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定风波(GL)>第26章 再相会

  “执念?”萧若兰踏入房中,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长兄真的了解自己的嫡亲妹妹吗?”

  萧至崇见人阴魂不散,皱起眉头不悦道:“与你何干?”

  “与其说是执念,其实只是你们逼迫的太紧,”萧若兰走上前,冷冷的盯着长兄萧至崇,“如果不是你们一步步相逼,七娘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王家庶子吗,即便当时生有情分,可隔了十余年还能剩下多少,风光的代价就是妥协,家族里的荣耀是用所有人的自由换取的,之前的吴国公也好还是御史中丞李昭德,皆因他们是天后所以亲近信赖的肱骨之臣,你们拒绝越王与琅琊王,实只是因为恐结交宗室引来祸患,你们可曾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可曾真的有一丝是替儿女姊妹所想?自私难道只是你们的特权?”

  萧至崇这才回忆起,先前与吴国公之定亲十分顺利,到后面萧婉吟才渐渐开始有了反声与不愿,“七娘…”

  萧若兰转身扶起妹妹,替其不值道:“你也是真傻,明知道这个家里有些什么样的人,偏要一直忍着,身处在泥潭里,你越挣扎便会陷得越深,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萧婉吟推开依靠,撑着爬起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走到画像前将刀架上的横刀拔出。

  “你要做什么?”萧至崇下意识的挡在了母亲身前,“家中持刃,你疯了?”

  萧婉吟握着横刀垂下,刀身转动时折射出的光刺向萧至崇的双眸。

  “今日阿兄若拦我,便是杀,我也要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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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宅的吵闹在马儿的一声嘶鸣后重归安静,崔氏怕极了女儿做傻事便苦苦哀求长子,这才得以放行萧婉吟出家门。

  萧若兰若当家主母一般的做派端坐在廊道旁的石凳上,拂了拂衣袖旋即抬头望着眼前这个惺惺作态的长兄,“王家那事,和兄长有关吧?”

  正在恼火中的萧至崇突然一怔,“你说什么?”

  “王家的四郎,我的前未婚夫,如今躺在榻上不能下地的功劳,是阿兄做的吧?”

  萧至崇皱起眉头,“一派胡言,他摔伤了与我何干?”

  萧若兰笑道:“哟,阿兄还知道他摔伤了呢,是打探过,还是一早就知道呢?”

  “你休要胡言,”萧至崇甩袖道,“不过一个庶子而已,值得我动手?”

  萧若兰收起脸上的笑容,“阿兄为了自己的前程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若兰半眯起深邃的双眸,“父亲病重,阿兄害怕父亲会将七娘耽误了,更害怕因此耽误自己的前程,朝廷有消息说要让御史中丞李昭德做宰相,所以你才这样迫不及待。”

  萧至崇上前一把掐住其喉咙,“萧若兰,你只是我们萧家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女,你若不安分守己,别怪我一点兄妹情分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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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快马从洛阳城上东门驶出,马上的人身穿轻便的缺跨袍,男子着装而身形像极女子,头上又戴着遮掩容貌的围帽,“驾!”

  垂拱四年十二月,朝中陆陆续续有大臣因越王李贞之乱而连坐下狱,左肃政大夫、同平章事骞味道受御史台检举引罪入狱,以越王同谋罪与其子伏诛,宰相伏诛的消息一出,使得朝野上下陷入恐慌之中,反武的声音逐渐减少。

  少府监萧安介因惧怕而多次让其子代为上书请老,获允后以少府监、正议大夫致仕。

  寒冷的冬风吹拂着裘衣上的绒毛,除了一颗常青的桂树,院里的其他花草都已经凋零枯萎。

  王瑾晨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腿上还放着一只手炉,炭火渐渐化作灰烬,炉子开始慢慢变凉,“小环。”

  喊了一声无人应答王瑾晨便侧抬头拉开了嗓子继续喊道:“小环!”

  叫喊过后院里仍旧一片寂静,王瑾晨便放下书腾出手来拨动车轮。

  刚到院口时便听见了有些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圆圆的身影随之印入眼帘,“哪儿去…”

  很快,另外一个身影将王瑾晨所有目光引去,明眸中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呆滞,“这是?”

  蓝袍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将围帽摘下,“想起来了吗?”

