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地回岛后,故梦潮上空那层永远流转涌动着绚烂极光的屏障已经消失了,整座岛上的金光冲天而起,灵气极速外涌溃散。

  庄清流心里倏地一紧,远远便见无数黑影在四处蹿动,尖声嚎叫飞扑,她猛地甩手将渡厄掷出:“这是怎么了?这些是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烛蘅一掌将扑面的黑影轰得尖叫连连,厉声道,“你没看到吗?故梦潮的结界破了!”

  在以往整座岛有结界的时候,故梦潮是灵气逼人之地,从来都不会滋生外面那些阴邪祟物,可屏障一碎,灵气奔涌流失,这些东西立马就从地底冒了出来。甚至远远看过去不仅地下,还有很多黑影已经蹿上了天,在半空飘荡翻涌,随时要结成一团冲下来。

  庄清流旋身一甩逐灵,刀风瞬时水波般往四周极速荡开,将所有黑影都绞成了碎片。随即她手腕翻转,反手收刀后猛然升空,飞快结了个指印。

  可是就在这时,岛中央有一簇无比炽烈的蓝色灵光骤然升上了天。

  烛蘅倏地转头,见空中地下全岛上的黑影一瞬间烟消云散,庄清流立即收了灵力,从空中快速飞掠向岛中央,旋身落下问:“师父!有人打进来了吗?!”

  诡爻似乎正在给庄篁查看伤势,背身道:“别急。没有人打进来,故梦潮也无人受伤。”

  庄清流瞬间松了一口气,见庄篁脸色不大好,很快上前蹲下身给她输送灵力:“那就好。”

  庄篁却反钳住她的手,往头顶指了指:“结界碎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庄清流面色没有变,又握回她的手,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道:“我知道。是被人接二连三地使计将我们都调了出去,然后又拖延了时间,用他们的话来说,叫调虎离山。”

  庄篁低眼凝视着她,神色一动不动。

  庄清流垂睫未看她,只是问:“师父,你为什么一直不能让我直接去找那个镇山僧?”

  庄篁目光落在她眼底:“你找他干什么?”

  庄清流端正跪地,对答入流:“问话为首,告诫为辅,震慑次之。”

  “哦?”庄篁看着她,“你准备怎么问?”

  庄清流道:“自然是问他不能只守着自己的东西好好过日子吗?难道他们人与人之间看到对方的好东西,都会理直气壮地来一句‘你家后花园挺好的,给我’吗?”

  庄篁无声笑了,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他执意不听,告诫和震慑都没用,你又如何?”

  庄清流认真道:“让我见到那个镇山僧亲口说出这句话,我便亲手把他的头割掉。”

  “别的都不说。”庄篁忽然问,“你怎么肯定是那个镇山僧下的手?”

  庄清流倏地掀睫看了她一眼。

  庄篁弯下腰与她平视:“他随随便便先来一个试探,你就提前被调走了,你的随从也被调走了,你连他的人影都没看到,你怎么去找他?你又怎么确定能割掉他的头?”

  烛蘅陪跪在一旁纹丝不动,垂着头一言不发。庄清流脸上的表情也缓慢收了起来。

  庄篁低眼凝视了她很久,才道:“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准你们离岛,你跟外面的万事万物接触太密切,又会有什么后果了吧?”

  庄清流垂睫半天,并没有回答这样的话,而是起身道:“我先重布结界。”

  “你还没理解我说的话吗?”庄篁转头盯着她,“我一开始,问的就是结界。”

  庄清流不解地转头看她。

  庄篁拨开诡爻站起身,和庄清流面对面而站:“你从有记忆开始至今,故梦潮就一直是这样的,所以你知道布如此大的结界怎样才能做到吗?当初又费了多少大能的终生之力才联手做到吗?你觉得,你一个人能布好?”

