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那谢谢了。”

  听到这样官方又客套的回应,典意有些小失落。

  她抿抿唇,很快又调整好情绪, “既然醒了,那我们走吧。”

  “不对,应该先问好,”典意又抬起手,手背朝上,虚虚停在空中, “然然刚刚睡得好吗?”

  季然扬睫,视线缓慢转清。

  她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问,“怎么不喊醒我?”

  暮色渐浓,火烧云浓稠得灼了半边天。

  “你睡得挺熟的, 想着让你多睡会儿。”典意侧身,脑袋轻轻地,碰了碰季然肩膀, “而且然然睡着的样子超可爱的。”

  敛了几分冷淡, 多了些许无害。

  双手交叠抵在胸前牢牢握着,有点儿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平时你醒的早, 我都没机会观察。”典意嘿嘿嘿笑了几声, 五指叉开, 又闭拢, 再叉开,“难得有机会吗。”

  季然眸色微凝,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旁边那人手掌掌心纹路很浅, 生命线近乎看不见。

  心头没有来了一阵烦躁。

  “那我们现在走吧。”季然解开安全带,手肘撑着沙发打算起身。

  “慢慢慢慢点!等会儿,现在这个光挺好的。”典意探身,手勾着季然的安全带重新拉下来,扣好,像是怕她跑了那样。

  “什么光挺好的?“季然愣了下。

  ”看我的手。“

  车后的路灯亮起,柔和醺黄的光线渗了进来,映在驾驶座的皮质沙发后背上。

  典意大拇指屈着,三指紧紧合拢,尾指往下压,“这像不像只小狗狗。”

  尾指颤颤悠悠往上,一触到无名指就迅速往下,再往上,如此重复动作。

  “汪汪汪!狗狗在叫!这影子像吧。”

  “小孩子才玩的。”季然轻哂,抬手轻轻拍了典意手腕一下,“你不是小孩子了。”

  “童心未泯不可以吗,”她顺势勾住了季然的手指,食指微微屈起,典意声音染了点笑,“看,这是比心。”

  驾驶座靠背上,两人脑袋挨得很近,交叠的食指映出两个相扣的圆润半弧,看起来还挺像一颗心的。

  “像吗像吗?”典意不依不饶追问。

  “嗯。”

  季然长睫颤了下,食指骨节不易察觉屈了屈,扣紧了。

  -

  典宅。

  不知道是秦叔没通报她们俩已经回来了还是别的原因,典父竟然没数落她们在车里磨蹭了两小时才进屋的事,只是淡淡问了句回来了啊,头也没抬,似是专心致志看着报纸。

  客厅装饰极好,水晶吊灯光线璀璨,明敞敞的,然而四周的驼色窗帘却拉得密实,气氛倏然变得沉闷又尴尬。

  只是站在这,都觉得有阵不怀好意的力量乌压压倾泻过来,让人十分不舒服。

  “嗯,回来了。”典意呼吸无意识放轻了,低头换鞋,眼角余光往周围扫了圈。

  哟嚯。

  还不少眼熟的人呢。

  刚穿书时打过照面的仆人们,以姜管家为首的。

  大伙儿散在别墅各个角落,皆用微妙又惶恐的目光望着她们,要是和典意视线撞上了,目光迅速慌慌张张挪开,像是怕极了被典意认出来。

  “大小姐,季小姐,我替您们放东西。”姜管家双手交叠站在玄关处,深深垂着头,低眉顺目的模样与当初嚣张至极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以为低头就能装不认识了么。

  觉得过去就能一笔带过了吗。

  不好意思呢。

  她其实记性挺好的,尤其记仇。

  典意唇角微勾,眸底划过深浓戾气。

  “好啊,谢谢姜管家啊。”典意挎包递了一半迅速收回,背在身后,故作惊讶掩了掩唇,“我可是‘小姐’呢,才不敢劳烦姜管家您呢。”

  姜管家双手悬在半空中,脸色铁青,缩回手不是,不缩回也不是。

  “姜管家,你说是吧?”典意吐字绵软,像是含着一口水,缓步走到姜管家面前,一字一顿道,“给我抬头。”

  姜管家身子抖了下,喉腔不受控制的溢出一声惊吓的啊。

  典意声线更冷,“抬头。”

  “大、大、大小姐,有、有什么吩咐吗?”姜管家手心沁出细细密密的汗,声音也打着颤。

  典意眯眼,缓步逼近,“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啊,要拿包吗……”姜管家一点一点挪着步,声音颤得更厉害。

  “够了!在门口磨磨唧唧什么呢!”报纸摔到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一声尖锐闷响,典父面上萦着怒气,声音很沉,“典意!现在厉害了啊!都学会无视我了啊!”

