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蘅凉凉看她一眼:“你还关心这事吗?我以为你都要专门去带孩子了。”

  庄清流随便拍了拍水,在湖面上飘来飘去:“兰兰,你说话不要这么冷淡,会显得对我很酸,而且不会招小孩子喜欢的。你没听到吗,那些小崽子这些天都私下里叫你‘冷面王——’”

  烛蘅莫名其妙,蹲在湖边,随手摘了一个莲蓬剥开吃,不以为意:“冷面王就冷面王,怎么了?”

  谁知庄清流拍手道:“我没说完啊,不是‘冷面王’,而是‘冷面王八’。”

  她话落,湖岸边就猛然掀起了一道滔天火浪,劈头盖脸地直冲她砸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庄清流笑得在湖中打跌,趁大浪下来前就螺旋降进了湖底,咕噜噜吐了一串泡泡后,才幽幽荡荡地重新浮上来,一眨左眼装乖巧道,“好啦好啦,你要是想讨他们喜欢,我可以教你。”

  烛蘅忍无可忍,终于大声道:“滚啊谁要讨他们喜欢?!”

  “哈哈哈。行行行。”庄清流笑得在湖面上翻滚,也随手剥了一个菱角吃了,“那就说正事吧,那些姓虞的怎么啦?”

  烛蘅平心静气了半天,才扑她一脸水道:“如你所料,他们半月前派来的那支船队是探路船,其实随后还有战船二百艘,修士五万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差探路船传讯回去,就大举过来围攻。”

  也就是说,那个叫邓林虞氏的门派早已经准备好了进攻故梦潮。而如果没有庄清流这次光明正大地露面,那么故梦潮本来就是他们一家偷偷地找到,找到后又可以先下手为强地占领,可现在一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仙门百家势必大的小的都要求来分一杯羹。

  最重要的是,如果百家接受了送弟子去故梦潮求学的提议,那邓林虞氏还怎么出战?还怎么攻占故梦潮?!

  “难怪那个叫虞辰岳的老头儿,在夜宴上脸色那么臭。”

  庄清流绕着一个光杆儿荷叶转着圈儿,挑眉诧异道:“不过他们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觉着此举可行?靠谁领战?那个一脸高傲的宗主?”

  说到这儿,烛蘅脸色郑重了几分,道:“不是。他们的门派里好像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叫镇山僧。”

  庄清流也停下了绕圈儿,若有所思地掀眼后,稍微侧身,趴在了荷叶边儿上:“镇山僧?”

  “嗯。”烛蘅微微蹙了一下眉,道,“此人身份隐秘,行踪也难以捕捉,听说已经五百余岁了,乃是那边仙陆的当世大能,平时极少露面,很难摸清深浅,说不定确实知道些什么。”

  “五百多岁了?”

  庄清流浑身上下吊儿郎当的气息似乎一秒敛了起来,被一阵细风一吹,荡然无存。烛蘅注视着湖里半天,就在以为她要认真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庄清流眨眼寻思道:“那往上推个七八辈,我岂不是刚好能当他的太太太太太/祖宗。”

  “……”祝蘅黑着脸把吃完的莲蓬扔她脸上,“滚滚滚!以后这种不干正经事的东西不要再跟我说!也不要让我去查!”

  说着就起身,身姿笔直地提着她的弓冷冷走了。

  她走后,庄清流才若有所思地整个横漂在了水面,出神似的盯着头顶的天空想着什么,很快无知无觉地顺着水波纹荡漾到了湖道口,被流出的活水卷着哗啦冲走了。

  “唔?唔唔唔唔唔……!!”

  堂堂庄少主被从下水道冲走又湿哒哒地飞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可这时,烛蘅却突然又跑了进来,道:“出事了!”

  庄清流懒趴趴地浮在温泉池子上不想动:“又怎么啦?”

  烛蘅语速飞快道:“是梅家那两个小鬼被人打了,你还不赶紧过去!”