  庄清流心里像坠了块儿冰凉的石头,眼底的神色也彻底沉敛了下来,许久之后,平静道:“那我就燃了自己的终生灵力来补结界。”

  庄篁看她片刻,好像气笑了,一语不发地转头就往祭坛的长阶上走,大风将她月白色的衣袍吹得灿烂翻滚:“还不跟我来。”

  庄清流明白了她的意思,旋身跟上。烛蘅也立即起身随行。

  庄篁却忽然头也未回道:“不用你。”

  烛蘅脚步戛然一顿,身影在原地停了许久,垂着头一动不动。最后还是诡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重布故梦潮的结界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修为和灵力,她不让你跟着也是为你好,快回去吧。”

  说着自己收拾了东西,也很快进了祭坛。

  在这个故梦潮里,一直以来只有三个人能进祭坛,一个庄篁,一个庄烛,一个诡爻。没有别的人,也没有她。

  烛蘅在深沉的夜色中纹丝不动地站了很久,终于转身,一语不发地一步步离开了这里。

  重补结界并没有用很长时间,天边第一线晨曦刺破云层透出来的时候,庄清流就满脸疲惫地出来了。从她的状态能看出来,应该还是庄篁付出了全部的精力,而只让她承担了一小部分。

  尽管这样,烛蘅还是一眼就看出她内耗不堪,修为不知道倒退了多少。沉默片刻后,她转身拉开柜子,面无表情地给庄清流递了一瓶黄色的药液。

  “谢多兰兰。但你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骚啦,我真的喝不下去。”

  庄清流身心俱疲,没注意她的情绪,只是随便摇摇那个小罐子后,让烛衡带话给梅花阑道:“你也看出来啦,我暂时都出不去了,所以你帮我跑一趟吧,让那个小鬼自己平日里小心一点儿,要好好吃饭,不要多担心,说我就是正常闭关三年。光传讯我不放心。”

  说完又特意补充道:“对了。一定要跟她说,想我的话,就用我送她的那种蜂鸟给我写信,我虽然闭关的时候不能及时收到,但每次出来看到的话,就会给她回的。”

  烛蘅一声不响地看了她几眼后,身影即刻消失在了故梦潮。

  灿金的日光洒落而下,一声沉闷悠长的大钟声响,正是梅家仙府内该起床的时候。

  梅花阑无声醒了过来,睁眼看了天花板片刻后偏头,庄清流已经走了,却在她手心画了只斑斓可爱的小鹿。她看了手心一会儿后轻轻一攥,稍微撑在枕头两侧坐了起来,却忽然觉着哪里不对,眼角一闪,转向了屋内左侧的墙角。

  烛蘅随便坐在墙角的阴影里问:“醒了?”

  梅花阑无意识觉着她的语气有点不同于往常,迅速在屋内所有的阴影处都看了看,确认只有她来了,而庄清流并没有来时,快走几步上前道:“故梦潮发生什么事了?她是不是……”

  她话音未落,忽然听烛蘅平静道:“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问。”

  梅花阑一瞬间就察觉了她的意思,脚步在桌边戛然而止,所有的声音好像卡在了半空。喉咙深深动了动后,仍旧低声问:“她有没有事?”

  “有没有事你不清楚吗?何必多此一问。”

  如果没事,怎么会不亲自过来。

  烛衡起身看着她认真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以后,她其实根本就不方便多见你,你还是别连累她了,更别连累故梦潮。”

  梅花阑觉着心口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嘴角抿成一线地看了看烛蘅,却什么都没说。

  烛蘅也没多留,几句话说完后,就片刻未歇地转身消失在了屋内。

  如此三年一晃,匆匆而过。庄清流在养伤和闭关期间出来的次数不多,前一年是伤重出不来,后两年也是偶尔会出祭坛寒室看看,发现一封信都没有收到。

  “真的没有来信吗?也没有传讯带给我吗?什么都没有吗?”

  接连问了三句,烛蘅都冷淡地掀眼:“没有。”

  “?”