  姜管家如释重负,趁着典意看向典父那儿的空隙,迅速开溜。

  “老秦还说你们工作太累,所以在车上睡着了,让我等等你们。”

  “真的是工作累吗,”典父呵出了一声,目光滑到系在季然挎包侧的红色气球,轻声道,“都带了点什么玩意回来,我看你们是天天跑去出去玩吧。”

  典意杏眸雾沉沉的,关你屁事四字溢到喉腔,呼之欲出——

  “典意你多大了!”典父压根没注意到典意的表情变化,蹲身捡回报纸,重重拍了下,“姜管家!给我把那玩意儿清了!”

  “好……好的,老爷。”

  姜管家刻意绕到两人后侧,以迅雷不知掩耳之势剪下气球牵绳,抱着气球迅速走到离两人极远的厨房,期间还时不时看向典意,目光透着惧意。

  典意手指握成拳头,紧紧的,骨节泛了白。

  “你敢动的话——”

  典意眸底戾气上涌,往厨房走去,刚抬脚,手腕却被冰凉干燥的掌心扣住了。

  与此同时,季然轻声唤她,“小意。”

  典意侧头,目光与季然的对上了。

  “砰——!”

  遥遥传来气球破裂的声音,闷而响,

  季然微微摇头,然后握着典意手腕轻轻捏了下,似乎是让她冷静。

  典意闭上眼,长长舒了口气。

  “以后别带这种幼稚东西回来!”典父神色趋缓,报纸丢沙发上,“吃饭了,过来!”

  季然手下滑握住典意掌心,随后十指相扣,她大拇指轻轻按了下典意掌心,边牵着她走去饭厅边低低道,“走,过去吃饭。

  晚风透过半掩的门拂了进来,掠过典父丢在沙发上的报纸,报纸轻飘飘飞起,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后滑落在地。

  典意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报纸,头条俨然是她和肖钦跳开场舞的照片,后面则是季然捂着心口的图片,许是灯光关系,季然表情有些怔然。

  许是为了引人注目,报道标题加了粗——

  【新金童玉女出现?旧人该何去何从!!?】

  呵。

  这新闻也真够狗血的。

  肖钦那大猪蹄子谁爱要谁拿去,她有然然就够了。

  典意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她捡起那张报纸,认真思考买个报社专门宣扬她和季然感情很好的可行性。

  “你这次还做的挺不错的,终于有典家子女该有的意识了,”典父示意佣人们上菜,双手托腮坐在主位上,“逼着肖家表明了态度,我们股票都升了不少。”

  “哦,那很厉害呢。”典意声音冷漠,是夸赞的话,但听起来完全没有夸赞的温度。

  “你收着点!”典父沉声呵斥,顿了顿。喊住正端着盘子走去厨房的季然,“你今天也在桌上吃。”

  闻言典意抬眼,眸底划过讶异。

  虽说穿书后和典父打的照面也不多,但从旁人赘述中也能知道,典父只关心典氏的名声,有血缘关系的她都是漠不关心的,更别说毫无血缘关心的季然了。

  “好。”季然淡淡应声,去厨房拿碗筷。

  典意一直留意着季然的动向,当她走过来时,典意伸手迅速揪住季然袖子,眨眨眼,另一只手拍了拍她旁边的椅子,“坐这。”

  “懂不懂礼貌!长辈坐主位,小辈就要挨着坐!哪有坐那么远的道理!”典父又是重重拍了下桌子两侧,示意两人坐过来。

  典意:“……”

  家长职责没见履行过。

  但这派头倒是十足的。

  典意敛眸,努力摁住心间疯狂吐槽典父的小人,扯扯唇,“是。”

  两人餐桌相向坐着,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典意自我安慰,对着坐也挺好的。

  直线距离也很短。

  饭菜很快就送上来了,一份牛排配罗宋汤。

  牛排七分熟,黑椒汁淋上去,随后开切。

  一刀下去,刀壁还有血丝残留。

  典意边切着牛排边心不在焉想着以前季然给自己所做的吃食。

  季然总能暗戳戳记住她的喜好,也很迁就她。

  季然的口味本来是偏西式的,发现她重油重盐,嗜甜爱辣也不爱吃生食后,做中餐的次数变多了,还会根据典意的反馈调整佐料。

  虽然某人平时不让她吃零食还逼着进行魔鬼体能训练,说好了会请她吃香辣蟹日料也能理直气壮改道去茶餐厅,但还是觉得她很好。

  无论哪种面容的季然都很好很好。

  典意看着牛扒,忽然觉得几个小时前那锅烫着她舌头的鱼片生滚粥都分外可爱了。

  餐桌氛围沉闷,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典意的刀叉偶尔与碗壁发出的碰撞声音尤其清脆。

