

  即便她不大懂宫里宫外的风风雨雨,也知晓定是会出大乱子。

  柳九柠可不知道德妃在心里已经想了那么多的东西, 她一听对方这义正言辞的话语,脸上的僵着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自个不就是用了个新口脂而已吗?

  怎么不是妖怪, 就喝生血!甚至,竟然连中毒都出来了!

  上辈子大热的牛血红难道就这么不被待见?

  到底是她的审美出现了问题, 还是……

  不,她的审美绝对没有问题,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跟不上过于超前的潮流罢。

  柳九柠指尖微微颤抖, 若不是眼下场合不合适, 她都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感慨上一句‘世人皆醉我独醒’。

  但到底还得在大众面前维持皇后这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形象。

  哪怕在座大部分都知道曾经的她是个怎么样的性子,如今在人前也只能庄重又大方。

  她忍得挺辛苦的。

  但为了美好的未来,有些人人皆知的虚假形象也必须撑起来。

  言归正传,柳九柠看着德妃那张英气的脸庞上满是坚持,沉默半晌,开始酝酿起自己要怎么组织语言。

  总不能直白说自己用了个新口脂才会看起来像中毒吧!

  这皇后的仪态万千,岂不是瞬间崩塌?她柳九柠要不要脸并不重要,反正她也挺不要脸的,可皇后代表着皇室也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脸面什么的再重要不过了。

  这时,贤妃许千凝掩嘴一笑,开口道:“这些日子皇后娘娘身体欠佳怕是真吓着德妃姐姐了,就连皇后娘娘不过是换了个新口脂都担忧得不行,想来是屋里日光不足,才让这颜色艳丽色彩鲜明的口脂瞧起来有几分暗沉。”

  话音落下,她看向上首的九柠儿。

  见对方笑容都灿烂几分,便知晓这话正合对方意。

  又隐约品出似是对口脂几分洋洋得意之感……

  许千凝只觉得无奈,若不是还记着十一二岁时九柠儿总是抱怨口脂颜色太少且太清淡,怕是她都要以为对方中了毒。

  这颜色实在是太,太匪夷所思了些。

  并不是指九柠儿用这颜色不好看,确实是衬得肤白貌美且还有几分让人无法直视之感。

  可也实在太像是唇上染了未干的血迹。

  “是极,本宫今日确实换了个新口脂,还未来得及开口让宫里姐姐们鉴赏一二,倒是先收到了德妃姐姐的关心。”柳九柠在小姐妹那两句夸里又重新找回了自信,甚至都能说出鉴赏来。

  牛血红这个色号可是在上辈子全球范围内红了几年呢!

  她就不信换个时代,还就真会落魄成妖魔鬼怪的地步,美都是共通的!

  至于那些不懂欣赏的人……

  大概因为性别还有爱好缘故,在胭脂水粉以及妆容这方面并未太精通。

  宫里见着德妃这么多回,对方头上就连花都没簪过一次,甚至腰间常佩宝剑。如此会不理解,也实属正常。

  许千凝听出柳九柠语气中对口脂的自信,也没接话,而是看向德妃,继续说道:“德妃姐姐是太过紧张皇后娘娘,有这般担忧也实属正常。”

  “是我多心了。”德妃也不是完全不识人情世故,有台阶便下,也没觉得这般被落面子有什么不舒服。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便安静听起妃嫔们对皇后这新口脂的夸赞。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这神似中毒的口脂大家看起来似乎都很喜欢的样子,听久了,又瞧着皇后那张被暗红口脂衬得极为白皙的脸蛋,不知不觉也看出几分美来。

  妃嫔们将落下多日的后宫事务都一一汇报予皇后,且把账册也抬了过来,说完正事,又聊了好些话才离去。

  走的时候,每人手中都多了份厚礼,其中便有皇后今日所用的口脂。

  德妃回到住处,便收到帝王手谕,道是将京城外那些灾民中的老弱妇孺护送到另处安置。

  而同行者,正有她的师兄。

  思及师兄她坐在镜前犹豫许久,才唤来宫女,将皇后今日送的口脂寻出来。

  将口脂打开。

  德妃又瞧着口脂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某些难得的心思胜过理智,挑了少许,抹在唇上。

