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跑针了。

  白皙的手背上就那么一根针管, 透明的管道里已经开始回血。

  白清竹皱眉,看了她一眼——余故里总觉得她好像在瞪自己,更委屈了。

  她期期艾艾喊:“疼。”

  白清竹默不作声的拉着她的手说:“忍忍。”

  余故里可怜巴巴的举起自己的爪子, 就见白清竹拆了上面的胶带,三下五除二扭转针头,片刻,针头回归该有的位置,针管里的液体重新变得清澈。

  余故里泪眼汪汪, 一个劲儿的凑上去哼唧:“好疼啊。”

  白清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觉得有点好笑:“让你乱动。”

  “那不是看你过来了忍不住吗。”余故里哼唧,脑袋在她胸口撞一下, 又亲热的蹭蹭:“情绪激动, 我忍不了。”

  白清竹揉着她毛绒绒的头发,看着她头顶的发旋,伸出手指一戳, 看着回弹两下的发丝, 确认般:“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

  “那还能有假的吗。”余故里嘟囔。

  她出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不动那只扎着针的手,和白清竹呈现出了一个相互拥抱的姿势, 亲密无间。

  “我全都想起来了。”余故里说:“我想起我发高烧并肠胃炎的时候,你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天带我去医院,路上拖鞋的袋子断了, 你一声不吭, 就那么光着脚走, 几个办公室来回的跑,一身的汗,最后我好了, 你反倒是累病了……”

  白清竹默默的顺了顺余故里的背,摇摇头说:“那是我应该做的。”

  “怎么就成你应该做的了。”余故里撇嘴:“情分可不等于本分,你对我好,我也得记得,然后对你好。”

  白清竹听着就笑了:“你只说我,你做的不是更多?”

  余故里想了想,干脆利落的摇头:“可我想不起来了。”

  白清竹说:“那是因为你也觉得,那是你应该做的。小余,没有一个人的行动是毫无缘由的,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永远都是平等的,你真心对我,我才会真心对你。”

  余故里弯着眼乐,就听懂一句真心对真心她喜欢。

  转念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坐直了点,一脸正经的看着白清竹,双手捧着她的脸。

  “我妈把所有事儿都告诉我了,跟我印象里的记忆比对了一下,我有个事儿,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得找你问清楚。”

  白清竹看她脸色严肃,不由也坐直了些身子,有些紧张的说:“你问。”

  “咳。”余故里战术假咳一声,脸上有点可疑的红晕,“当初咱俩第一次……那什么,就那什么的时候,明明是我缠着你的,非要拉着你一起看片儿一起学,非要想试试,说人家都觉得很舒服又快乐,我也想,怎么你就什么都不辩解一声就认下了啊?我妈说是你拐我的,你就认了啊?”

  白清竹眸子睁大了些,意识到余故里在说什么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窗下不远的单人床。

  岑穆兰和越越呼吸均匀平顺,睡的很熟。

  她松了口气,终于说:“你……”

  还真是想起来了。

  小时候的余故里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直来直去,有点傻的可爱,可又偏偏心细如尘,明明很矛盾的两个特质,却在余故里身上奇妙的融合到了一起。

  这种人总会忍不住让所有人都喜欢,她从来都不绕什么弯子,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却又能很好的顾及到所有人的情绪,从来不会冒犯别人。

  就像是这件事。

  白清竹自认自己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当大夫的,还能害羞个什么。

  人体结构组织剖开来放在她面前都已经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做临床实验没时间出门,喊了外卖后直接直接在外面吃也是时常发生的。

  更遑论还有许许多多课程模拟演练……但似乎所有的这些,在面对余故里的时候,都完全不作数了。

  余故里总能打的她无数个措手不及。

  白清竹少见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想了想,终于说道:“我比你大,见的事情比你多,你是好奇,想要试试看,也是一直在磨我,可说到底,如果我不同意,你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当时……我也是想的。”

  “你还能不同意吗?”余故里硬要掰扯:“我那时候就坐你身上,跟着视频里面学,从你额头亲到你耳后,还要问你怎么比较舒服……还要脱你衣服……你一不愿意我就假哭……不是,我就哭,那你能愿意舍得让我哭吗……”

  余故里叨叨叨叨叨,突然闭嘴了。

  白清竹一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余故里脸又有点红,哼哼唧唧着往她身上又蹭了蹭,说道:“好像当时就是现在这个姿势?”

