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邵沛然回过神来时, 木已沉舟。

  她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还是没有想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对方忽悠得答应的。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 结婚的事情一定要慎重, 刚刚居然完全想不起来。

  就很不科学。

  她又转头去看贺白洲。这个家伙也很不科学, 明明想什么一眼就能看透, 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的样子, 可是每次都能左右自己的想法。

  贺白洲这时又聪明起来了。见邵沛然一直盯着戒指看, 就觉得她像是想反悔。

  于是等邵沛然一看过来, 她就立刻道,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我倒有不同的理解。人类建坟墓,其实跟造房子一样,都是为了保护住在里面的人呢。所以, 结婚应该是为爱情修筑起一栋能够遮风挡雨的小屋才对。你觉得呢?”

  “我觉得, 结婚的事情其实可以不用那么着急……”邵沛然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答应了求婚, 也不一定立刻就结婚嘛, 对不对?

  “我觉得挺着急的。”贺白洲立刻反对,“结婚前只是爱人,结婚后就会变成亲人、家人。早点适应身份上的转变, 一段关系才会更加稳固。”

  不等邵沛然开口, 她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总觉得经营一段婚姻并不容易, 所以总想事先考虑周全、尽善尽美。但是你没有经历过,怎么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呢?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当然也就无法事先想好应对的方法。所以我赞同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观:理论和实践要互相结合。”

  连马克思主义都抬出来了。

  “想得挺长远的。”邵沛然点评。

  “那当然。”贺白洲继续道,“我连住处怎么安排都想好了。等我们结婚了, 就可以住在一起了。隔壁的房子空下来了,正好安排林抒晚住进去。怎么样?”

  唉,也怪她,当初对自己的信心不够,买房子的时候就直接买了两套,觉得做邻居也很不错。谁知道进展比预想的快很多,另一套房子就显得很多余了,还让她不能名正言顺地搬过去跟邵沛然一起住。

  但是如果结婚了,再把林抒晚接过来,那不就是现成的理由吗?

  邵沛然终于意识到了,这家伙的老实只在表面,私底下恐怕什么都打算好了。她又问了几个问题,等贺白洲回答成惯性了,才猝不及防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伯母已经在S市了,就没必要让老人家来回奔波嘛。不如参加完了我们的婚礼再回澳洲……”贺白洲侃侃而谈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套,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邵沛然,“你诈我?”

  “我也没想到,你考虑得都这么周全了。”邵沛然又好气又好笑,“我这个当事人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正要跟你商量吗?”贺白洲虽然心虚,但话题都说到这里了,当然是打蛇随棍上,尽快将这件事情定下来,“所以你觉得我的考虑怎么样?”

  “那你呢?”邵沛然问,“你家里难道不用通知?”

  “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另一件事了……”贺白洲更加心虚,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说,“我哥哥已经说服了我父母到S市来旅游,到时候顺便见个面,请他们来观礼就行了。”

  这件事贺白洲明显也琢磨了很久,“高一雯说,在国内,还是要双方家长见个面,坐下来谈一谈。不过我家那些事你也知道,他们现在不会管我,这部分走个过场就行了,还是由我们自己做主。”

  “你到底计划了多久?”邵沛然忍不住问。

  贺白洲想了想,“也没有很久……真的是见到伯母之后,我才冒出来的想法。”

  邵沛然想了想,果然没多久,便只好放过了她。

  贺白洲却不打算放过她,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脸颊在她的颈上蹭了蹭,轻声说,“所以,结婚的事……考虑一下呗?”

  “我只是觉得太快了。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才多久?”邵沛然拍了拍她的手,“不到三个月,真的太快了。”

  “是有那么一点。”贺白洲收紧手臂,靠在她肩上,“但是我常常觉得,你就像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彩,抓不牢、困不住。我不怕在地上跟着你跑,但是至少你要给我前进的指引,让我知道努力的方向。”

  “邵沛然,在这个时代,婚姻代表不了什么,听说还有人结完婚第二天就离的。但是对我而言,结了婚就意味着,我在你身边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好了好了!”邵沛然投降了,“你跟谁学的这些卖惨的手段?”

  “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贺白洲强调,又问,“所以你答应了?”

