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定风波(GL)>第137章 大漠孤烟

  ——神都——

  右卫中郎将回到军营复命,薛怀义正在同刚到访不久的来俊臣交谈,二人皆为皇帝宠臣,但从语气上显然来俊臣要谦恭许多。

  ---哒--哒---云头靴踏着泥沙进入帐内,薛怀义见之仰头唤道:“崔郎将。”

  中郎将走上前叉手道:“将军。”

  薛怀义见是孤身一人入内,遂一改嬉笑的脸很是不悦的问道:“人呢?”

  中郎将抬头,一副极委屈之姿道:“末将奉将军之命唤两位相公前来军中商议对策,然末将刚到宰相所在的都堂便差点被他们轰了出来,内史李昭德说他只是陛下的臣子,是大周朝的宰相,因此...”

  “因此什么?”薛怀义拉沉着脸色。

  “因此,”中郎将有些哽咽,“李昭德说将军...不配让他辅佐。”

  ——磅!——茶盏被强有力的手臂抓起朝地上狠狠砸了下去,因触碰到一块石头而碎裂发出巨响,“混账东西,我是陛下亲封的国公,他是宰相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三品之官而已。”

  来俊臣站在一侧,安抚道:“大将军请消消气,莫要因旁人而怒坏了身子。”

  “便是圣人的亲侄子梁王武三思都替我牵过马。”薛怀义瞪着眉眼,怒火中烧。

  “下官猜想,李内史看重的应该不是官职品阶。”来俊臣轻轻抬眼盯着薛怀义的神色,“将军也知,李内史出身陇西李氏丹阳房,乃世家名门之后,又明经擢第的士子,如今在朝还位列宰相,这几项加下来难免会心气高了些。”

  “出身显贵又如何,他能贵得过天子吗?”薛怀义甩手。

  “当然贵不过,天下为天子之天下,万民为天子之民,便是宰相,也只是陛下的臣子而已,让李昭德为长史是陛下的意思,李昭德如此做无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抗旨之罪,便是宰相也不能幸免吧,所以将军又有什么好恼怒的呢?”来俊臣继续宽慰道。

  薛怀义细细思考后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来中丞说得有理,我都忘了这是圣人的旨意。”

  “李昭德虽为内史,但陛下既然下了旨让他作为长史,那便就是将军的下属,将军奉诏出征,他若不听将军之言,便是违抗军令,将军就算下令惩罚,”来俊臣故意语顿,“也不为过吧?”

  “过?”薛怀义侧头,极为自信道:“我便是没有这道诏命,也照样敢带人拆了他的宰相府,我倒要看看圣人会袒护谁。”

  “大将军。”看守军帐的士卒掀帘进入帐内,“李相与苏相来了。”

  谈及李昭德,来俊臣表现得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未加犹豫的朝薛怀义叉手道:“下官与李相曾有过节,还望将军见谅。”转身故做要走之姿。

  薛怀义知道二人素有冤仇,便抬手挽留道:“来中丞莫怕,我生平最看不惯这些仗着显贵出身的士族子弟。”旋即朝右卫中郎将唤道:“崔郎将。”

  中郎将上前一步,“末将在。”

  “带几个人,等李昭德入帐后便将其拿下。”薛怀义吩咐道。

  “喏。”

  在苏味道的劝说下李昭德终是做了妥协,马车停在神都郊外训练士兵的军营外,车上下来两个紫袍,腰间悬着金鱼袋,巡逻的将士见之纷纷迎上前行礼。

  苏味道下车后朝周围观察了一圈,旋即捂着肚子朝李昭德躬身赔礼道:“李公,下官突然有些不适,还请同鄂国公道明,稍后一定来赶来赔罪。”

  李昭德瞧了脸色有些涨红的苏味道微微点头,旋即自顾自的迈着大步走向最北侧的军帐。

  半刻中后

  “拿下!”

  李昭德才至帐前,便听见一声令下,几个身穿甲胄的士卒冲上前将其制服。

  被士卒扼制住的李昭德瞪着怒红的双眼,幞头下额前的青筋瞬间暴起,“老夫是内史李昭德,汝等身为军人竟敢绑架宰相?”

  “绑得就是你!”右卫中郎将走上前,“带进去。”

  士卒将李昭德捆绑着带进帐中,帐内空旷,只有两张桌椅与一张屏风,正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明光铠,脸庞俊朗才过而立之年的年轻将军,旁侧还站着一个红袍。

  李昭德在见到红袍的瞬间便睁大了眼睛,似在瞬间明白了什么,心里默念着蛇鼠一窝,因二人串谋又深知来俊臣的手断而不禁心生恐惧,“薛怀义,你想要做什么?谋害朝廷命官,绑架宰相可是杀头之罪。”

  薛怀义端坐在椅子上,“李长史,你违抗军令,你觉得本总管是想做什么呢?”

  “军令?”

  “本总管是陛下亲封的代北道行军大总管,而你作为本总管的长史却不听从军令,难道不该受处置?”薛怀义质问道。

  “尚未行军...”