  她肤色并不算太白,唇色亦淡。

  这口脂一上,倒真就显得整个人都光彩了几分。

  轻轻抿了抿后,也不敢再看镜中人。

  连忙将口脂随手放在镜前,拿起佩剑站起身,刚抬步,又想起些什么,回过头,将口脂放在了梳妆木柜的小抽屉中。

  做完这些,方才快步离去。

  德妃在出宫前先去了躺帝王处理公务的正殿,行礼完毕后,便想如以往那般从帝王桌上拿起圣旨。

  正好这时帝王抬起头。

  她刚转身,便被叫住了。

  “步月。”李南初眉头微皱,她盯着那红暗得有些过分的口唇,微微叹了口气,道:“若是身体欠佳,此事再交由他人去做也可,无需太过勉强。朕知你向来好强,有些话许也不爱听……”

  德妃不大听得懂这般绕弯子的话,还以为帝王对她掌控御林军之事有了别的想法,连忙垂首抱拳道:“陛下有话直说便是,这御林军既是您交由我手,自是由您决定去留。”

  ……

  李南初沉默片刻,也不再兜圈子,说道:“你今日气色瞧着不大对劲,口唇暗红,怕是不知何时着了道。灾民之事刻不容缓,朕再做安排,你先去寻太医诊……”

  “陛下多虑。”德妃觉得帝王根本不懂这方面的美,她语气生硬说道:“此口脂为皇后所赠,乃宫中时兴之物。”

  说完。

  也不等帝王回话,再一抱拳,转身就走。

  那脚步,不知为何还走出几分骄傲来。

  李南初再次沉默了,即便桌上的奏疏堆得就要比人还高,依旧招手唤来暗卫。

  听完今早发生的事情后,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底还是步月心思单纯又不擅世故,竟真就将妃嫔们的恭维信以为真。

  这口脂……

  也罢,小骗子喜欢便好,宫中能多一人与她那般喜欢这血盘大口的模样,倒也算是个慰藉。

  与此同时。

  仍旧充斥着药味的寝宫,柳九柠正挽起许千凝的手臂又扒着向书宣的小手,脑袋在二人面前晃了又晃,又将自己嘴巴嘟起来。

  笑眯眯询问道:“我的口脂是不是非常非常好看!这颜色,这光泽,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闻言,向书宣忍不住点了点头。

  应答道:“是啊是啊,话本里的妖精都是这么装仙女的,到最后都被拆穿了!”

  这话柳九柠可不爱听。

  直接丢开向书宣的小胳膊,盯着对方重重哼了口气后,转头双手都挽上许千凝。

  满眼都是期待。

  笑盈盈开口:“凝姐姐,你刚才还夸这口脂颜色艳丽鲜明,是吧是吧,真的好看极了。凝姐姐也快来试试,真的很不错……”

  “这话本宫真没说过。”许千凝转身背对着柳九柠,抽回手,坐到了椅子上,做出副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端的是温良娴舒。

  她随手拿起一罐口脂打开。

  只见那颜色别样鲜红,前所未见。

  “你们就是嫉妒我今个太漂亮了,我懂,我都懂。”

  柳九柠拿起铜镜,半捧着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出各种动作,自我陶醉道:“太好看,真是美极,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般唇红齿白的小美人呢!”

  听到这话,向书宣走到柳九柠身边,笑着打趣起来。

  两个人凑着脑袋嘀嘀咕咕。

  你一言我一语,便捧着镜子不知道在哈哈乐着些什么。

  许千凝将口脂都粗略打开看过,眼中神色莫测。

  装着口脂的瓷罐做工粗糙,不仅不是御用,甚至连京中大多商贩都不会使用这等劣质瓷器做口脂收容。

  此物定是出自宫外。

  且离京甚远,亦不是富饶之处。

  数量之多,还得人力物力与时间。

  这般…蓄谋已久。

  且还得足够了解九柠儿,方能投其所好。

  思及此,许千凝将神色全然收敛,微微勾起唇角,笑容柔和。

  她将一抹口脂挑在手背染开,盯着那红似鲜血的色彩,转头就看向正笑得弯起腰的柳九柠。

  如随口询问般说道:“九柠儿,这般颜色稀罕且还颇为得你那奇怪心意的口脂,都是从哪里捣鼓来的?宫里可没有这等东西。”

  闻言,正笑哈哈的柳九柠有些不太自然,她眨了眨眼睛,大脑快速运转后,说道:“是大哥哥捎进宫来给我的。”

  可不是她大哥哥吗?

  分给妃嫔的口脂,可是她千叮咛万嘱咐才带回来的呢!

  至于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