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县外四十里地有群山, 叫牙山,山势险奇,鲜有人至。

  崔小酒现在就走在进山的小径上。

  那甚至称不上是路, 只是野兽们经常踩踏过的地方。

  在离开雪境之后, 为寻下一味材料六道果, 她去找了原著中提及的神算子。神算子为她卜卦, 说她心愿所成之地就是此处。

  因此她和灵钧来到了这个地方。

  山里像是刚下过雨,崎岖泥泞, 崔小酒小心捏着灵钧的手。

  她抬眼看这山,只见每一块山石都怪异、锋利, 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柿县里的人都说, 这山, 邪性。

  “灵钧, 你有没有觉得……”

  每进山中一点,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多一点。

  她微微蹙起眉。

  灵钧轻声安抚:“不舒服是正常的。这种洼地四面环山,是聚灵地,也是聚凶地。”

  她给崔小酒上课:“散修爱在山林灵力浓郁处隐居,却不会选择这种地方, 你说是为什么?”

  答案已经说出来了嘛。

  崔小酒不假思索:“因为聚凶!修真者最忌心生杂念, 在这种地方呆久了, 会心浮气躁,影响修炼进境, 甚至生出心魔。”

  “对。”

  灵钧微微垂着眼皮,看向林深处, 声音几不可闻:“可如果是人长久居于此处呢……”

  崔小酒没听清:“什么?”

  灵钧摇摇头,把脚下险些打滑的崔小酒拽住:“小心,看路。”

  “噢……”

  行了约半炷香的时间, 崔小酒忽然隐约听到一些人声,夹杂着鼓乐,锣、角的声响。她有些惊讶:“这山里有人住?”

  之前在县里打听的时候,她可没听说这个地方还有人烟。

  这么想着,小径已是到了尽头。

  拨开树枝,视野变得开阔些,待看清画面,崔小酒明白过来,之前的那些人声、乐声究竟因何而来。

  只见数人手举鼓、锣、角,正合着乐声舞蹈,余下还有几十人正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看来这地方正在举行山民的祝祷仪式。

  这种舞蹈合着乐声,虽然简陋,但似乎有种别样的吸引力,崔小酒看得微微出了神。就在这时,为首的那名祭祀动作忽然顿住,往她们的方向看来。

  崔小酒心中一惊。

  这时她才发现,这名祭祀带着鸟脸面具,乍一看有几分凶戾。

  “外来人。”鸟脸祭祀嗓音沙哑粗嘎,他声音听起来不算大,却在喧闹的环境中分外明显。

  乐声戛然而止,舞蹈的人亦停下来,几张脸齐齐看向崔小酒她们。

  那些念叨的人声也停止了,不止什么时候虫鸣都不见,山间静的可怕。

  崔小酒吐出一口气,歉意道:“您、您好,打扰到你们非常不好意思,我和我的朋友只是路过……”

  鸟脸祭祀像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没等她说完,顾自道:“外来人,要交贡品,不可出声,不可破坏祭祀……”

  崔小酒忙把嘴闭上:她已经说过话了怎么办呀?

  因为困惑茫然,她没有动。

  鸟脸祭祀也没动,他像是一个被反复播放的影片,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外来人,要交贡品,不可出声,不可破坏祭祀……”

  崔小酒看着他,他也看着崔小酒。

  风簌簌而过,初春了,有点凉。

  崔小酒忽然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这位祭祀先生能把这句话在重复一遍。不能出声……等等,他说贡品?

  不知道什么算是贡品,只能随便试一试了。

  她解下腰间用作装饰的玉佩,往前递了递,鸟脸祭祀仍没动。崔小酒想了想,硬着头皮把玉佩轻轻扔了过去。

  一秒、两秒过去。

  鸟脸祭祀微微颔首,就像是卡带的录像又重启了一样,他和其他祭祀转过身,继续刚才的事。

  乐声,人声……

  崔小酒松了口气。

  她也不敢再动,生怕说是“破坏祭祀”,在一旁静观至祭祀结束——还好时间不长,原本应该也快到了尾声。

  鸟脸祭祀拿柳枝沾了钵里的水,在半空点了三下,从供桌上拿起铜铃一晃。

  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

  跪着的山民们站起,有说有笑,鸟脸祭祀脱下面具,居然是个面相和蔼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崔小酒总觉得,整个画面有种不搭调的违和感。

  中年男人过来,朝她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个仪式不能出错,外乡人来了都要上交贡品,不然是会给你们、给整个村子带来灭顶之灾的。”

  崔小酒也只得点点头,说明自己来意:“我和我这位朋友,是准备来山里找点东西的。”

  她想了想:“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空余的住处?我们会支付报酬的。”

  谁知一说这个,中年男人还没说什么,其他的山民倒翻脸了。一旁的婶子皱着张麻子脸:“不能让外乡人进来!”

