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宝坐在酒店房间的客厅里, 双手支脸,向浴室中绰约的人影抱怨, “岑豌豆,你怎么跑到我房里来洗澡?”

  岑之豌探出湿漉漉的脸蛋,乌黑娇软的发丝,一绺一绺,贴于光洁的额庭,滴着水道:“……你小声点吧,当心被隔壁听见。”

  “呵, 你在躲楚幼清吗?”杨嘉宝与岑之豌她们住门对门,“厉害,果然最危险的地方, 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当然不会让你老婆知道啦!好不容易在她面前,摆脱了和你的嫌疑, 我没事自找什么麻烦?!”

  岑之豌掩上门缝, 娇糯的声线传出, 浸润着几缕忧伤, “……我没有躲楚幼清。”

  杨嘉宝实在看不上岑流量这副委屈的模样,小媳妇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 抵挡不住你老婆的杀伤力,她的一举一动, 一颦一笑,无时无刻都在考验你, 而你,完全通不过考验。”

  岑之豌不服, “我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杨嘉宝拿出指甲板,一面保养美甲,一面嘲讽,“你这种一言不合就灭人全家的角色设定,出现‘马上风’的风流命案,就此结束罪恶的一生,也没什么可冲突的,节目组不怕你崩塌,知道吗?原始冲动型人设,什么事干不出来?”

  岑之豌表示,“我不冲动。我只对清清这样……”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要对谁都是这样,我该报警了,还让你这儿洗澡?!”

  杨嘉宝没好气地丢下美容工具,照了照梳妆镜,“岑之豌,你快点洗!我脸还黑着呢!你知不知道这家酒店的地下室有多脏?!”

  岑之豌哦了一声,“我去看的时候还行,你主要是被电频器失火,摧残了。谁让你乱踢东西。”

  杨嘉宝冷笑三下,“我特么还不是被你害的?!……嗨呀,我的心肝肺啊……”

  “又怎么了。”岑之豌问,她理解杨嘉宝电影首映式过后,不太正常,要多给予关心。

  “你知道我们票房多少了吗?《女团大电影》。”杨嘉宝放下手机,“岑之豌?!”

  “好了,你别叫这么大声,嗯……我猜猜……午夜之前,应该能回本吧?你那辆车,卖了1500万,要是一个月以后,最终票房能有这么多,我们再赎回来。”岑之豌擦擦头发,拿起吹风机。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愣,似乎缺少了什么,形单影只的。

  ……楚幼清,有没有给我吹过头发……

  好像有过,记不太分明……

  是被蛇咬了一口,发烧过敏的那次,还是更早之前?……

  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好像离开楚幼清,岑之豌连自己的影子,都变得不完整。

  什么时候的事情,楚幼清已经成为岑之豌身体的一部分?

  “……赎回来?赎个屁啊!要是票房真的爆成那个死样子,我都滚回家坐办公室啦,三个司机轮流接送,防止疲劳驾驶,我自己还开什么车?!”

  杨嘉宝在外面越说越激动,岑之豌火速吹了几下头发,顶着浴巾出来,劝阻道:“杨嘉宝,票房你就别盯着看了,事已至此,找不舒服?好好想想,怎么和凝凝交代。”

  杨嘉宝在沙发上让出一个空位,高贵地拍了拍沙发垫,喊岑之豌坐下,“能有什么交代,只能誓死不从。”

  岑之豌轻拭发梢上的水滴,“你也不能老躲着。”

  “你呢,你在这儿躲楚幼清,还好意思说我?”杨嘉宝反问,伸手捞来两个苹果,自己先啃上,才递给岑之豌另一个。

  岑之豌摇摇头,“谢谢。不吃。我没躲楚幼清,要说几遍……”

  杨嘉宝咬得汁水乱飞,“哦,吗呀,不错,好甜。我去洗澡了,反正吧,你在《超脑》逃多久,我就跟着你逃多久,岑之豌,你可别翻车了,别让人击毙,别让人生擒,我下半生的幸福,全寄托在你身上啦!”

  “这我可不敢负责。快去洗澡吧,再这么多话,把你绑票了,卖给杨嘉凝。”岑之豌起身,“我去看其他人,酒店大堂见。”

  “知道了。”杨嘉宝抱起浴巾,一左一右,气愤地蹬掉高跟鞋,“你这个方法好,到时候凝凝直接让你撕票,一了百了!”

  “撕票……”岑之豌仰起脸,“你们把人质放哪儿了?”

  杨嘉宝想了想,“庄睿……啊,我去,还绑在钟楼上呢!!”

  岑之豌问:“喂饭了没有?”

  杨嘉宝点点头,“当然!真死了那还得了?!”

  “天啊,追击组终于找到逃亡组的位置!”

  “庄睿还活着吗?”