  “小奴可是偷偷将姑娘带进来的,好在今日阿郎与大娘子都不在。”小环瞧着四目相对的二人,后退一步微微福身道:“小奴告退。”

  “你…”王瑾晨目瞪口呆的抬头望着,书籍从手中滑落。

  “没有想到吧,我会以这般狼狈的样子来见你。”

  呼啸而过的风吹起蓝袍凌乱的青丝,卸去了浓妆艳抹,多了几分王瑾晨不曾见过的洒脱。

  “不,”王瑾晨从呆愣中回过神,手足无措的转动着轮椅上前,“在瑾晨心里,无论什么样的七娘,都是最好的。”

  萧婉吟听后心中一阵酸涩,生养十余年的父母兄长却比不过一个儿时挚友的关怀,旋即捂着嘴蹲下万分疲倦的倒在王瑾晨腿上开始颤哭。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萧婉吟流泪,心里有些着急可有人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我都想起来了,去年在芙蓉池洛水的时候,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下定了决心要入仕,”王瑾晨搓着萧婉吟冰冷的手旋即放入温暖的怀中,“七娘,我要娶你。”她不知道萧婉吟经历了什么,让此刻正在洛阳的人千里迢迢赶到越州,王瑾晨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擦拭着萧婉吟眼角涌出的泪水,“请你再给我一年的时间。”

  “阿晨,你带我走吧。”萧婉吟将手从她怀中抽出覆上她抚在自己脸庞上的手。

  “娘子,您不能进去。”长廊过口传来婢女阻拦的声音。

  杨氏将小环推开,“晨儿,四郎。”旋即便撞见了院口相依偎在一起的二人。

  蓝袍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杨氏瞪大双眼吓到无声,“你们?”

  旋即快步上前将二人拉开,没有责问未曾认出的萧婉吟而是质问着儿子,“这是谁家姑娘,你这孩子怎么也跟着学坏了?”

  “阿娘,她是萧公的七娘。”王瑾晨解释道。

  杨氏被吓了一跳,“什么?”旋即转头望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七姑娘?”

  萧婉吟侧头擦了一把泪水,微微福身道:“见过杨伯母。”

  杨氏一头雾水的看着二人,“你们?这…”

  “是我一个人私自来找的阿晨,她并不知情的,伯母要怪罪就怪罪婉吟吧。”

  “七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怪罪你们,只是…你不应该在洛阳么,这大冬天的?”杨氏瞅着萧婉吟单薄的衣裳,“你瞧瞧我,光顾着问话了,快些进屋去换身衣裳,这天凉冻着可怎么办。”杨氏推着萧婉吟入院,又回头吩咐道:“去我房里拿几件冬日穿的干净衣裳来。”

  “喏。”

  “杨伯母,我…”萧婉吟来此只是有些话想要当面问她,而突然闯进来的杨氏这样关怀反倒让她不适应,同时也害怕。

  “我适才听见了马声,你是骑马来的吧?这大冬天的,女子最是要注意,身子要紧。”杨氏将人带进屋中,又忙碌着生了一盆炭火。

  王瑾晨独自坐在院口,望着母亲与萧婉吟的背影,抬手道:“阿娘,我…”随后垂下手,母亲没有当面为难萧婉吟这几天便让王瑾晨大松了口气。

  小环拿了几件冬日穿的厚袄子走进院子,“郎君怎么还在这儿啊,姑娘都自己找上门来了,您还跟着二愣子一样。”

  “不是,什么叫我跟个二愣子一样?”王瑾晨扭过头,“是娘将她带走了,我能怎么办。”

  “哦?”小环凑拢着坏笑道:“原来郎君心里还是藏着一肚子坏水的。”

  王瑾晨瞪圆着眼睛,“我说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成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小奴可没有乱想,再说了,男欢女爱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说,郎君怕毁了姑娘的名声?”

  王瑾晨又开始陷入沉默,小环便唉声叹气的摇头道:“哎,郎君总是念着姑娘的名节,可是那些想娶她的人可不会如此。”

  一阵狂风刮过,地上躺着的一本汉乐府诗籍被吹开翻了好几页。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王瑾晨俯身捡起适才掉落的书,“若能带她走,你以为我不想吗,除了忍耐自立门户,我拿什么与兰陵萧氏抗衡?你不懂高门大户里的水深,他们将颜面看的比什么都要重,”王瑾晨拂去书上的灰尘,“我不会做懦弱的焦仲卿,也不想藏着掖着,我要正大光明的娶七娘做妻子。”

  看着少主子坚定不移的样子,小环欣慰的点点头,“这就对了嘛,不然小奴都要替七姑娘着急了,姑娘既然能千里迢迢独自一人来找郎君,那自然是心里认定了您,郎君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在小奴眼里,您不比那些向姑娘提亲的公子们差,姑娘心里也一定是这样以为的。”小环抱着衣物笑眯眯的从王瑾晨身侧略过。

  听见车轮声后又停步转身将她拦住,王瑾晨不解了,“怎么了?”

