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酒随灵潇来到了海上。

  灵船挥动侧翼, 在云雾中穿行。崔小酒从船舷往下看,幽邃的海水泛着粼粼波光。

  修真集据说设在这海上的一座岛屿上边,从那座岛屿上, 可以清楚的看见远处接连天地的光柱——天之书。

  现在距离那座岛屿已是不远, 崔小酒望着那天边的金色光柱, 心情颇有些复杂。

  这个境的“地图”倒是很大, 居然连天之书也囊括了进去。

  不知道此时的天之书有没有生出自己的私心,还是说它现在只是一个机械运转的部件。

  “如何, 好看么?”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

  崔小酒回过头,原来是灵潇。她有点不自在, 点点头:“好看。您怎么也上来了?”

  “下面待得无聊。怎么, 你也对那东西感兴趣?”灵潇随性的往船板上一坐, 朝天之书的方向努了努嘴。

  崔小酒也不好意思再站着, 靠着栏杆坐下了,老老实实答道:“感兴趣,不过应当不是您想象的那种。”

  “哦?”

  崔小酒张了张嘴,就要说出未来天之书有意识的事,可是这次, 声音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限制住了。

  她怔了怔:在境中不能说?为什么?在现实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啊……

  灵潇看了看她, 笑了:“能被祂限制, 看来你也是个有秘密的人。”

  崔小酒:“祂?”

  灵潇道:“很难对祂有一个具体的称呼,你姑且可以把它当做凌驾于天之书以上的存在。”

  这么一说, 崔小酒就明白了——这是让天之书当打工仔的老板。

  时机这么好,不抓住实在可惜, 崔小酒想了想,还是决定尝试问一下关于天之书的其他问题:“您有办法消灭它吗?”

  灵潇脸上的笑渐渐消了下去,她直视崔小酒:“那孩子把我的事也告诉你了?”

  “那孩子”指的是灵钧。

  崔小酒被盯得有点怕, 不过她相信,灵钧妈妈一定不是什么坏人,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因为一些原因,我知道了您的身份……您放心,具体的事情我并没有了解太多。”

  灵潇看了她几息,忽而笑了:“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不仅仅是因为喜欢……

  崔小酒在心里小声说:我们有更宝贵的信任。

  灵潇撑着脸,微微歪头看着天之书,她在世界之初和天之书相伴而生,对那个冰冷的东西有种超脱于敌对的微妙的情感,凡世中似乎热衷于把这称呼为……姐姐对弟弟的感情?

  “告诉你也无妨,”她笑了,“身为监察者的我有柄伴生之剑,只有‘我’持着那柄剑才可以做到击碎天之书,单凭你是做不到的。”

  伴生剑……崔小酒默默消化这个消息。

  灵潇好奇道:“你为什么想要消灭它?一般人族不都是想要得到吗?”

  这个问题可不太好回答,经过刚刚的那次“禁言”,崔小酒本能的觉得有关未来的事讲不出来。她沉凝片刻,把关键信息模糊掉,缓缓道:“因为它伤害了我最爱的人,而且……它是许许多多悲剧的根源。”

  灵潇只以为是她的亲人被利益之争连累了,微叹口气:“也确实无法再放任下去了,我近些日子一直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些争端,你是人族,对人族应当更为了解,可有解决此事的构想?”

  崔小酒眨眨眼,没想到问题会转到她头上来。面对灵潇苦恼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没法沉默下去,只是……自己能说出来最终的解决措施吗?

  她想了想,尝试开口道:“不若设立一个绝对权威的组织与势力,将天之书隔绝起来?他们发现自己得不到,其他人也得不到,便也平衡了。”

  居然说出口了?

  她有些不可思议。

  灵潇点点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我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不好实施,若真要建立一个这样的势力,选谁好呢?要怎么能确信,那些人没有私心呢?”

  崔小酒也不知道圣山到底是怎么建立的,只听说拔地而起了十三座高山,十二个“圣人”镇守在高山上。她只能凭借自己的见识结合历史,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给些微薄建议:“人选可以慢慢接触着来,人数愈少愈好,嗯……可以设立成一个大阵的模式?”

  灵潇听了眼前一亮:“大阵?倒可以选一些人作为阵枢……”

  她垂眸思索一会儿,再抬起眼时,看崔小酒的眼神柔和不少:“我家孩子选的媳妇不错。”

  崔小酒喝水被呛道:“咳、咳咳……”

  她脸色涨红,磕磕巴巴道:“您,您在说什么啊?”