  “应该存活的,毕竟破译人质视频,只花费24小时不到的时间,这个司徒律师还是蛮厉害的。”

  “对,我看司徒景然,不是非常冒进,自从上次被岑之豌唱空城计,坑过一回,马上改变策略,步步为营的态度。”

  “哇,刚下班回到家,这两天工作太忙,实在没有精力通宵追直播,有课代表来划个重点吗?庄睿垃圾场被抓之后,发展到哪一步?人质视频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人质视频的破解,我说一万遍都不会厌倦!”

  “是啊,对于推理迷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当时大家都被这个视频骗了,因为庄睿一个人坐在空房间里,结果搞出好多奇奇怪怪的分析。”

  “有人分析墙纸的花纹和纤维走向,有人观察窗户缝隙漏进来的光源位置,有人对比庄睿坐的那把破塑料椅子,居然真的查出了商品批号……”

  “真的,千奇百怪,都好厉害的样子!”

  “最后证明全是花架子啦,无用功!”

  “线索其实隐藏在音频里,当然,有人专门研究了逃亡组留下的那句话。”

  “在隐秘之眼的注视下,皇后静默等待。”

  “哈哈,我好喜欢这句暗语!逼格高大上!一听就不是我等凡人能企及的神格!”

  “晕,你是想说,很中二吗??”

  “异议!妹妹装逼,天下第一!让她装!”

  “其实这句话,对于逃亡组方位的判定,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点不假,记得视频里,那个一直存在的滴水声吗?!说到此处,我燃爆!”

  “滴水声才是关键!哈哈哈!水滴的声音,有长有短,一个一个记录下来,居然是摩尔斯电码!”

  “一短四长,是1,两短三长,代表2!我当时看的太激动啦!还记得前几个数字是1258473呢!”

  “后面我就看不懂了,反正先听出滴水声代表一串数字,然后这串数字是一组四层嵌套密码,推理论坛的大神们都止步于此,折戟沉沙啊,密码太复杂,随机组合太多,还是《超脑》的选手厉害,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一个将密码解除,得到了逃亡组具体方位的准确经纬度!”

  “是一个废弃游乐园!”

  “在隐秘之眼的注视下,皇后静默等待。”

  “嗯嗯,游乐园特别贴合这句话的氛围,魔幻。”

  “问题现在追缉组在司徒景然的带领下,根本不敢靠近游乐园,也不敢靠近附近的设施。”

  “我觉得逃亡组肯定住在那个大酒店里!这几天!你看刚才酒店的灯光,忽然开启,忽然灭掉!绝对是妹妹在捣蛋啦!”

  “哈哈哈,是妹妹能干出来的事,别人风尘仆仆,她就专门好吃好住的享受!”

  “要我带队,我也不敢进去啊!这个酒店一会儿亮,一会儿黑,和闹鬼一样,内部必定陷阱重重,有去无回!”

  “其实吧,追缉组可以分出几个人来,先头小分队那种,事先探索一下,总比原地不动好。”

  “嗯,我同样认为,司徒景然很快就会动手,为什么呢,我个人感觉,司徒这个人蛮冷血的,其实并不在乎队友的死活。”

  “是啊,是啊,都是高智商人才,妹妹给我感觉,聪明可爱,惹人喜欢,司徒律师好像……行事风格有点变态,怎么说呢,像一个怪物。”

  “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同感。看见她,有点害怕。”

  “哇靠,各位网友才是人才吧,说司徒要出手,人家已经出手了,追缉组放弃酒店,直接进入游乐园!”

  “啊啊啊啊!抱歉,什么本事都没有的我,只能尖叫!”

  “现在双方都有彩弹枪,不会园中火并吧!”

  “啊,好想看枪战!但感觉不是妹妹的风格。”

  “哈哈哈!岑之豌手无缚鸡之力,之前彩弹枪都端不动,还跑去找楚幼清撒娇诉苦呢!”

  逃亡组一切准备就绪,杨嘉宝蹲在钟楼里,通过老式诺基亚手机,联系岑之豌。

  “豌豌,你说对了,追缉组全员进入游乐场,正在进行地毯式搜查,但司徒景然并没有出现。”

  岑之豌的声音,仿佛受到干扰,不太清晰地传出,“你们各就各位。我相信,司徒景然已经解出了‘隐秘之眼’的含义,只是不知道‘皇后'代表什么,以他们搜寻的速度,马上就会揭晓答案的。”

  杨嘉宝点点头,如同岑之豌能看见她一样,“好的。追缉组已经上钟楼了,岑豌豆,祝你好运。”

  “别动!”

  “不许动!”

  “逃亡组!你们都在这里?!”

  游乐园高耸的古老石墙钟楼,最高处的阁楼处,杨嘉宝、楚影后,以及其他十多名逃亡成员,一字排开,手上并没有拿任何之前缴获来的彩弹枪.械。

  杨嘉宝回过脸,对为首的几位追缉员,不屑地说道:“我奉劝你们,最好把枪放下,在这里开枪,非常危险。”

  明星追缉员和素人追缉员,同时上下左右四顾,阁楼并没有窗,夜风在八根巨大的石柱中穿梭呼啸,残月高悬,摇摇欲坠的破败柱墩底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一堆【炸.药】!

