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者想要从怀中掏出传讯焰火,崔小酒动作比他更快,掷出一叠昏睡符。

  “走!”

  砰砰两声,搜寻者倒地。

  解决的这么快,顾三刀有些愣神。

  灵钧垂着袖子,默不作声的越过她,她挠了挠头,忙跟上:“诶等等我!”

  这么一路解决了几小波人,崔小酒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就像是头顶上高悬的剑愈往下降。

  她边行进边警戒四周,很长一段路程内,没有碰到搜查的修真者,安静又祥和。

  可这种祥和本身就意味着危险。

  顾三刀也察觉到不对,不断往周围看去。

  风吹动树叶,簌簌的响。

  这时,灵钧忽然出声:“有人。”

  崔小酒眼中微寒,毫不犹豫掷出一叠符箓,它们在空中组成符阵。下一刻,阴寒狠辣的刀光劈来,笼罩住了阵法。

  “沙沙……”

  与此同时,茂密的草地,毒虫自四面八方涌来。

  敌人有两个!

  到这个时刻,崔小酒反倒冷静下来,掐动法诀,符箓在空中变形。刀光无法突破符阵,毒虫也像是被迷了方向,难以真正靠近三人。

  “咳咳咳,”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自漆黑的树影里走出,她脸上没有什么肉,瘦的像只骷髅,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想不到啊崔阁主,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的你,居然会办出这种傻事。”

  另一个方向,走出一个提着阔刀的黑衣刀客,满脸的孤傲与不屑。

  “难道是这女人允了你什么好处?”

  “是啊,天大的好处。”崔小酒冷笑。

  她认出来,那老妪是毒阁的一个长老,黑衣刀客她不太熟,可能是圣山找来的外援。

  老妪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便欲捏碎,崔小酒早有预料,提着长剑念了一串什么——长剑看上去是个花架子,实际也是,它会被原身收藏,是因为其可以隔断传讯。

  无形的场铺展开来,老妪也感受到了,掀起眼皮:“崔阁主果然做足了准备。”

  崔小酒颔首:“自然。”

  老妪:“哼,不过无妨,一个炼丹师……”

  炼丹师以不擅正面斗争而闻名,这是整个修真界的常识,顾三刀不由担忧的看了一眼崔小酒。

  崔小酒动了动唇,无声回应她:“没事。”

  顾三刀于是从手环中拿出把刀,姿势生疏的戒备上,身体紧绷,低声说:“你放心,我死之前,绝不让这些人碰到剑尊一片衣角。”

  这便是要拿命相护了。

  今晚没有月亮,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光辉。

  树林里极暗,唯有那颗明珠晃来晃去,带来一丝光辉,映得崔小酒的面容晦暗不明。

  刀者提刀杀上来,携着呼呼的风声。

  崔小酒把长剑挂到腰上,手指不断掐诀,勉力抵挡。

  这时,老妪拿枯木杖点了点地,顿时瘴气弥漫。

  崔小酒不得不又抽出一叠符箓,任由它们自行运转,捏碎几颗丹药,暂时阻绝瘴气。

  真正作战实施起来,比计划时要困难的多,更何况一下子面对两个高手,哪怕她借助符箓等外物,做好完全准备,也只能做到不被一下子秒掉。

  汗顺着脸颊淌下来。

  “哼,太生疏了。”刀客冷哼一声,灵力聚成罡风,窥到崔小酒法阵生涩之处,挥出一刀。

  利,极利。

  这刀一往无前,似乎没有什么能阻住。

  符阵被破开一个大口子。

  崔小酒紧咬下唇,面色苍白目光沉静,手中掐诀,丹火自脚底升腾,如同一只凤鸟,阻拦了刀客的下一刀,并燃尽符阵之外觊觎的毒虫。

  趁此时机,她再次抽符箓布好阵,把几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刀客好整以暇。

  双方都有一个认知,那便是——拖下去,会赢输。

  崔小酒只要不想等大部队来了被一网打尽,就势必不能龟缩在一处。

  有风呼啸过山林,正是风雨欲来之势。

  倏然,刀客动了。

  刀与符,利器与护具,转眼间比过了几个来回。

  符阵中蕴含奇门八卦之力,令刀客的每一次进攻,都如同泥牛入海。而刀客繁乱猛烈的刀势,也使符阵变阵有些滞涩。

  几处空门乍现。

  崔小酒与刀客对视一眼。

  是力有不逮,还是故意设就的陷阱?

