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钟便是额头上的疼痛。
杰克抓起餐桌上的铜质摆件, 无比用力无比凶狠地死死向杜春舂的后脑勺砸去!
“为什么?”杜春舂在剧烈失血和失明的状态下,向前扑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发出最后的追问。
“你一个婊子!”此刻, 杰克脸上没有一点孩童应该有的纯真神色,满脸都是毒蛇毒液般的怨毒, “那个男人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而你是一个只知道把我当做出气筒的婊子!你还希望把我也变成一个婊子!”
铜质摆件被孩子高高的举起,一下又一下死死砸在母亲的脑袋上,砸的鲜血喷溅。
杜春舂想要挣脱, 却发现孩子原本应该是稚嫩脆弱的手臂此刻拥有着恐怖的力量,如同铁钳一般将她牢牢钉在地上, 被迫承受一下又一下凶狠的袭击!
什么叫做婊子?什么叫做骗子?骗子不应该是那个神棍吗?
在无数混乱的念头里,杜春舂的系统一闪一闪散发着红光,显示着她的生命值无可避免的被强行拖到危险线。
在鲜血染红袜子的时候,杰克终于停下疯狂的攻击。
他愣愣地站起来,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母亲。
“不要死。”他轻声说着, 跪倒在母亲身边。
躺在地上的人无动于衷。
杰克的眼泪从脸颊上流下来。
湿润的泪水落在母亲的手上,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动一下。
杰克的目光追了过去。
连惇今天起的特别晚。
这个身份带来的身体苍老而衰弱,昨晚一番连环折腾让他苦不堪言, 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
他好不容易抓住拐杖, 颤颤巍巍下去, 刚刚走到一楼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又有人死去了。
他心中一凛,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连惇赶紧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一眼就看见散落在地上的, 被人硬生生切下来的半只属于女性的柔软手臂!
不仅仅是这半条手臂, 散落在地上的还有半只脚, 和一个硬邦邦的被人从脖子上生生砍下来的头颅!
毫无疑问, 这是一句被人残忍分尸的女性尸体。
而分尸现场,正是在这一方小小的厨房。
厨房里面所有的刀具都被人随意的放在餐桌上案板上。所有的刀上都沾满鲜血肉酱和骨渣的混合物。
那些尸体碎块在经历如此让人作呕的对待之后,飞溅的到处都是沾满了几乎整片墙壁和天花板。
人间炼狱,无非如此。
连惇深呼吸两下,闭上眼睛,赶紧开始敲队友的私聊。
在戚焕到来之前,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连惇一回头,就看到戏医生下来。
戏鹤安安静静站在楼梯上,微微垂下头,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地上这一团残渣:“不得安息。”
他轻叹。
星火系统还在一次又一次的弹出窗口:【副本必要剧情,无法收容!精神值已降为0!无法收容灵魂!】
戏鹤可以冒着被主神发现的风险破坏游戏副本的必杀剧情,在对方濒死之际出现,但是已经无法收容对方的灵魂。
在精神值急剧下降的时候,主神的无限流系统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吞噬玩家的灵魂。
在精神值下降到零的时候,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再是玩家本身,而是一团烂泥,一团主神享受完饕餮盛宴后留下的残渣。
这一次,副本对玩家精神值的影响完全超出他的估计。
主神。
戏鹤心在里咀嚼着这个词,一丝怒火在他眼里燃烧。
“尸体上面也有plague的痕迹。”连惇心有余悸地后退两步,尽管之前通过分析,他已经意识到在场恐怕每一个人身上已经进入鼠疫潜伏期,但还是下意识想要和传染源保持距离。
“我去换一身防护服。”戏鹤回答。
戚焕也在队友的私聊下,穿好防护服过来,率先拿起头颅检查:“是杜女士,致命伤口就是后脑勺,这里被重物反复重击过多次。”
他举起头颅,原本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已经被残忍地击打到凹陷。
“不是。”另一个声音响起。
戚焕抬头看过去。
他的合作伙伴,那一位琢磨不透的NPC,又换上黑色防护服,目光透过鸟嘴面具的玻璃,锐利地打量着后脑勺:“最开始只是被击晕过去,属于濒死状态,真正的致命伤是因为分尸的时候造成的失血过多。”
结合系统提醒,戏鹤自然可以精准的判断对方死亡的时间。
他蹲下来,接过头颅,手指在凹陷的伤口上划过:“很明显,这里有两种不同物体击打造成的痕迹。”
“一种是铜质摆件,”戏鹤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摆件,然后伸手点一点桌上散乱的刀具,“另外一种则是刀背。”
“除此之外,杜女士死前plague已经发作,尸体上有老鼠撕咬状的溃疡伤口。”戏鹤的手指从几处典型的伤口身上划过,然后停留在其中一处。
戚焕蹲在他对面,大一号的手恰好追随着他的手指探查尸体。
在戏鹤停下的时候,他似乎是无意地覆盖在纤细的手指之上,从戏鹤的指间捻起那一根淡褐色的毛发:“这应该是老鼠的毛发吧,并不是每一处伤口都是plague留下的。”
他抬起头,注视着戏鹤的眼睛。
可惜这点交流瞬间被同样在思考的连惇打断:“所以不仅仅是疾病发作,凶手在进行分尸之后,还将一部分尸体喂给老鼠,由此可以揣测,凶手并不惧怕老鼠带来的疾病,甚至可以控制老鼠,这样一看来凶手有可能也是昨天放老鼠进来的人。”
连惇说完,抬头想要寻求队友的认可,结果戚焕半句话没说,转头已经拿起另外两块尸块,开始和戏医生讨论起来。
耳鬓厮磨。
连惇脑海里莫名其妙蹦出这四个字,深深地感觉到自己不应该杵在这里发着光。
戏鹤站起来简单模拟,根据痕迹分析出来的凶手杀人过程:“凶手首先使泼洒了消毒剂,怀疑他通过这种方式使受害人失去反抗能力。之后,他应该是站在椅子上发起的袭击,从身高来讲大概不超过1米4,但是力气出奇的大。”
“杰克?”戚焕点头,“刚好我们下来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说不准是他力气惊人。”
连惇干脆借机离开氛围古怪的两人:“我去房间找一找他,无论他是不是杀人犯,在这种危急情况下,我们都不应该让一个孩子到处乱跑。”
他才上楼,戚焕又亦步亦趋跟着在整个房间里四处搜查的戏鹤:“能判断尸体死因,又能够判断凶杀过程的痕迹,戏医生,您不是说临床医生和法医会的技能不同吗?”
