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雪原, 炼罗魔宫。

  烟雾缭绕的宫殿里, 一个巨大的裂口狻猊兽, 在缓慢地吞云吐雾, 它每呼吸一下,便有巨大的鼾声震人耳膜。

  有魔修从殿外匆匆走进禀报, 他立于狻猊兽身旁,双腿颤抖,大气不敢喘:“禀……禀告少主,传送阵已经建成, 是否……要即刻前往?”

  玄铁铸就的火螭塌上,一个披头散发半敞着玄衣的男人, 懒洋洋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神情面容与金铃铛有七分相似,却不似金铃铛张扬:“金铃铛过去了吗?”

  魔修冷汗涔涔:“没有。”

  听罢, 金炼罗瞳孔微缩,露出了摄人的寒光, 正在此时,那吞云吐雾的狻猊兽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只听一声凄厉惨叫, 报话的魔修甚至尚未来得及迈腿逃跑,就被裂口狻猊兽“嘎吱嘎吱”几声乱嚼,“咕咚”咽进了肚子。

  裂口狻猊兽, 身形似狮,颈长鬃毛,它的全身被鳄鱼似的鳞甲覆盖,上身偏青,四肢血红。在它那张青紫交加的脸下,有一张占据了大半个头颅的裂嘴。这是一张脸下多出的嘴,没有嘴唇覆盖,外露着嶙峋参差不齐的森森白齿,但凡有人第一次看见它,都会被这张阴森恐怖的裂嘴吸引。

  金炼罗对他的宠物十分满意:“狻猊,你是又饿了么,一会儿本座带你去吃更多的‘美味’。”

  裂口狻猊呼出了一口粗气,它似是听懂了金炼罗口中的意思,铜锣大的眼睛,冒出一层红光,血腥味在大殿中渐渐浓郁起来。

  一个身披斗篷的黑衣男人从殿中走出:“少主这是要准备亲自前去龙王殿吗?”

  金炼罗上下打量着男人:“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斗篷男迟疑了片刻,旋即咧嘴笑道:“多谢少主关心,前不久做实验,报废了一双腿,好在已经接上了新的腿。”

  金炼罗挑眉:“倒不像是魔气弄出的伤口。”当然他没有过多过问。

  转而问:“金铃铛是怎么回事。”

  斗篷男揭开了斗篷,露出了原本的真实面容,他皮肤惨白,眼窝深陷,鼻梁骨高,嘴唇却极薄。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瘦竹竿,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其吹倒,似乎是因为脸上瘦到只剩皮的缘故,他笑起来时嘴角能够咧到耳根,此人正是金铃铛的属下,裘贺。

  裘贺回道:“玲珑宫主还和储丹雪在一起。”

  金炼罗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储丹雪是什么来历,她怎么一直惦记着。”

  裘贺呈上一个玉简,里面记载着储丹雪的资料,似仍怕金炼罗不够了解,裘贺还放出了一段有关储丹雪的影像,金炼罗见着影像微微勾起嘴唇:“模样倒是挺合我的口味。”

  当然也只是感兴趣罢了,金炼罗很快便掐灭了这段影像,他转头看向裘贺:“昨日东海突然传来一阵灵力暴动,金铃铛怎么会和一名大乘修士打起来,东州何时出了一名大乘,那人是谁?”

  裘贺回:“玲珑宫主要带储丹雪回北域,那人想要拦下她,如今两人已缠斗了一天一夜,尚未决出胜负,她们在附近海域种下了十方禁制,属下不能上前探查,只知那人应是鹤归宗最近新入门的弟子,风青。”

  “弟子?”金炼罗听到这二字,冷笑一声,“大乘期的弟子?”

  他凝出一只无形之手握住了裘贺的脖子:“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裘贺脸色憋得通红:“属下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分隐瞒,风青应该是隐藏修为拜入鹤归宗的,属下也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无形之手化作烟雾融入殿中,裘贺握住自己的脖子连咳了几声,他道:“风青身份不明是个隐患,我们要杀了她吗?”

  金炼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先不管她,就让她陪本座的‘好’妹妹玩一玩……”

  “此次围攻龙王殿,云逸仙作何反应?”

  裘贺回:“他派出不少元婴长老支援龙王殿,自己并未出来。”

  金炼罗冷笑:“还真是一个缩头乌龟,像极了他的风格。”

  “少主,此次我来,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金炼罗投去目光:“何事?”

  “我已经找到了破解金龙石柱的办法。”

  ……

  东海,龙王殿。

  眼瞧着屏幕里,琉璃岛外的魔修越来越多,何长老也渐渐开始皱起了眉头,他不停地联系宗门,但宗门始终没有一丝音讯。

  如果起初还能因为宗门事务繁忙而没有回复,那么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一众长老开始胡乱揣测起来。

  有人说,只有这个几个魔修不值得引起宗门的重视,仅凭他们就能搞定,也有人说可能是因为“玄土”和“星羽”也出了问题,宗门在处理那边的事情,毕竟龙王殿有金龙石柱,无需过多担心。

  总之,到目前为止,无论是鹤归宗的长老还是龙王殿的鲛人,对鹤归宗的态度都是理解包容,并想方设法为其开脱的。

  鱼三混在这些人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听到一些消息,有些不解,便悄悄问白瞳:“他们说鹤归宗很厉害,那为什么不直接把魔修要抢夺的离水送到鹤归宗去这样魔修就不敢去抢离水了。”

  白瞳回:“离水是龙王殿的圣物,怎能随意送去鹤归宗?”