  她们两个面对面,白清竹坐在床边,而她坐在白清竹的大腿上,双腿分开,小腿完全贴合在床上,手搂着她的脖子亲她。

  白清竹始终配合,眼睛只直直的盯着她看,也从来不乱飘,眼仁儿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却紧张兮兮的一直在盯着不远处ipad上的小视频,浑身激动的有些战栗。

  白清竹紧紧抿着唇,下意识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单人床,看出了余故里的意图,声音压的极低,说:“别胡闹,乖乖的。”

  现在也不是时候。

  白清竹在余故里唇角克制的啄了一下,分开之际,又像是终于被余故里水润的双眼撩拨的失去了理智,仰着头压了过去,带着未名的情愫和说不出的宣泄。

  余故里察觉到,双手紧紧搂着白清竹的脖子,双手不停的在她的脖颈、耳根抚弄,拇指摩擦着她的脸,辗转着和她接吻。

  一吻完毕,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喘。

  白清竹更是狠狠闭着眼,在余故里颈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十年。

  快十年的时间,她终于有了真真切切的,完全拥有了余故里的感觉,能够真切的把人拥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放肆的表现所有的自己,不用再担心她会把人吓到,也不用始终担心她会随时离开。

  “我有事要跟你说。”白清竹抬起头,正色道:“正事。”

  “什么啊。”余故里尾音有些软绵绵的,盯着白清竹的唇,目光有些呆滞,舌头不住的想舔嘴唇。

  也是奇怪了。

  就是很想亲,还想咬一口,再舔舔,软乎乎的,又很韧。

  “鱼儿,看我。”白清竹手在她屁股上拍两下,玩笑似的。

  捞起余故里的注意力之后,她搂着余故里的腰把人放在床上,说道:“阿姨的情况不太对。”

  余故里顿了顿,说:“你是说心理方面吗?”

  白清竹默默的点点头:“你知道?”

  “我也是猜的。”余故里说:“我妈当年情况很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我刚恢复那段时间,她们全都只顾着关注我的身体,每天忙着帮我复健、给我按摩,照顾我,还要去照顾越越,忙的脚不沾地,我自己每天清醒的时间也不多,说几句话就要重新睡过去,就没有注意到。”

  “直到后来我和我爸跟我聊过几次。”余故里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可我妈是一个很能调节自己心情和状态的人,她毕竟是金牌教师,手下面对过无数因为高考抑郁的孩子,甚至是家长,她有经验处理这些,知道要怎么有条不紊的开导他们,甚至是去治疗。”余故里叹了口气。

  那时候,家里人都没有把这个当成一回事——毕竟岑穆兰那时候看上去太像是一个没事儿人了。

  “之后我们家里恢复上正轨,我妈虽然还会做噩梦,但是已经能够控制了。她不愿意去医院治疗,因为知道抑郁症方面的药物副作用太大,她还要教课,还要带越越,又要照顾我,还要照顾我姥姥和年迈的姥爷,每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她不可能也没办法接受系统性的治疗,她也不允许自己吃完药之后像是个植物人一样,没有情绪,没有任何欲望,甚至是起床都做不到。”

  余故里停顿一下。

  “她那时候做到了,在一切落定后。”余故里说:“在她没那么忙,我又要离开家的时候,我磨着她终于跟我去了一趟医院,大夫诊断说的确是有中度抑郁,可她控制的很好,甚至不需要吃药,因为药物对机体始终都是有损伤的,而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复发过了。”

  一直到现在,快十年了,她都没有出过意外,每天都开心,只是比较缺乏安全感,有时候格外害怕马路上的车。

  “直到这一次我爸再一次出事……勉强再带上我,又一次在我妈面前晕倒。”余故里仰着脸说:“可能我妈的心结,就是在家人身上,或者说……在我身上。”

  当年姥姥和她双双入院,唯一能让她继续撑下去的,也就是她还没有真正死去,她的身体还在,她的呼吸也还在,加上越越这么个念想。

  可她三天两头被下病危,姥姥那边也不遑多让,还处于培育箱内的越越更是九死一生,随时都有可能培育失败,每天她的心都像是被崩在一根弦上,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断裂。

  因为胚胎培育想要提取双亲基因,必须要在两人同时清醒的情况下保持细胞最大幅度的活跃性,且手术对身体有一定损伤,如果那一次失败了……可能,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当年的事情,余故里觉得全是自己的错,可她妈妈那时候面临着唯一的女儿暴雨天里狂奔而出,在她面前被一辆疾驰的车撞飞出数米之外,而后轰然坠下时,她又怎么可能会不去想:“如果当年我多关注关注自己的孩子,可能一切意外都不会发生了呢。”这个事情呢。

  白清竹沉默了一会儿,抱着她无声安抚,过会儿谨慎的说:“我的建议,还是希望阿姨可以接受系统性的治疗。”

  “抑郁症不可逆,何况阿姨当年已经确诊,她现在已经有了复发的迹象,这是人力无法控制的病,鱼儿,她只会越来越糟。”白清竹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最终忍下了。

  余故里沉默的看了看睡着的岑穆兰,点点头说:“等我爸好点可以下床了,我们会劝劝她的。”

  白清竹按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我随时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作者没有话说!!!!

  你们自行发挥,我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