  旁边有老人应和:“会给村子带来灾难的!”

  崔小酒大致扫过去,竟都是带着敌意的脸,张张是凶相。

  中年男人歉意道:“你们看……”

  唱白脸的唱红脸的,崔小酒还能怎么办?

  她无奈道:“那我们不住在村里,在村外寻个地方呢?这进山太费时间了。”

  山民们在底下又嘀嘀咕咕一阵,看上去还是不大愿意。

  最后崔小酒好说歹说,才得以在村外较远的地方,获得居住权——当然,屋子得自己搭。

  村子是进不去的,崔小酒和灵钧往相反的方向走,待离得远的,崔小酒皱眉说:“你说……这地方是不是不大对劲?习俗太怪了。”

  灵钧:“他们很忌惮生人。”

  崔小酒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我们要找的六道果就藏在村子里?”

  灵钧点点头:“有可能,不过我更倾向于,他们背后有些联系。”

  “也是……”崔小酒吐出口气,“不管怎么说,先在山里找找看吧!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时间已近黄昏,夜晚的丛林可不好受,两人决定先找个地方憩下。

  来山里之前崔小酒早有准备,去炼宝阁买了个树屋。

  她寻了块空地,挖个小坑,把刻有繁复法阵的种子种了下去。口中念咒,轻轻一声响,深绿色的芽从土壤中钻出来,很快长成十几米高的大树。

  精巧漂亮的树屋妥妥的安置在上面,还细心的做了阶梯。

  这才是修真者手段嘛!

  崔小酒小心走上去,炼器者像是生怕屋子不够用,一下子炼了好几间,上下斜着分布在树干上,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在现代这就算是豪宅了吧?还可以分厨卫浴什么的……

  和灵钧草草收拾了一下,天已渐晚。

  这样是没法找什么东西的,加上在山间行走半天也累了,两人便直接歇下——灵钧有了雪灵馈赠的心核,现在也无需再进食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出门去搜集线索。

  可惜山间太大了,兜兜转转直至正午,也没获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只绘制了半幅村庄附近的地形图。

  村子四面环山,有半条河环着它,整个成一个凹形。

  崔小酒正想说要不要去河边看看,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

  是人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她急忙跑过去看。

  就在河边,模样凶悍的中年妇人拎着一个小姑娘的耳朵,令一手拿着柳枝,往小姑娘脸上身上抽,道道血印,一点都不留情。

  只听妇人骂道:“你这个败家的东西,干比指甲盖还少的活,一天天就知道吃吃吃,叫你去挑些猪食来都能给我办砸!当初就该把你许给村头的赖老二,还能拿到几吊钱!”

  旁边七八岁的男孩拍着掌喊:“把姐姐嫁过去!嫁过去!”

  地上陈着个破烂篮子,野菜撒了一地。

  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大小,垂着眼,一句也不反驳,像具没有灵魂的偶人。

  崔小酒心中有些不忍,走上去劝阻。

  中年妇人见她是外乡人,放下她女儿,一脸凶相的看着崔小酒。

  崔小酒心脏鼓了鼓,毫不相让的对视!

  劝当然是劝不住的,最后还是崔小酒拿一锭银子,把小姑娘买了下来。

  ——她不太看得这些,而且小姑娘这么被打下去,是会死的。

  灵钧全程没说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年妇人见到钱,倒是没那么排外,痛痛快快的把人一放,拿着银锭就带着小男孩回家了。

  崔小酒在原地和小姑娘面面相觑。

  这下该怎么处理?

  让小姑娘回村子显然不行,钱就白花了,小姑娘也没有回去的地方。

  于是乎到最后,两人带着小姑娘去树屋。

  小姑娘不太爱吭声,崔小酒问了半天,才得知她姓柯,她父母没给她取名字,村里人都叫她小柯。

  到了树屋,小柯愣愣看了一会儿,崔小酒觉得山林里忽然有这么个树屋,是有点怪异,想安抚一下她,却见小柯蹬蹬跑到灵钧面前,拉了拉灵钧衣角:“我怕。”

  崔小酒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么不给人安全感吗?

  灵钧轻轻把自己衣袖拽了出去,对崔小酒说:“今日还探查吗?”

  小柯抿着嘴,垂下头,看起来有点受伤。

  崔小酒看看小柯,又看看灵钧,最后拍板:“先把小柯安顿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