  庄清流眼皮儿一跳,眨眼就消失在了水面。而此刻本该安安静静的众求学少年的居所却灯火通明,梅花阑住着的屋门大开,床上的被子还是她整整齐齐铺好的样子,人却不见了!

  庄清流一眼极速地扫过,同时不见的还有梅花昼和另外空着的几间房,而其余房间的少年都待在门口,似乎都在窃窃私语地说什么。

  她迅速地转头冲众人问:“怎么回事?他们几个去哪儿了?!”

  一个少年快速道:“庄少主,我们也不大清楚,但是就是在方才快要睡下的时候,见到裴氏和后氏的几个人和梅家兄妹忽然打了起来,裴氏的人和后氏的人加起来多一个,梅家兄妹没打过,就被她们绑着带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时,剩下的裴家那个叫裴熠的小孩儿很快打断他的话,快速简洁地伸手道:“是那个方向!他们去那里了!”

  庄清流在他话落,身影就光速融进了夜色里,飞速赶向了他所指的方向。那个方向,是一个百丈悬崖。

  旋即赶来的烛蘅并没有跟上去,而是留下蹙眉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聊了,都进屋睡!”

  庄清流的身影刚恍恍惚惚地出现在悬崖附近,一道充满戾气的少年声音就当先传进了耳朵里:“你们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敢无所畏惧地跟来故梦潮,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们后氏人的面前!!你们找死!”

  她目光随之看过去,在大风飘扬空荡荡的崖顶,三个人站在崖边,而另外两个人,似乎被绳索束缚着,倒悬在半空。

  “我们为什么不敢?!”另一道少年声音这时一字一句咬牙道,“后殷,倘若我兄妹今日不死,我来日必取你命!”

  这是梅花昼。

  原来是大川后氏送来故梦潮求学的少年,追杀梅家兄妹追到了这里来。

  “你怎么敢?!若不是胆小如鼠地龟缩在梅家那些人的庇护之下,我们早要了你们母子三人的命了!”后殷忽然抬手一挥,厉声咆哮道,“那你们现在就给我去——!”

  他嘴里的“死”字尚未说出,面前吊在悬崖上空的两个人却倏地消失了,后殷挥剑的手猛地停下,陡然一惊:“怎么回事?!”

  这时,旁边另一个后氏少年喉咙动了动,道:“公子,后面。”

  这两人和旁边冷眼旁观的裴煌很快一齐转头,便见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庄清流已经落到了他们身后,正侧脸平静地给梅家兄妹解掉了手上的绳索。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赶到这么快,三人的表情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大自然。

  庄清流却没搭理他们,而是先蹲下来,冲目光定定看着她的梅花阑伸出了双手,轻轻道:“抱抱。”

  梅花阑清澈到几近透亮的双眼似乎在夜色中涌动起了波光。

  庄清流立刻心软地凑前一点儿,温柔将她环进了怀里,摸摸小脑袋:“吓坏啦?”

  梅花阑似乎安静了片刻,才抬手悄无声息地环住了她的脖子,将小脸跟她贴在了一起:“怎么会。”

  庄清流心里柔软地又轻轻拍了拍她后背,眼里深不见底的情绪才一点点隐匿消散,转头看向旁边的三个人,语气不显山不露水地挑眉道:“说说?”

  后殷见她似乎没有动气,才略微放下心,语气仍旧张扬地毫不露怯道:“我没有要杀人,只是想教训他们一顿,把他们吊在悬崖上面吓吓罢了。”

  “这样啊。”庄清流语气仍旧很平静,只是有些奇怪道,“那你凭什么教训他们?”

  后殷想也不想地冷声道:“因为我爹是被他们的爹害死的。当初梅宗辞行事轻狂无羁,不仅闯入我后氏仙府放肆劫掠,还纵容那些该死的畜生反咬杀人。我后氏何止损失了一些猎物,当初十几条人命都死在了那些灵参人手下!”