  “我还能不答应吗?”邵沛然叹气,“我要是不答应,你哭了怎么办?我又不会哄。”

  “你会的。”贺白洲从后面亲吻她的脸颊,暗示她,“哄我很简单的,你肯定会。所以就算结婚了你也不用担心,真的有什么事,我们摊开来开诚布公地说清楚就行了。如果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罚我都可以,只要别不理我。”

  邵沛然哼笑了一声,“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别到时候呀,现在就说清楚嘛!”贺白洲撒娇。

  邵沛然却不敢再跟她说了。今天到这里来,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求婚,稀里糊涂地又定下了婚期,再说下去,她就该割地赔款了。

  既然要尽快,大抵就是在这两个月。贺白洲原本还想让邵沛然定个日子。按照她的想法,最好是下个月,反正所有一切流程都可以交给婚庆公司去安排,他们只需要给亲朋好友发请柬就够了,礼服赶一赶也来得及。

  不过邵沛然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决定先见过贺白洲的父母再说。

  在林抒晚出院之前,贺白洲的父母和哥哥就抵达了S市。那边安顿下来之后,Chris才联系了贺白洲,让她带着邵沛然过去见面。

  邵沛然从前只在贺白洲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她的父母,感觉应该不是太好相处。不过,对自家孩子的态度和对外人,显然不太一样。真正见了面,他们对她是很客气的。

  虽然这客气里也透着生疏,不过在邵沛然看来,他们对待贺白洲这个亲女儿,其实也差不多。

  毕竟从前没有好好相处过,现在孩子长大了,再想拉近关系也没有那么容易,只能这样不近不远、客客气气,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夫妻二人显然早有准备,按照国内的规矩,给邵沛然准备了个大红包。双方一起吃了顿饭,宾主尽欢。

  走之前还约定了跟邵沛然父母见面的时间。

  “怎么样?我爸妈不吃人吧?”从酒店里出来,贺白洲忍不住打趣邵沛然。

  谁能想到呢?到了见家长的环节,即使是邵沛然这样的人,也忍不住会紧张。来的路上,她都是让贺白洲开车的,怕自己开车分心会出事。

  “你爸妈,和我想的不一样。”邵沛然说。

  贺白洲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很典型的英伦绅士,略显严肃,但是很好打交道。倒是贺白洲的母亲穆菁,是个气质出众的冷美人。

  邵沛然第一次见贺白洲,就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略带忧郁的气质。大部分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都会觉得这种气质是来自贵族家庭的熏陶,但事实上,应该是继承自母亲。

  那种气质,在穆菁身上才真正的突出,让邵沛然忍不住想到戴望舒的诗里那个“结着愁怨的丁香一般的姑娘”。

  所以邵沛然对她最深刻的印象是:这不像一个母亲。

  见到她,邵沛然完全理解了贺白洲幼年时的不幸。穆菁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母亲,她也并不打算委屈自己学着去做,去为孩子牺牲奉献,所以就只能委屈她的孩子们了。

  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她有选择的权力,而且这一切也未必是她想要的,说起来她也是受害者。

  但是邵沛然站在贺白洲的角度,也觉得跟家庭维持现在这种不近不远的关系就够了。

  这时,她又好像突然理解了贺白洲对结婚的执着。

  她们当然可以一直恋爱,恋爱期间也可以住在一起,与普通的夫妻没什么分别。可是只有结婚了,确定了这样的关系,她们才能真正地构建起一个小家。

  对贺白洲而言,这是她漂泊的人生最终的归处与港湾。

  她就像一只船,虽然一直在海面乘风破浪似乎也不错,可是既然是船,就早晚有一天要靠岸。

  她把邵沛然当成可以停泊的岸。

  直到这一刻,邵沛然心中关于结婚的疑虑才尽数消散,开始真正期待起这件事来。无论未来将会面对什么,至少此刻她们倾心相爱,愿意为对方给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于是她主动提议,“直接去我妈那边,还得把这件事跟她说一下,让他们改一下计划。”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好笑,“但是过了九月,再去北极估计就来不及了。”

  贺白洲闻言,却突然来了兴致,“到时候建议他们转道去南极吧。去南极度蜜月,应该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