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 这龙王庙足够宽敞,即便屋顶好些地方没了瓦片,墙壁也缺了好几个大洞, 也勉强能足够他们这一马一驴两趟车躲风避雨。

  因着龙王庙前的台阶, 原本车架是进不来这庙里。

  可架不住石青力大几乎能抗鼎,穿着蓑衣半声不哼就把驴车稳稳当当扛了起来, 三两步踏上石阶,再越过破碎了大半墙壁只剩下半边门框的庙门。

  撑着大伞又碎碎叨叨叮嘱帝王别受风别碰到水的柳九柠还没回过神, 身旁就传来结结实实的一声‘嘭’!

  这才惊觉石青居然把车给抬了进来,更绝的是, 手里还牵着毛驴。

  ……

  就,挺能干的。

  石青忙完手头的活,还十分热心肠的去询问庙门口那位看傻眼了的0男子,是否需要帮助。

  也不知道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总之,最后两辆车都进了庙里。

  外头风雨渐大。

  庙里能遮雨的地方并不多, 再有两辆马车都搬了进来,马跟驴休息的地方也又不能少。

  经过一番调整。

  所有人都围在了足够遮风挡雨并且相对来说还算干燥的角落, 也就是龙王爷石雕的身后。

  地上散落着好些枯枝落叶,也不知道是有人带进来, 还是被风吹进来。

  这可便宜了‘借宿’的柳九柠几人。

  她飞快将那些枯枝收捡,堆成堆, 整干净一小块地方,便从马车上把那几个特地买来垫坐着的棉花垫子摆放到地上, 招呼帝王坐下。

  随后又指挥着石青, 把干粮、烧水的小锅以及专门熬药的药壶与特制的几个小支架都一一搬下来。

  做完这些, 柳九柠才发现自个堆起的那堆枯枝变得更高更大, 再一看,原是那赶车的男人手脚利落的将周围都收拾个干净。

  她刚抬步打算走过去。

  便见着那男人拍了拍带着灰尘的衣服,快步走到马车旁,轻声细语的说起了些什么。

  很快,对方就扶着个脸色苍白的漂亮夫人下了马车,左右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俩瞧着约莫五六岁生得玉雪可爱的孩童。

  一家四口那仿佛不是住破庙而是归家的温馨感,让柳九柠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庙里,而应该在屋顶。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

  便转身,在驴车上摸到了那件特地为帝王所准备的挡风套装。

  柳九柠抖了抖手上的披风,三两步朝着帝王走去,开口说道:“姐姐!你这病还没好,可不能见风。来,先把裹一裹上。”

  “夫人,天有些黑了千万小心脚下。”

  “这里风大,夫人可有觉得不舒服?衣物可还合适?不然我再去马车里取些厚实的?”

  “夫人先坐下……”

  柳九柠听着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夫人’以及伴着细碎咳嗽声声轻柔的‘相公’,看着眼前沉默且面无表情的帝王,默默闭上了嘴。

  虽然都是夫妻。

  但这其中的差别大到天涯海角那么远了。

  她放弃挣扎,叮嘱帝王千万注意保暖,才跟石青把两个小锅给架起来。

  刚想起火。

  却发现火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好些雨水,打开一瞧,里头彻底没了火星。

  柳九柠没办法,见男人已经手脚麻利的升起了火,便挪了两步过去,说道:“大哥,能借个火不?”

  借火借得非常顺利。

  话头一起,她便就着火折子打湿的由头聊了起来。

  先是纠正那一口一句的‘女侠’,就用话术简单自我介绍,很快就套出一家四口的身份。

  原来这男人少时便考取功名,还是十年前连中小三元的解元。

  春风得意时娶了恩师的爱女为妻。

  但因着这几年双亲过世守孝且妻子身体渐差等种种原因,没再继续进学,即便如此,对方也从没放下过书卷。

  如今便是想赶入京下场试一试。

  当然,对方最主要的心愿还是先治好妻子缠身许久的顽疾,便早早启程,顺便找寻名医。

  一听这个,柳九柠就精神了,她非常认真的建议道:“不知举人大哥你可曾听过国师之名?旁的就不多说,国师大人那手医术可真是着手成春百治百效。虽贵为国师,却也平易近人得很,上门求药者甚少被拒绝门外……”

  她把老和尚毫不夸张的吹嘘一通。

  才实实在在的建议着这位举人大哥到京城去安长寺求医。

  说完,忽然记起老和尚似乎已经外出云游,便继续说道:“若是国师不在京中,便先去回春堂,那儿有位宫里出来荣养的老太医,岐黄之术亦是精湛。”

  自觉说得有些多,柳九柠便补了几句家中早年也有人寻医,方才知道这些消息,又叹息着说了几句姐姐头部受伤流血又风寒加身的事情。

  大抵是这几句抱怨演得太愁苦。

  隔壁的举人大哥见她挑着草药放进药壶里,还特别专业的建议起来,指着她手中的几味药去掉,又从补血的方面重新建议,药与药间相须相使。

  不仅补血止血,还能消肿生机、祛风解表……

  最后还很认真的对她说,要是伤口太大,必须外用药物,拔毒去腐,免得高热再起。

  “举人大哥,您懂得真多。”

  柳九柠默默挪离对方几步,这种专业到脑壳疼的术语,上次听到还是在老和尚嘴里。

  只见这位大哥默默叹了口气,道:“在下只不过略知皮毛罢,内经已读数百遍,依旧还有甚多地方没能理解透彻。且也无法治好娟儿,路漫漫其修远兮。”

  ……

  柳九柠沉默着,往帝王身旁再挪几分,被秀了满脸的她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仅是在爱情上秀。

  连医学上都让她无地自容。

  “相公不必妄自菲薄。”

  貌美的女子掩嘴轻轻咳了几声,她摸了摸将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的儿女,语气又轻又慢的开口说道:“我这病打娘胎里就带着了,并不是相公医术不行,只是这顽疾如此。相公为我付出良多,还特意在镇上药铺坐诊多年,由此心意我已心满意足。”

  “娟儿。”

  “相公。”

  ……

  柳九柠这次连脸都转开了,她嘴角坚强的挂着微笑,对着帝王说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风儿越来越喧嚣了?”

  这缠绵的春风正使劲在她脸上拍打。

  啪啪作响。

  “石青。”李南初唤了一声,便示意道:“给她裹上。”

  柳九柠还没回过神,就发现自个身上裹了张大被子,得了话的石青将那被子缠着她裹了一圈又一圈。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成了个动弹不得的茧。

  抬头看向帝王正打算询问。

  便听到对方那语气淡淡的声音。

  “妹妹,你既觉得冷,就得多穿些,免得同我这般受了风寒。”李南初伸手,将被子上的绑带绕着自个小皇后转了一圈,绑了个活结。

  她轻轻拍拍被单。

  接过了小皇后放在地上的烧火棍,在对方目光灼灼的注视下,轻轻挑了挑那堆烧的旺盛的火。

  柳九柠感受到了来自帝王深深的恶意,虽然帝王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她却透过表面看到真相,看到对方冰山下藏着的得意。

  ……

  所以,这是报复吧?

  是在报复她把对方裹成球?

  所以才用同样的方法把她也包了起来?

  柳九柠转头看向助纣为虐的石青,双眼满满都是控诉,就差没质问对方为什么要为虎作伥。

  这才唠嗑几句话的时间,居然背着她悄悄沟通,连被子都拿出来了!

  “姐姐,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是还觉得冷吗?”

  石青挠了挠头,模样无辜,语气关切,就连眼睛里的担忧都真的不能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