  “你懂不懂礼仪?吃饭不能出声。”典父忍无可忍,瞪了典意一眼。

  典意放下刀叉,肩膀无所谓的塌了下,“我不吃了,用不好刀叉。”

  反正舌头被烫着了也没什么胃口。

  “典意,你今天就是想和我作对到底吧。”典父扔下刀子,怒不可遏道。

  “这份。”一直没说过话的季然兀然起身,反手交换两碟牛排,她牢牢锁住典意双眸,声线微沉,“已经切好了,吃。”

  典意:“……”

  女人薄淡的嗓音仿佛有魔力,典意顿时噤声,接过牛排后默默开吃。

  一场风暴就这么平息了。

  如果典父没再继续说的话——

  典父凝了典意半晌,沉沉叹气:“就你这幅德行,怎么和肖家那小子去餐厅吃饭,人家肯定嫌弃你。”

  那不吃不就得了。

  典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视线环顾四周一圈,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你老婆……哦,咱小妈呢。”

  燕晓瑜居然不在。

  “不知道,”典父随意口说着,“度假去了吧,或者是去哪里逛街吧,不知道。”

  典意:“……”

  这么敷衍的么。

  连老婆上哪去了都不知道。



  典意忽然觉得这位父亲又刷新了她三观新高度。

  “所以,您们找我们来是什么事呢?”

  “肖氏度假村即将开业,这个项目是肖钦负责的,他最近会去度假村一趟,你们俩都跟着去,都多顺着他一点。”

  “肖钦不是选了你当他生日舞伴吗,肖夫人觉得你表现挺好的,外貌和肖钦也配,愿意继续联姻。”典父停了几秒,继续解释,“但肖钦那小子心思都放小然身上,肖夫人便说,她把选择权交给儿子。”

  “肖钦喜欢谁,就和谁结婚,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了。”

  典意:“……”

  季然:“……”

  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典父指尖叩了叩桌面,沉声又道,“你们都听到了吧,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吧。”

  “您要我们效仿娥皇女英么,还是飞燕合德啊。”典意突然笑了声,眸中讽刺与戾气尽显,“女儿当舔狗才得的投资,没投资典氏就没未来了,突然有点儿怀疑您的领导能力了呢。”

  典父猛地站起来,指着典意勃然大怒道,“你!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说了就给我滚出去!”

  “我说,你不像个决策者。”典意不疾不徐道,眸色澄亮,无所畏惧似的。

  “好!很好!”典父面色涨红,他视线落到仍在慢条斯理切牛排的季然面上,一个气不过,夺走汤勺往外扔,“你还在吃!吃什么吃!你给我起来!”

  季然静静起身,清黑的眼无波无澜,“食不言,寝不语。”

  典意又笑了声,淡淡讽刺道:“这不是父亲您要的礼仪么,然然做的很好啊。”

  “好!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典父气的额间青筋乍现,而眼前两人表情皆是漠然,顿时有种被当成猴子看的感觉,更怒了,抓起桌上罗宋汤往季然身上泼去——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的份!都给我滚!”

  “砰啷——”

  瓷碗落地即碎成三瓣。

  典意侧身,撑着桌面跳到季然那侧,人还没站稳,扬手紧紧抱住了季然。

  瓷碗和滚烫的汤水,全都砸在了典意手臂侧。

  典意紧紧把季然抱在怀里,半晌手臂才松了松,一侧头,忽然把季然推后了,护崽子般,望向典父的杏眸黑黝黝的。

  “这就滚。”

  “父亲,适可而止吧。”典意紧紧握着季然的手,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凛洌,“我们这个样子,也碍着您的眼了吧,这就走。”

  “希望您下辈子,能生个懂礼仪还愿意做你傀儡的女儿。”

  典意深深鞠躬,拉着季然转身离开。

  -

  一出典宅。

  季然反扣典意的手,眉眼阴沉沉的,直接把人丢进了驾呗里,俯身,替她扣好安全带。

  “咔哒”一声,车门锁上了。

  典意刚坐直身,眼前是季然放大的脸,“别动,再动丢你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情节点比我想象中还要长,6K也写不完qwq,索性拆两章了,剩下甜的部分明天更

  又估算错误,给等待的小可爱们道个歉,这章留言发红包包,么么

  明天徐徐一定会双更的!

  不更我就、我就倒立拉稀:-D

  (一个有味道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