  另一边,老妪放出更多的蝎子蛇虫,它们围绕在符阵旁边,总有几只能凭着运气挤进里面。顾三刀提着刀,谨慎以对,忙着把涌入的毒虫一个个砍死。

  灵钧神色淡淡,拢袖立着。

  刀客刀锋携着雪亮的光,砍向符阵上的诸多空门,符阵勉力支撑一会儿,便被暴力破开。

  更多的毒虫涌入,顾三刀外放灵力阻拦,哪怕有崔小酒的丹火相助,依旧左右支绌。

  崔小酒拿起那把镂花长剑比在身前,像是已经没有符箓存货——这是她故意表现出来的。

  “你一定不常用剑,”刀客哼笑一声,“全身破绽。”

  崔小酒面色不变,心里却在打鼓。

  情况比想象中要更棘手,她只能选择换血的方案三。可面对刀客这样经验丰富的对手,小聪明有用吗?

  她不太乐观。

  刀客笑完,垂下长刀拖到地面,一步步走来,崔小酒绷紧神经,以应对刀客从每一方向递来的刀。

  再靠近些……只要给她一个机会……

  刀客出刀。

  崔小酒不用卖,空门便已在,可刀客竟然越过她,直直刺向后方。

  “灵钧!”她惊道。

  灵钧黑沉的眸子映着雪亮的刀锋,避也不避——无灵力者对上修真者,避与不避,差别不大。

  是白刃没入皮肉的声响。

  灵钧的瞳中,映入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挡在她身前,鲜血濡湿了淡蓝色外袍。

  刀者收刀。

  一滴,两滴。

  血顺着刀锋流下。

  顾三刀:“崔阁主!!!”

  天空惊起一声闷雷,雨点子砸下来。

  刀客似乎也颇为惊异“崔酒”会舍身挡在灵钧身前,一时没有使出下面的动作。

  雨愈下愈大,而崔小酒似乎连隔开雨水的灵力都没有了。有雨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流经失血苍白的唇,流经形状优美的下颌。

  令人心惊的绮丽。

  她唇角还残留有刚刚流下的鲜血,倏然,她唇线勾起,露出一个张扬的笑。

  雷霆如龙,映得天地一片白。

  她手指自储物袋一引,无数只纸鹤呼啦一下飞出来,淹没了刀客和老妪。

  刀客首当其冲,下意识拔刀劈开纸鹤,碎纸乱飞。

  崔小酒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破损的符阵忽变,四散的碎纸停滞住,然后竟如镜片一边,往刀者身上激射而去。

  那刀者根本没想到这种变故,碎纸又离得近,匆忙之下只挡住部分。

  噗——

  纸张锋锐的边角扎破血肉躯壳,刺目的鲜红涌出来。

  他痛的嚎叫。

  老妪那边分去的纸鹤较少,但她只会驱使毒虫,不擅长应对这种东西,也被阻下来。

  “走!”崔小酒朝着顾三刀和灵钧大喊。

  灵钧盯着她肩上洇开的血色,眼中暗色更沉,不知道想些什么,崔小酒管不了那么多,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远处奔去。

  丹火是品级最高的地火,遇水不熄,很快蔓延出一片,火星纷纷扬扬。

  ……

  灵钧想不明白,“崔酒”为什么会为她挡下那一刀。

  她血脉特殊,不会轻易死去,自愈能力很强,被刺一下也没什么,否则她早就折在了那长达数月的折磨中。

  “崔酒”应当也知道这一点,她本不必救她。

  是为了攥取她的信任和感激吗?

  还是想要别的什么?