  杨嘉宝轻笑,并不打扰惊呆的追缉员们,任由他们继续观察。

  人质庄睿,被高挂在绑成十字的木架上,寒风萧瑟,只穿了一条裤衩,嘴巴被谁的袜子堵了起来,呜呜地发出虚弱求救声。

  然而,已经没人关心小奶狗庄睿目前的处境,人质活着就好,如果人质已经【死亡】,追缉组还有什么颜面存于世上,都是暗中大大松下一口气。

  随即,全部人的目光注意力,转移到地面上。

  白色油漆,笔直刷出了一个巨大的棋盘,面积之大,方格之规整精巧,尤为壮观。

  “这是……”

  追缉组一方,几乎人人张大了嘴巴。

  楚影后端然凝立,直此,上前一步,走入代表D1的方格中,这是国际象棋中,皇后的起始位置。

  高贵的裙摆,于夜风与冷月中飘扬。

  【在隐秘之眼的注视下,皇后静默等待。】

  杨嘉宝一笑,站上大主教,也就是“象”的位置。

  很快,宛如一副奇幻的图画展开,逃亡小组成员,依次成为“骑士”,“城堡”,“士兵”……站上了属于自己的战斗位置。

  “啊啊啊啊啊!”

  全国观众沸腾。

  “皇后静默等待!楚幼清!”

  “妈妈呀,别问我为什么哭着看直播!”

  “太感动了!”

  “我的热血燃烧起来!”

  “可怕!可怕!本来只是救援一个人质,现在追缉组全员被绑上战车!”

  “啊!今晚是大决战吧!按照逃亡组的残忍作风,被对方阵营吃掉的棋子,应该就是【死亡】!”

  “天!今晚要【死】多少人啊!”

  “我去,朋友们,弹幕有下国际象棋的吗?!中国象棋,楚河汉界也行啊!激动啊!狂欢夜啊!”

  “不下,但看见过棋谱上,最后就双方各剩一个子的情况,如果今晚浪成这样,节目是不是要结束了?!”

  “应该不能吧,妹妹绝对不想结束的,还没和楚影后屏幕初吻呢!”

  “屏幕初吻什么鬼!想看!安排!”

  “别下棋了!快亲!今晚月色真美!”

  “啊啊啊!拭目以待!”

  “话说回来,妹妹人呢??”

  “……夭寿啊!你们别发弹幕了,看直播字幕了吗?这个司徒景然,我的吗呀,这个律师是国际象棋业余十段水平!”

  “哈?!十段?!遭殃啊!业余十段水平,全国也没几个人吧!怪不得一下就通过选手脑力测试,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司徒如果不当律师的话,现在应该是职业甲级选手,横扫国际大奖吧!”

  “别惊,这个司徒,早前在法律界很有名,很风光的,后来不怎么出来接案子,所以你们不认识她。”

  “她怎么了?不接案子?”

  “不知道!”

  “我就想问,岑之豌这是下定决心,要和司徒景然拼了吧!”

  “妹妹会下棋??”

  “不管了!妹妹加油!”

  “妹妹加油啊!”

  “岑之豌冲鸭!”

  游乐园远方,已经不再转动的摩天轮之下,岑之豌踱步而来。

  司徒景然扶了一下带着细金链装饰的复古眼镜,直起身子,阴郁且兴奋地勾唇而笑,“岑之豌,我们又见面了。我在隐秘之眼的底下,等你很久了,这里真高啊,可以看见整个钟楼,内部的情况。”

  岑之豌点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她可不愿意,心爱的楚影后,以及逃亡组队友们,在微凉的夜风与晚露中,站得太久,“司徒,我知道你象棋下的很好,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司徒景然心中很明了,但听岑之豌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眼中依然浮动着一丝惊讶,“你想在我最擅长的领域之一打败我,这样,才能给我最沉重的打击。”

  “那当然。”岑之豌只是回答她的前面一句话,“如果攻击别人的弱处,胜之不武。”

  司徒景然眉眼狭长,微微一笑,“你在嘲笑我吗?你妈妈是个很强大的女人,我并不觉得,我攻击了她的弱处,我只是倾尽全力,想要扳倒她……”

  “你的问题真多,但你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岑之豌明亮的眼眸,混入星光,瞥看了司徒景然一眼。

  司徒景然三十上下,涉世又深,去看岑流量,总是打心底里觉得,对方终归幼稚,“等我赢了你,你可以好好和我说一说,我到底有什么毛病。不过……你的皇后,会被吃掉的。小朋友,会哭吗?”

  幸好没有喊岑之豌“妹妹”,不然摩天轮下,岑妹妹要直接和她打起来。

  岑之豌别过眼睛,仿佛终究是年轻了些,反驳中,难以掩饰,流露出些许不自信,“楚幼清就不会嫌我幼稚……”

  司徒景然走上一步,也望去巨大的棋格,攻心好像有些作用,“是吗,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