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oryland》演出期间, 方芝回来过北市几次，但都是学校有事。
要考试，要论文答辩, 要参加毕业典礼。
时间紧, 任务重, 陈念能赶得及的也就是跟她一块吃个饭。
有很多次, 她想借口出差去看看方芝, 但巡演演两天换个地方，她这借口是真的太过生硬。
最重要的是，方芝没有要求。
她每天都有和陈念聊天，这样好像就已经很满足了。
今天，是方芝第一次提出要求。
还是用这种“我怕，你来陪我”的方式, 陈念根本没法拒绝。
“你们玩得这么刺激啊。”她感慨了句。
“大概什么时间啊？我看看。”她矜持得表达了自己的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 陈念便坐上了去Z市的飞机。
方芝他们爬山的时间在中午，方芝说她赶在午饭前来就可以了, 这样正好可以和她一块吃z市的著名美食。
陈念路上顺利，飞机准时落地, 车又没堵，到达骏峰山景区的时候，时间还早。
她下了车, 准备给方芝拨个电话，身后便突然有人袭来，蹦到了她背上去。
“哎呦……”陈念手机差点甩了出去, 但人反应很快，立马揽住了身后人的腿弯。
方芝笑呵呵的，带着熟悉的香气, 将她整个人裹挟。
“你很厉害嘛。”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愉快的语调，“这都能接得住。”
陈念背着她转了两圈：“也太危险了，要是接不住，咱俩不都得摔下去。”
方芝抬抬下巴：“是草坪。”
的确，两人面前是柔软的草坪，扑摔倒了也就两人一块滚到厚厚的草里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下次还是预告一下。”陈念放下了人，转身面对着她，“以防……”
话没能说完，因为方芝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
那样闪亮亮的神情，眼睛里全是见到她的开心，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单纯又直白的开心。
谁又能忍心扫她的兴。
说到底，不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非常偶尔地做点欠缺考虑的兴奋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陈念闭了嘴，不念叨了，笑起来。
她转身露出自己的背：“还要玩吗？”
方芝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背我上山吗？”
陈念豪气冲天：“试试。”
方芝挽住了她胳膊：“我舍不得。”
她带着陈念往前走，到了山脚下的民宿，坐下开始点菜了，陈念都没看到剧组的人。
“大家呢？”她问。
方芝跟店老板报完了菜名，才道：“大家现在到半山腰了吧，他们先走，我等你。”
陈念：“那我们再吃个饭，要赶不上了。”
方芝：“赶不上也没关系啊，都是爬山嘛，大家又不能并排走，前前后后，都一样。”
“你这前后差的距离也太大了。”陈念笑起来，“一整座山那么高。”
方芝是真不在意能不能赶得上大部队，陈念旅途劳顿，她就先让陈念吃饱了，又休息好了，这才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天气热起来了，但山里凉快。她俩走的是风景最美的那条上山路，遮天蔽日的树木，四下的藤蔓，还有哗哗下落的溪流和小瀑布。
方芝没走多久，就把自己的手塞进了陈念的掌心里，美其名曰自己娇弱，体现陈念大英雄主义的时候到了。
陈念被她这耍赖的模样逗得直笑，朝前半步，真就给了方芝向上的力，将掌心里那柔若无骨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一路上山，再没松开。
到了小山顶，清风徐来，两人脸上清清爽爽倒是没出什么汗，交握的掌心却早已濡湿。
还是舍不得放开。
山上人少，也都爬得累。
没人在意两个牵手的女孩，其中心思，只有她们自己懂。
站得高望得远，四下视野辽阔，尽是无边的绿意。
两人静静地享受风光，先想起别的来的，还是陈念。
“其他人到哪儿了？”陈念问。
方芝：“在坐缆车从A峰到B峰吧。”
陈念
看她那不动如山的身姿：“你都不掏手机看一眼吗？”
方芝另一只手揣进兜里，手机都没拿出来，就着兜口瞄了一眼：“嗯，预计得没错。”
陈念盯着她，半晌，道：“方芝芝，你是不是本来就没打算和大家一块玩啊。”
难得的，方芝脸上现出了一点羞涩。
但她没看陈念，还是静静地盯视着前方：“也不是什么打算不打算的，主要是不方便。”
陈念：“什么不方便啊，我不介意认识你们剧组的人啊，其实他们谁是谁，是什么样，我都差不多知道呀。”
方芝突然凑过来，一副说大秘密的架势：“不瞒你说，我们组里有人追我。”
陈念：“……”