这是还记着当时那点言语上的交锋,戏鹤果断将不要脸的原则发挥到极致:“毕竟这里出事,我现学现卖。”
他突然笑起来,微微扬起下巴,垂下眼睫,看着眼前人:“戚先生经历这么多个副本,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只是个游戏设定里的NPC,没有半点成长吧?”
大部分副本里的NPC确实就像一组游戏设定,按部就班地作出反应,在这一点上,戏鹤真的很特殊。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戚焕想问,最后还是按耐住询问的冲动。
“咦,”戏鹤终于打开死者关机的手机,从里面快速翻出一小段刚刚完成的录音,“在死亡之前,死者的手机没有停止过录音,应该是不小心按住手机侧面的快捷键,启动录音功能。”
“我确定楼上楼下都没有杰克。”连惇搜查完一轮,刚好在发现关键线索的时候回来,跟着一起倾听录音。
录音时间长达二十分钟,背景的嘈杂音里,隐隐约约听出一些晨间新闻的声音,但更多的是女人毫不掩饰厌恶的抱怨和责骂,以及菜刀疯狂敲击砧板的砰砰声。
接下来便是女人和孩子之间那段与他们身份完全不相符的对话。
诡异的气氛在厨房里弥漫。
戚焕拧起眉头,询问:“plague发作时的自我认知问题就是这样吗?”
戏鹤笑笑:“他们的案例很特殊。”
言下之意,至少他作为医生的时候,没有见过这种发作方式。
倒是连惇有想法:“从a市搬到b市这一段,我倒是想起来自我介绍时候的事情。这一家三口都是从米娅港搬过来,他们看上去整洁精干,像是精英阶层的一家三口,但实际上,米娅港可能是个贫民区。”
他思考着:“我之前是在a市米娅港长大的,小时候生活很艰苦,还是后面来到b市赚一大笔钱之后顺利退休,日子才好过起来。虽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但我没有听说家乡米娅港发达起来。”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父亲是个骗子,是指他假装成精英阶层,实际上他们家一部分收入来源可能会是母亲做娼妓。”戚焕又提出另一个可能性,“骗子和娼妓,这个组合让我想起何神父。”
“一个装神弄鬼,宣称能和亡灵沟通,自称是神父的骗子,死亡的时候是一个可能是娼妓的幽灵,动手从血字来看,他们之间可能有一段复杂的感情纠葛。”连惇意识到两者之间的相似之处,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戏鹤:“不仅如此。”
他打算给两位即将触碰到真相的玩家更多的提示,从地上托起受害者的头颅,展示给玩家:“这张脸是不是有些熟悉?”
如果除去幽灵脸上的血污,让她再苍老几岁,几乎和杜女士一模一样!
戚焕举一反三,闭上眼睛,回忆起死去的神父的那张脸。
刮去神父脸上乱糟糟的大胡子,将那蓬乱的头发收起来,将酗酒留下的红鼻头替换成正常的状态,使之变得更加年轻,更加健壮。
最后,神态不是慈祥而是严肃。
渐渐的,神父那张慈祥的脸居然一点点与精英父亲项忆完美重合。
“这是什么情况?时空倒流?孩子母亲死之后变成幽灵杀死父亲,另外一个时空则是父亲死后,母亲被孩子杀死,那杰克到底是哪个时空的,拥有哪个时空的记忆?”连惇摇摇头,“系统不至于给出错误的信息误导我们,难道是双胞胎兄弟分离之后走上同样的道路。”
混乱的信息如同一团乱麻一样缠绕在每个人身上。
戚焕似乎还觉得不够,提出更为尖锐的问题:“杰克,一个没有上中学的小孩子,是怎么做到不惊动我们所有人完成杀死母亲被分尸这件事的?”
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大脑:“我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潜意识里阻止着我们窥探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