  这什么鬼。这怎么回事。

  庄篁还在闭关,出来遥遥无期。已经差不多恢复的庄清流却奇怪得不行,一出来后就拽着烛蘅嗖得离岛,直接来到了梅家的仙府。本来还害怕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梅家两兄妹都好好的,梅花阑甚至还长高了许多,一下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烛蘅一时没防备就被她拽了过来,莫名看了四周一眼,才放下手中的弓箭,不可思议地转头:“你还敢离岛?”

  “我为什么不敢?”庄清流心思显然没放在这上面,只是随意道,“三年前那次离岛,我当时并不是主动离开,而是被召唤出去的,那个镇山僧怎么就能把我的动向把握的那么准,你不觉着奇怪吗?”

  烛蘅略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庄清流摆摆手:“嗨。管它什么什么意思呢。我总不能一朝被蛇咬,还十年怕井绳了。”说完又忽地道,“噢,你没听过这句话是吧?谁让你不好好读书,你这个文盲。”

  烛蘅:“……”

  “这也就三年没见,怎么一下就长这么大了?”庄清流忽然在校场看到炼剑的人时,挂坐在旁边儿的树上眨了眨眼。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妙。

  烛蘅自然没理她。两个人当众露面也不方便。于是在暗中悄悄跟了梅花阑小半天,才在月亮微上半天的时候,又期待又开心地出现在了她住的小院门口。

  不过是作为守院门的小弟子出现的——庄清流心血来潮,搞了两身梅家弟子的三瓣梅衣服,强行拽烛蘅跟她一起扮门童,准备给梅畔畔一个惊喜。

  谁知梅花阑浓密的睫毛微微敛着,脚步顿都没顿地直接从她们旁边擦肩走过去了。

  “……”

  “???”

  庄少主顿时很不满意地转头,跟烛蘅凑凑凑地小声念叨道:“这没良心的小鬼,把咱俩儿都忘了。”

  可是说完又不高兴又不能接受心理冒酸的感觉,于是自我安慰道:“搞不好是没认出呢。整天都看的是这样儿的破衣服,扫个衣角就知道一样的。”

  说着呲啦把身上的梅家家纹服扯下来随手扔了,又擅长自我开心道:“而且她那个人,从小就一点儿时间都不浪费,喜欢在走路的时候想东想西,刚才一准儿是在低头琢磨什么事情呢,根本没往旁边看!”

  烛蘅凉凉看了她一眼,身上直接冒出火,把外面那层衣服精准烧成灰吹了:“我直接跟你说了吧,当……”

  “?你怎么越来越叨叨啦兰兰,你有什么事不能之后再说吗?这会儿没空呢,懂点事儿好不好。嗯。”庄清流直接一拽她,“好啦,走吧,这会儿进去指不定还能刚好蹭顿饭呢!你再啰啰嗦嗦就没了!”

  烛蘅:“……”

  庄清流话音落下,就扯着她直接穿门瞬移到了屋内,本来是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梅畔畔身后,捏捏她的脸颊——却没想到一落身,屋内居然没有人。

  “嗯??”

  庄清流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新奇地挑眉溜达:“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亲眼看到她进来的吗?难道这屋子这几年有密室或者法阵了……”

  她话音未落,耳边传来轻轻一声咔哒,年久失修的木门被从身后缓缓推开了

  原本就没有进来,而是使了个障眼法,无声在外面站了许久,将所有话都一字不落听进了耳里的梅花阑正站在门口中央,一动不动地看着庄清流。

  庄清流忽然转身眨眨眼,刚准备开口说话,梅花阑目光却微微一转,看向了她旁边的烛蘅。

  她眼睛本来从小到大都是清澈见底的浅棕色,此刻两个眼珠却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绪。

  庄清流来回看看,心里瞬间微妙地意识到了什么:“?”

  烛蘅瞥梅花阑一眼,淡淡道:“别看了。是我之前跟她说过一些话——”

  她话音未落庄清流就蹙眉转过了头:“你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咩咩长大啦,从此之后就看“狗”永远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