  “但圣旨已下!”薛怀义呵声打断道,旋即又从椅子上坐起,趾高气昂的走到李昭德跟前,“李相公,朝中都说你是权相,独揽朝政,所以其他宰相都奉承与讨好你,他们怕你,可我薛怀义不怕。”说罢,薛怀义冷下脸色,“来人!”

  “将军。”

  “军杖伺候。”薛怀义道。

  杖责宰相,几个拱手低头的士卒便有些心虚的相顾一视,薛怀义见之大怒道:“怎么,难不成你们要陪着受刑?”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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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边境——

  月光照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风吹动着沙丘,一点一点磨平棱角,将上面的脚印摧毁,趴着歇息的骆驼围成一个圈,圈内闪烁着火光,风吹动着青烟,烤熟的肉上垂挂着光亮的油脂。

  纤长的手取下深插在沙中的烤肉,油脂便因晃动而滴入火中,烟与火花几乎同时出现,待凉了些后王瑾晨才将它拿到萧婉吟跟前,与之一起的还有半张胡饼,“这烤肉还是与王将军在军中学的,也不知是否合你。”

  “我又不是那些娇气的闺阁女子,王侍郎大可不必如此煞费苦心。”萧婉吟虽如此说话,但仍旧伸手将肉与胡饼接过。

  萧婉吟的手略过王瑾晨的手背,光滑干净的指甲轻轻划过,如暮春的暖风吹过湖面一样,这轻微的触碰使得原本平静的心再次泛起涟漪,王瑾晨将手迅速收回,心神不宁的将头撇开。

  反应过来的萧婉吟也是愣了一下,盯着王瑾晨已经发红的耳朵,不禁抬手掩笑,“你我是第一天相识么?”旋即从容又自然的掰开一小瓣胡饼送入嘴中。

  一时间,王瑾晨楞得不知道要回什么了,于是取下腰间蹀躞上悬挂的水囊,里面装了西域来的葡萄酒。

  十几个随行护卫的士卒围坐在另外一堆较大的篝火旁,一边嚼着手里的烤肉,又时不时的回头张望,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凑拢小声议论道:“王监军怎对这个姓萧的如此好,他才来军中没多少日吧。”

  “瞧着年岁,二人应当同龄,王监军是读书人,本以为够清秀,没有想到军中竟有比王监军还绝色的男子。”

  议论之际几人顿悟,“莫不是...王监军对人家有意思吧?”

  “龙阳之好?”

  “听闻世家子弟与达官贵人多好此风,世家豢养娈童的数不胜数。”

  “不大可能吧,王监军不是有过妻子吗?还是高门之女,当时洛阳的流言都传到了西域。”

  知情的士卒点头解释,“是宰相之女,不过天授年间就已经病故了,王监军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以监军的功劳以及圣人的器重,监军日后回去定然是要做宰相的,宰相之妻不就是未来的国夫人么。”

  面对王瑾晨递过来的酒,萧婉吟皱了皱眉头,“王侍郎递东西前就不看看人家是否空着手吗?”

  王瑾晨这才反应过来的将水囊放在了萧婉吟身侧,听见士卒们的闲言碎语后心慌的开口解释道:“不用听他们议论,军中的生活乏闷,待久了对什么都好奇。”

  萧婉吟抬眼,“所以王侍郎想说明什么呢?”见人语塞她又道:“嗯,宰相夫人,一品诰命国夫人之位的确是可以吸引到洛阳城一大堆世家女子,便是续弦,只要王侍郎想,恐也有无数女子倒贴上门吧。”

  “我从不觉得高官厚禄有什么。”王瑾晨回道,“也从不稀罕。”

  “你不稀罕,可是有人喜欢...”

  “那七娘呢?”王瑾晨打断道,“我若回朝受封爵禄,以宰相之身下聘,那时的萧家便不会再拒绝。”

  “神都未嫁的世家女子何其之多,妾只是个已嫁之妇,且丧期未除,怎配进士出身的相公。”萧婉吟回的极冷漠。

  气氛忽然变得僵凝,王瑾晨错愕的盯着萧婉吟,“那七娘不远千里到这西域,又随于军中跟我去波斯是为了什么?”

  “答案不是在客栈就已经告诉了王侍郎吗。”萧婉吟回道。

  “我不相信。”王瑾晨站起,“报恩的法子太多,任谁也不会相信吧,至少我不信。”

  “既然不相信,那王侍郎以为是因为什么呢?”萧婉吟脸色如常。

  六合靴踩在沙子里一步一步向年轻士兵靠近,本披于朝官肩上的披风此时已经盖在了士兵的身上,“七娘是怕我战死在沙场,怕我遭人暗算,怕我死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

  四目相对,看着王瑾晨眼里的急切,萧婉吟陷入了沉默,手里的烤肉与胡饼未曾吃几口她便全然没了心思的将之放在一边,“不要任性了,”旋即抬头,对视的眼里尽是温柔,“好吗?”又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你一直都知道。”

  “我不希望你如此,不喜欢你如此。”王瑾晨道,“即便知情,那心就不会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