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近到邵沛然可以看清楚贺白洲那双澄澈漂亮的眸子,以及倒映在她眼中的两个小小的自己。

  她眨了眨眼,一滴已经冷却的泪水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贺白洲伸出手,将这一滴泪拭去, 轻声问她, “为什么哭?”

  邵沛然看着她, 不说话。

  贺白洲略微低了低头, 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对方的,“没关系的, 不想说也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沛沛。”

  “沛沛。”这个在心里念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机会真正叫出口的称呼, 此刻似乎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这样叠字的称呼,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密感,于是她一遍又一遍的叫她, “沛沛。”

  鼻尖蹭着鼻尖,脸颊贴着脸颊,贺白洲亲昵地蹭了她一会儿,把脸埋进了邵沛然的脖颈之中。

  邵沛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这种温柔的亲吻拥抱和肢体上亲昵,就足以抚慰她,让她原本情绪翻涌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她伸出手, 迟疑地在贺白洲的头上摸了摸。

  对方的头发柔软且蓬松,带着微微的自来卷,紧贴在她身上不肯放开,像是一头温柔忠诚的大狗,只会用拱和蹭这种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样想着, 邵沛然不由有些好笑。

  她轻轻拍了一下贺白洲的脑袋,突然出声问,“抱够了吗?”

  紧贴着她的人微微一僵,继而抬起来头。她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在一个足够近的距离,仔细地打量邵沛然的表情,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她此刻的情绪。

  她的目光太温柔、太仔细,让邵沛然陡然生出了几分难以面对的赧然。

  但是她没有让自己表现出来,而是抬手拍了拍贺白洲的脸颊,然后顺势把人推开,自己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贺白洲也没有抗拒,顺着她的力道倒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躺平。

  邵沛然站起来,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马上就到中午了,太阳越来越烈,没擦防晒,小心晒伤。”这话绝不是无的放矢,实在贺白洲因为血统的缘故,皮肤比一般人都更白一些,看起来也更不经晒。

  其实这会儿她的脸就已经很红了,只是邵沛然也不确定是晒的还是……

  咳……她赶紧打住,继续道,“也该吃午饭了,走吗?”

  “走。”贺白洲这样说着,却躺在地上不动,只朝她身处一只手。

  邵沛然:“?”

  贺白洲理直气壮地说,“我起不来,要……咳,要沛沛拉我一把。”她本来想抖机灵说“要沛沛亲亲抱抱才能起来”,但转念觉得自己这样太得寸进尺,很大可能惹恼邵沛然,只好改口。

  纵然邵沛然是个博览群书、知识面十分广播的学霸,却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国内纷繁芜杂的网络世界,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看了贺白洲一眼,还是犹豫着伸出了手。

  贺白洲抓住这只手,轻轻松松从地上起来,甚至还顺便将旁边的两只空篮子也拎在手里,打算拿回去看看有没有用。实在不行,带回家放东西或者插花也很好看。

  “走吧。”她一手拎着篮子,另一只手牵着邵沛然,理所当然地说。

  完全没有要松开对方的意思。

  不仅不打算松开,她还适当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原本交握的手变成了十指紧扣。这样,就算邵沛然想挣开,似乎也不能了。

  邵沛然觉得贺白洲今天的脸皮似乎格外的厚。

  奇异的是自己似乎也并不打算认真的拒绝。所以她只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就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了。

  回去的路上,贺白洲的脚步轻快得恨不能蹦起来跑几步。不枉她费心安排了这次行程,两人的关系完全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固然,她是设置了很多套路,但这些套路之所以能成功,最终还是因为邵沛然已经愿意敞开心扉来接受她。

  这让她怎么能不兴奋?

  幸而及时想起来自己还牵着邵沛然,不能表现得过于活跃,她才强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但快乐的情绪始终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贺白洲走了几步,不自觉地哼起了歌。邵沛然听了一会儿,发现这是自己从未听过的调子,不过贺白洲似乎也记不全,只将记得的那几句,反反复复地哼唱。

  她不由好奇,“这是什么曲子?”