  灵潇撑着下巴:“怎么?还没过门吗?这可不行啊,不若选个良辰吉日成亲,我给你们主持!”

  她看上去兴致勃勃,崔小酒心动了一瞬,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您只是想玩吧?”

  灵潇哈哈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说来罢。”

  崔小酒想了想:“确实是有一事,您听说过回溯时间吗?”

  ……

  封北把怀中的巨大矿石放下,吐出一口浊气。

  他此时形貌狼狈极了,皮肤黑了几个度,浑身都是汗水,像是被雨淋过一样,手腕上交错横亘着许多疤痕,最新的一个才刚刚结了痂。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划的,他可不愿寻死。

  那刀疤男叫他做血奴,这血奴便如字面的意思,要放血供炼器师铸造武器,他手上的伤疤便是这么来的。

  这时,背后传来一道劲风,还能听到破空的声音。

  “唔!”他后背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沿着神经蔓延开来,刺进识海。

  “还想偷懒?被我逮到了吧!火云总是给你求情,像你这种低贱的血奴,就该好好的挨一顿鞭子!”

  又是一道。

  封北把惨呼声吞进喉咙里,这引发了施虐者的不满,又是好几下破空声,他被抽的摔在了地上,身侧的手攥得死紧,细碎额发下,漆黑的眸子里闪过深刻的恨意。

  “低贱”、“血奴”……他总有一天会把这些人踩在脚下!

  执鞭者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抬起脚轻慢的拨弄了一下,唾道:“快起来罢,今日还有许多矿石未运,若是完不成的话……”

  ……

  这次采买十分顺利。

  修真集设在离天之书较近的地方,照理说很惹人眼红,只是因为里面各大势力共存,盘根错节,竟然没有打起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灵潇似乎从中获得了什么灵感,回到营地之后便不知道去哪了。

  而物资的充足,对于崔小酒来说又成了苦恼。

  修真者比较独,通常情况下,哪怕是至交好友,也很少有那种同榻而眠的,连同个帐篷都不太可能。现在东西宽裕,她就不能和灵钧睡在一起了。

  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白天要忙青阳的任务,晚上还不能在一起,这也太难了吧?

  为此崔小酒一天闷闷不乐的,灵钧摸了摸她的头,问:“怎么了?”

  崔小酒犹豫了一下,嗫嚅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去。

  灵钧嗓音和缓:“芃芃担心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也不是担心……”

  崔小酒忽的一怔:好像也……没有必要太在意?

  这个境再真实,说到底也只是境,而且,她虽然不喜欢被别人评头品足,但是因为害怕别人的眼光而错失了自己的生活质量,岂不是太亏了!

  她抬手握住灵钧的腕子,入手的皮肤细腻:“姐姐你担心吗?”

  灵钧唇角微弯:“我何时在意过旁人的眼光。”

  她眼睛亮了:“那我们就!”

  第二日,风自行来找崔小酒,入目的就是一个比原来那个大一倍的帐篷。

  放了只灵鹤进去通报,他百无聊赖的在外面等,薅了片叶子含在嘴里吹。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他看见……灵钧和崔小酒双双走了出来?

  两人间似乎有种……不太寻常的气氛。

  具体怎样他也说不出来。

  他挠了挠下巴,把种种想法抛到一边,说起正事:“崔道友,你可算回来啦。那老爷子……就是乐兴子,这几天催着我来找你。”

  崔小酒:“找我?”

  “可不是,”风自行苦恼的叹口气,“他来催吧,还不直说,千方百计找我的麻烦!我连蒙带猜指出来吧,他还不乐意,抡着丹炉要揍我!”

  “那确实……挺难的。”崔小酒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他有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风自行耸耸肩:“你看他那脾性,是会说的人吗?”

  于是崔小酒跟着风自行走了一遭。

  按理说她是得每天去的,只是忽然被灵潇给借调走了。

  到的时候,乐兴子正在调配辅料,见她过来,把手中的东西一撂,双手背到后面,冷哼一声。

  妥妥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不过崔小酒脑子里满是风自行形容的拿丹炉抡人,敬畏之情是生不起来了。

  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晚辈被临时借调出去采买,今后不会再缺席。前辈特意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乐兴子轻咳一声:“无事。今日你的任务是五十颗返虚丹,快些去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