  “我要去给姑娘送衣裳了,郎君一个大男人也要跟着进去吗?姑娘还未过门呢。”

  “…”王瑾晨涨红着脸将头扭过,耐着性子道:“换好了记得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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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年轻时穿过的,对你来说可能小了些,”换好衣裳后,杨氏将亲自烧暖一盆炭火端到榻前,“你这孩子手怎么还这么冰冷,这几日赶路一定很辛苦吧?”

  萧婉吟摇摇头,“杨伯母,我…”

  “瑾晨那孩子也真是,就这么让你等在院子里吹凉风。”杨氏将炭火推到萧婉吟身前,坐下后盯着萧婉吟欲言又止。

  “伯母有什么话就直言吧,婉吟心里都明白。”萧婉吟开始变得紧张。

  杨氏捏着自己的双手,“你们的事,从前她就跟我说过,我那时候还以为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一直到去年她落水被你救起,突然和我说要参加乡贡,瑾晨不似他阿爷那般争强好胜,脾性温和,一直以来从不与人争抢,你们萧家…”杨氏看着萧婉吟,“如何容得下这样一个平庸的女婿,算是我求你,放过她,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我也只有她一个孩子,她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世道的人心,官场险恶,又岂是她能周旋得了的,我们家只是琅琊王氏的一个旁支,高攀不起你们萧家,七姑娘文武双全,应该有很多仰慕者与跟随者,瑾晨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她也惹不起那么多仇家。”

  ——磅!——房门被一双手从外用力推开。

  杨氏仰着脖子,见到失了规矩的人板着脸陷不悦道:“你做什么?”

  “阿娘就这么不信任儿子么?”王瑾晨瞪着有些发红的眼睛,旋即撑着扶手从椅子上忍痛站起,扑通一声跪伏道:“阿娘,参加乡贡也好,还是下定决心要入仕,这都是儿自己的选择,和七娘没有关系,阿娘为什么要逼七娘?”

  杨氏渴望安宁,父慈子孝,王哲嫡妻崔氏虽然有些苛刻,但也没有使过坏,宅院里便也没有勾心斗角,杨氏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安稳下去,“娘不想逼你们,只是你们之间本就不可能,如今还隔了这么多,你自己不是也害怕么?每晚娘都能听见你做噩梦。”杨氏走到王瑾晨跟前,“你知道吗,你阿爷说前不久太平长公主的驸马被饿死在了洛阳的大狱里,太后最宠爱的公主都没能保住自己的丈夫,你呢,你有什么?琅琊王氏?还是同为臣子的兰陵萧氏?”

  “晨儿,你以为你入仕做了官萧安介就会将七姑娘嫁给你吗?”杨氏缓缓蹲下,“你阿耶都和我说了,世家联姻,看重不是人,而是人背后的势力,那是一门乃至一族,你们两个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婚姻大事是儿戏么?”

  “我从未当过儿戏,也一直在想办法周旋族中,可是…”萧婉吟起身,低头看着王瑾晨,“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你一句,昔日的承诺还算不算数?如果连你也放弃了争取,我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

  屋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擅闯民宅?”

  “快,围起来!”

  一阵冲突后王家下人被逼到了院子里,一群穿着同样颜色短褐的家僮闯进院子,“七姑娘,阿郎…”为首的人放缓了语气,“阿郎长逝,小人知道您在里面,特奉家主之命带您回去。”

  顿时,院内院外都安静了下来,屋中气氛凝固,皆被这个消息所惊。

  明明出来前替父亲诊过脉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听到父亲突然病故的消息萧婉吟不敢置信的僵在原地,但好像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的伤感,没有悲伤也没有泪水,只是走到王瑾晨跟前不停的颤笑,旋即低下头俯视道:“这下好了,你多了三年时间。”

  “七娘!”王瑾晨惊慌失措的立起身将人接入怀中。

  年冬,昔日相王府兵曹,太府监萧安介病逝洛阳家中,追赠徐州刺史。

  王瑾晨抱着陷入昏迷的女子跪趴在地上颤抖的求道:“娘,儿子求您,不要让我活的像个活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哪个年代父母都是最难过的关。

  最近有些事情,更新时间就不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