  以贺白洲的阅历而言,她本来以为会是什么著名作品的选段,却不想,贺白洲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听祖母哼过。”她这么说着,自己似乎也有些意外,因为是几岁时的事了,原以为应该不记得了,没想到不经意间又想起来了。

  “好像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祖父母?”邵沛然问。

  贺白洲神色黯然,“祖母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大概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那之后,祖父就搬到了乡下的庄园里,他不怎么跟城里来往,也不太愿意让父亲带我们去看望他。”

  邵沛然点头,难怪在贺白洲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始终缺席。

  她想了想,问,“你好像和祖母关系颇为亲近?”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哼过的曲调。

  “是的。”贺白洲道,“事实上,我姓贺,是从祖母的姓。”

  大概在正常的家庭里,一个小孩就算再不讨喜,也总会有个更偏爱她的家长。对贺白洲而言,祖母就是家里更爱她的那一个。

  或许是因为父母对她的忽视和不喜表现得太明显,所以贺白洲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跟着祖母生活。她从了祖母的姓,有一个祖母取的中国名字,这是连Chris都没有的。

  可惜祖母的身体一直不好,为了避免让她费神,贺白洲还是被送回了家。

  不久之后,祖母就去世了。

  因为当时太过年幼,所以她给贺白洲留下的,只有一段十分模糊的印象,觉得那应该是个极美、极温柔的女性形象。她取代母亲的地位,在贺白洲漫长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抚慰着她的精神,让她不至于因为怪异的家庭关系而变得更极端。

  除此之外,贺白洲如今名下的产业,也有至少一半是继承自祖母。因为贺白洲不是家族定下的继承人,所以除了贺氏集团的股份之外的动产和不动产,她全都留给了贺白洲。

  可以说是给了贺白洲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双重保障。

  虽然时过境迁,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平复了下来,但提到这种事,还是不免让人情绪低落。邵沛然便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而是故意道,“所以,你的英文名叫什么?”

  “Pearl。”

  “珍珠?”邵沛然看了她一眼,说,“你应该是Jewel才对。”

  “什么?”贺白洲没有听懂。

  “你的眼睛。”邵沛然说,“不像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吗?”

  贺白洲下意识地想抬手去碰触自己的眼睛,但才一动,就发现手还跟邵沛然紧紧牵着。她连忙把手放回原位,心却像是被人吹进了无数的泡泡,膨胀得整个人几乎要飞起来。

  热度从耳根向面部迅速蔓延,她别开眼,故作自然地道,“唔……你喜欢就好。”

  ……

  虽然贺白洲脸上的红晕至少有一半是因为邵沛然,但她也确实有些晒伤了,即使回到室内,被晒红的地方也没有恢复,反而开始发痒发痛。邵沛然找工作人员拿了药膏回来给她涂,一面还在觉得不可思议,“你晒的时候没觉得难受吗?”

  “……”贺白洲心想,当时她满心满眼都是邵沛然,哪里能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常?

  毕竟她在邵沛然面前的时候,基本上从头到尾都处在脸红心跳的异常状态之中,实在很难辨认出其中因为别的原因造成的部分。

  “下次小心点吧。”邵沛然说,又问,“不过,你平时难道不晒太阳吗?怎么会这么容易晒伤?”

  贺白洲盯着天花板想了想自己上次晒太阳是什么时候。

  想不起来了……

  她有些心虚地转开眼睛,“咳……确实很少。”

  她平时几乎不怎么外出,即使外出,出行都有交通工具,上下车的那几分钟,也不会被晒到。

  至于专门到户外去运动或者游玩,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的行程安排了。上一次是在澳洲的时候去滑雪,但那是冬天,也不用担心晒伤。再上一次,好像要追溯到大学时代了,因为体育课要在户外上。

  “从身体健康的方面来说,适当的晒晒太阳还是很有必要的。”邵沛然委婉地建议。

  贺白洲依旧不看她,“那以后有空我们一起出门?”

  她说着,立刻开始畅想起未来两人一起出游的情形了。倒不是她思维过于跳脱,只是现在如果不想点儿什么转移注意力,她觉得自己估计会不太好。

  被晒伤的地方本来就有一种微微的刺痛和发痒,而邵沛然用指尖将药膏揉开的动作和触感,几乎将这种感觉放大了十倍。贺白洲现在浑身都是僵硬的,处在一种痛并快乐着的状态之中,实在不能不多想。

  等终于涂完了药,邵沛然整个人退开时,贺白洲几乎像是刚受完了大刑,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有点微微的脱力。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摸一下自己的脸,被邵沛然及时按住,“可能会有点痒,但别用手碰。”

  “唔……”贺白洲含糊的应了一声,感觉找到了一个让邵沛然主动跟自己牵手的新办法:只要假装想伸手摸一摸晒伤的地方,对方就会主动牵住她的手了。

  美滋滋。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变多了,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