方芝：“可殷勤了，每天都给我买吃的喝的，演出完一定要送我回酒店。老板团建，他兴奋得很呐，看那样子，我要是跟着大队伍，他得一直杵在我跟前。”
陈念：“……”
方芝：“所以真的，很不方便呐。”
陈念：“哦。”
方芝顿了顿，看着她：“天意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受不了工作的苦，跑回来给你哭鼻子。”
陈念摇头：“没有，他还挺认真的，新角色难度大，一天到晚都在背台词。”
方芝：“你怎么知道的？”
陈念：“跟自己妈妈打电话哭的呗，林阿姨又跟我妈说，我妈再跟我说。”
方芝：“自己的艺人需要绕这么大一圈？”
陈念：“因为就是随便发泄下情绪，要真给我打电话哭，我会直接问他还要不要演了，不要演那就掏违约金。”
方芝满意了，唇角上扬，得意洋洋：“小陈总可真凶啊，多亏我不是你的艺人。”
陈念捏了捏她的手，叹了口气。
两人欣赏完了风景，也坐了缆车，去骏峰山上著名的山顶游乐场。
山顶游乐场占地面积不小，有不少游戏项目，大多都是比较刺激的，很适合热血澎湃的年轻人。
方芝牵着陈念一路走过，陈念听见了无数在半空转着的，飘着的尖叫声。
方芝目标
明确，来到了蹦极台前。
骏峰山上的蹦极非常有名，因为海拔高，设施专业，景色漂亮。
前面有不少人排队，眼看着方芝就要往售票窗口冲，陈念拽住了她。
“真要去吗？”陈念问她，“大家都不在，就不用勉强自己了吧。”
“不勉强。”方芝眼睛亮晶晶的，“我一直挺想玩的。”
陈念：“你不是说你怕吗？”
“有点怕。”方芝道，“但怕才要玩，玩过了就不怕了。”
玩过了就不怕了，陈念的心脏咚咚直跳。
方芝昨晚说了他们要玩蹦极，陈念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怎么建设都没用。
一想到方芝跳下去那个画面，她就身体发汗，头脑发晕。
陈念瞄了一眼售票窗口外的项目牌，发现有双人跳，便先方芝一步，上前问道：“双人跳是两个人绑在一块跳吗？”
“对。”售票员头也不抬，“想怎么绑怎么绑。”
陈念没有询问方芝意见，直接道：“那来一张双人票。”
方芝笑起来，陈念余光瞄见她的笑意，明白自己压根没必要这么着急紧张，因为方芝原本就这打算。
打算带着她一个人，一块爬山，一块看风景，一块坐缆车，然后想怎么绑就怎么绑，从悬崖边上跳下去。
情侣之间要做的浪漫的事，如果上网去搜，十个里面八个会有如上的项目。
售票员开好票，连同告知书一块递过来，这才看见了她身后站着的方芝。
“两个女生啊。”售票员嘟囔了句。
“嗯。”陈念接过东西，招呼方芝，“来签字。”
售票员笑了笑：“那待会别吓哭了啊。”
她倒也没夸张，陈念和方芝拿着票进了排队的地方，远远可以望见正在蹦极台上准备的人，不说什么男生女生，几乎每个人跳之前都会哭着喊妈妈。
但男女情侣有个好处，男生为了在女朋友面前逞能，都一副非常坚强的模样，对蹦极这事十分不屑，只皱着眉头安慰自己女朋友。
但等两人绑上了，同样是腿抖手抖，下去的那一瞬，男生比女生叫得还大声。
方芝看得乐呵，哈哈哈地笑起来：“大家都好怂哦。”
陈念：“正常，谁都没从这么高往下跳过。”
方芝笑意盈盈道：“其实多跳两次就不怕了吧，应该还蛮刺激的。”
陈念看向她，没有说话。
排了挺久的队，终于轮到了她们。
工作人员问她们：“要怎么跳，并排还是面对面？”
陈念：“并……”
方芝：“面对面！”
陈念：“……”
方芝跟她撒娇：“你抱着我嘛，我怕，我要做背对着的那一个，这样就看不见下面了。”
陈念手指有点抖，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好，不能让这一生白废。
不能让恐惧永远占据心灵。
不能浪费命运的奇迹，不能失信于自己的努力。
她短暂地松开了方芝的手，两人穿戴好器具，然后一同走向高台。
安全员帮她们调整姿势，方芝背对无限虚空而站，陈念迫不及待抱住了她。
抱住她，即使站在悬崖边上，也有无尽的勇气。
“准备好，我喊到一就往后倒啊。”安全员退开一步，喊道：“三，二，一！”
谁都没犹豫，谁都没像大多数人那样，到了这倒数三秒，每一秒都在后悔，每一秒都想奋力往后退。
“一”字一出声，方芝便往后倒去，陈念立刻也放松了对身体的掌控，任它往任何危险而去，她只要紧紧抱住方芝。
她只要紧紧抱住方芝。
陈念曾想过无数次，如果方知著曾对她发出过邀请，那她一定会陪她跳这一遭。
往后那么多年，她最难过的都是，她的痛苦不要她，她抛弃了她。
剧烈的失重感，四下无声。
只有方芝的呼吸，轻轻地飘在她的耳侧，温暖又温柔。
陈念收紧了胳膊，将怀里的人揽得更加深切。
下落瞬间就会完成，在蹦极带反弹上缩时，方芝蹭了蹭她的脸颊，道：“念念，你哭了。
”
陈念没有出声，哽咽压在喉咙里，像把尖锐的刺。
反弹缓和下来，方芝的手轻轻抚在她背上，在同她拉开距离的时候，唇边擦过她的眼泪。
陈念眨眼，眼泪唰地掉下去，坠入无尽河谷。
方芝的吻，落在了她脸颊上，一下又一下，将她的狼狈变成了悬在高空的柔情蜜意。
“念念，不要怕。”方芝道，“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