  “崔酒”拉着她往林子深处跑,灵力隔开雨幕,灵钧感受的到,手心传递来的温度冰凉。

  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小姑娘已经给自己服下丹药,但再好的灵药,也没法使人一下子愈合伤口。剧烈运动下,伤处不断渗出血。

  红的刺眼。

  灵钧垂下眼睫,忽然说:“停一停。”

  “灵钧?”小姑娘转过身,苍白的脸颊涌上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双眼神色也不甚清明,一看就是在强自支撑。

  灵钧深深的看她一眼,蹲下身露出后背:“上来。”

  小姑娘明白了她的意思,愣住了:“诶?不、不行!你伤才刚好,还很虚弱,而且你没有灵力傍身……”

  她掰着手指一个个细数着理由,灵钧唇角绷紧,起身抄住小姑娘的膝弯,一把抱起。

  “啊!”小姑娘下意识搂住她的脖颈,窝在她怀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惊不轻,半晌,磕磕巴巴道,“要、要不还是背……”

  灵钧面容清寒,唇角却微不可查的弯了弯:“不必。”

  顾三刀站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她想上前说要不我来背吧,被剑尊一个眼神定在原地,欲哭无泪。

  崔小酒身体悬空,小心靠在灵钧的肩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给灵钧带来负担。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轻声问:“我会不会很重?”

  小姑娘靠的很近,几乎皮肤与皮肤相贴。灵钧能感觉到,呼吸间有小口的热气喷吐在脖颈。

  她淡淡道:“很轻。”

  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噢……”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又问:“灵钧,你的胳膊酸不酸?”

  灵钧说:“我是个武人。”

  哪怕失去灵力,她的躯体依然经历过锤炼。

  剑峰上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槐树,曾经的时候,无论寒暑雨雪,她都会在那里练剑。

  刺、劈、撩……

  自五岁练剑至后来,仅是基础的剑术,每日都重复过成千上万遍。

  这样锻炼出的好体魄,“崔酒”怎么就把她想象成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废人?

  大雨倾罩着,世界都仿佛变得佷静。

  灵钧忽然问:“为什么?”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崔小酒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赧然的抿了抿唇。

  “不想让你疼。”

  哪有那么多原因,不过是太喜欢一个人,不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雨幕像是把二人同整个世界隔开了。

  灵钧眸色幽暗,觉得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微小的细弱的种子,悄悄发了芽。

  上一世她经历太多东西,对人的内心极其敏锐,小姑娘的话不似作伪。

  还能再相信一次吗?

  良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崔小酒窝在灵钧怀里,指尖不自觉的捏住自己衣角,她看着雨纷纷而落被灵力罩隔开,忽然觉得这一方小空间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是压抑,不是畏惧,而是一些别的什么特殊的东西,让她的心脏跳动的都更加快了。

  “崔阁主!”

  这时顾三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贴过来打断二人莫名的氛围。

  崔小酒:“……”呼。

  顾三刀在一边有些担忧的问:“崔阁主,之前我看到你嘴角流血,是不是伤到了腑脏?”

  “啊?不,我……”崔小酒一怔,抿起唇,半晌小声答道,“我一着急,把嘴里的肉咬破了。”

  其实是疼的。

  刀尖入体,原来是那么疼。她咬紧牙关,不愿露怯,一不小心咬到了嘴里的嫩肉,出了血。

  “原来是这样……”顾三刀松了口气。

  灵钧沉默,握着她膝弯的手紧了紧。

  顾三刀继续跑到前面开路,崔小酒忽然听到灵钧拿清清冷冷的声音问:“疼吗?”

  疼吗?

  这句话不知怎的,就那么戳到了崔小酒心窝子里最酸软的那个点,初入异世的恐慌,孑然一身的空落落,以及这段时间殚精竭虑的疲惫,忽然涌了上来。

  她眼眶红了,要努力控制自己,才能让眼泪不掉下去。

  不想让灵钧发现异常,她把脸埋到灵钧肩上,收着嗓音闷闷的说:“不疼。”

  灵钧想:小骗子。

  明明就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