  “为什么不能?都这时候了。”

  白瞳揉了揉鱼三的脑袋:“这就像是,一个国家的皇帝,不能送去另一个国家一样。”

  “而且……”白瞳看着屏幕里多如飞蚁的魔修,凝眉沉思道,“谁也没有想到,魔修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抢夺离水。”

  如此众多的魔修,一次性出现在东州,几乎等同于在向整个东州宣战,可是,作为仙道第一大宗,鹤归宗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示,宗主他究竟在想什么?

  白瞳忽然想起离开鹤归宗时,云逸仙将她留下的训话,其中有一句就是:“不可恋战。”

  他们每一个人都一个方便逃跑的传送卷轴,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道是不想保护龙王殿,直接舍弃离水?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白瞳便立马否决,原因无它,离水一旦落入北域,魔尊复活,魔修势必卷土重来,届时整个东州都会成为一片汪洋血海,宗主绝不会这样做。

  唯一的可能便是……

  白瞳想到了离水。

  白瞳跨步离开大殿,朝自己就寝的宫殿走去。

  鱼三见白瞳离开,立马屁颠屁颠跟了上去,她傻乎乎问:“小白姐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白瞳回:“你还记得,昨日小绿给你的离水吗?”

  鱼三点点头:“自然记得,好像就在桌子上面放着。”

  “带我去看看它。”

  鱼三带着白瞳快速回到寝宫,离水原原本本地静置在桌上,白瞳迈步上前探出一丝灵力查看。

  蓝色的灵力在水中如灵蛇般绕了两圈,而后灵力收回,白瞳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她坐在桌旁长舒了一口气,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在离水里动手脚,魔修怎会发现不了,而且还会因此得罪龙王殿,得不偿失,应该是我多虑了。”

  鱼三听后更为茫然:“小白姐姐你在说什么?什么得不偿失?什么多虑了?”

  白瞳回:“我之前猜想,鹤归宗之所以不回应,可能是因为想要故意将离水‘送出’,因为古籍中有记载,若是重塑肉身材料中的离水水质不纯,整个术法就会失败,同时魂魄也会随之泯灭,彻底从世上消失。”

  鱼三极为震惊,她从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她忍不住问:“如果用这个方法,那岂不是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彻底消灭魔尊这个隐患了?”

  白瞳再次否定自己之前的猜想:“理论上可以,但实际几乎不可行,离水极难与杂水相融,在离水里放入杂水,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而且只要除去这些不相融的杂水,离水照样有效,依旧可以拿来使用。我想魔修他们自然也能想到,他们一定会在使用前检查离水。还有便是……鹤归宗是名门正派,应该不会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白瞳在说到后面时,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鱼三问:“那有没有什么方法,使它们相融呢,让魔修察觉不到?”

  白瞳皱眉:“有是有,但想要它们相融,至少要淬炼一个月,这样就根本无法偷偷做手脚,龙王殿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圣物与杂水相融?如果这样做了,离水失效,他们这一族的幼儿便不能分出男女繁衍后代,整个鲛人族都会从此绝迹。”

  鱼三沉默了,她坐在桌边,使劲儿地转动着脑袋瓜子,可惜内存不够,根本转不动,她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离水,一看便入了神。

  忽然她端起了手中的碗:“离水只有‘一只’吗?”

  没人说过离水只有“一只”,两人顿时开拓了思维,她们忐忑不安地寻来小绿,问:“龙王殿一共有几只离水?”

  小绿回:“你们问这个做什么?自然只有一只。”

  此话一出,两人再次松了一口气。

  她们沉默着打算回去,正在这时,小绿又说了一句,瞬间将她们刚放下的心重新悬了起来。

  小绿说:“原本是有两只的,但是前任殿主把另一只当作定情信物送给鹤归宗的那个女修了,原本是想她过来做殿主夫人,结果殿主死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怜我们的前任殿主,痴心错负……”

  小绿一提起他家的前任殿主,就哭天抢地说个没完,他说得兴起,一回头两个人一个人人影都没了。

  ……

  鱼三听到小绿说送鱼给鹤归宗女修时,就瞬间想起了所有本体的记忆,小绿口中所说的鹤归宗女修,不正是柳三叶在外门时的玄班主教鱼夫人吗!

  当时她在玄班时,鱼夫人曾经对她说过,她的红鲤鱼是龙王殿的一个朋友送她的,她记性不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但一直记得那鱼是她朋友送她的,没想到她的朋友居然是龙王殿的前任殿主,更没想到,她的鱼就是离水!

  鱼三又想到前不久,五脉会武时,她们在后山遇到的鱼夫人,当时鱼夫人在找鱼,她说她的鱼失踪了,然后她们又在后山遇到了云逸仙。

  如此串联起来,真相一目了然,云逸仙淬炼了鱼夫人的离水,然后找人偷偷调包了龙王殿的离水,没有任何人发现,发现的都被他杀了,比如那个在无尽索道值班的可怜弟子,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

  云逸仙的计划很明显,他要牺牲龙王殿,借此“献出”离水消灭魔尊。

  所以,如今的龙王殿成了一座孤岛,岛上人心心念念想要等来的救援,永远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