  相比与梅花昼兄妹,后殷已经大抵十三四岁,是个十足的少年人了,也难怪梅家两兄妹没有打过。

  见他说得言之凿凿,庄清流不由淡然问:“那些灵参人为什么杀你们?”

  后殷一顿,莫名其妙道:“什么为什么?”

  庄清流眼角意味深长地一瞥,不理他,又转而问:“死的是你爹还是你?”

  后殷又愣了:“什么??”

  庄清流又问:“你爹到底是谁杀的?”

  后殷脱口而出:“是那些灵参人……”转瞬反应过来,猛地道,“还有梅宗辞,梅宗辞休想逃脱干系!”

  “哦。”庄清流这时淡淡扫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是梅花昼和梅花阑亲手杀的呢。”

  后殷脸色一扭曲,厉声道:“他们的爹害死了我爹,反正逃脱不了干系,他们就是应该子承父罪!偿命或者一辈子被钉在耻辱……”

  “那你怎么没死呢?”庄清流忽然打断他的话。

  后殷脸色彻底变了:“你说什么?!”

  “按你的论调,梅宗辞害死你爹,那么他的孩子就应该承罪偿命。那么你爹死了,你也应该去死——”庄清流语气寡淡地问道,“你怎么不死?”

  后殷气得浑身上下都抖了起来:“你……你……啊?!”

  庄清流眯起眼:“啊什么?我再问一遍——你什么时候死?”

  后殷气疯了,当即就想拔剑,却被裴煌一把按住了,暴躁道:“送什么死?你是她的对手吗?!”

  相比梅花昼,裴煌也已经是个少年了,而今天之所以答应帮后殷的忙,将梅花昼兄妹绑到了悬崖上吊着。是因为如果裴煌答应帮他,那大川后氏就会帮裴煌捕一只他想要已久但十分难得的金乌。

  少年人行事,往往就是如此不可思议和怪诞荒唐。

  后殷简直快要失去理智,握着剑大骂:“你没看出来吗?!她让我去死,她本来就想让我去死!”

  施暴者居然还先委屈起来了。

  “放松一点,我并没有杀你的意思。”

  庄清流这时一扬眉,目光微微落下道:“但你解释一下,你解了她腰上的玉佩干什么?”

  她一句话落,后殷顿时又微僵了起来。

  庄清流好奇提醒他:“说话啊?想据为己有?”

  后殷脸色煞白,彻底不做声了。

  比起打打杀杀,能触动小孩子的往往还是一些面子上的东西,眼红偷了别人的好东西,到底才是真的羞耻。

  庄清流淡淡挑他一眼,也不多说,只是不容置疑地伸手道:“还回来。”

  后殷手颤抖地从怀中摸出一枚白色玉佩,脸色难看僵硬地放进了庄清流手中。

  庄清流却在那枚玉佩还没坠落触碰到手心的时候,掌中忽地溢出繁盛的灵光,只一刹那,就把那枚后殷碰过的玉佩化成了灰,被风一吹散走了,然后给梅花阑腰间挂了枚新的。

  做完这个,她才捞起梅花昼和梅花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崖顶。

  当夜,后氏的两个少年和裴煌就被烛蘅单独看管了起来,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梓裴氏和大川后氏也收到了立马过来领人的传讯。

  庄清流到了光亮的地方,才发现梅花阑除了手上被绳子捆过的痕迹,身上没什么大伤。而梅花昼就比较惨不忍睹了,一张秀气白整的脸和手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和伤痕。

  无论再厉害,一个五岁的孩子和十岁的小少年加起来,到底还是敌不过三个已经十三四岁的。而梅花昼打得如此凶狠,大抵还是为了保护妹妹。

  庄清流大致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后,道:“你刚才在崖顶说的话,我听到了。”

  梅花昼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意思,于是用手背随便擦着鼻血,含糊应了声:“嗯?”

  庄清流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道:“报仇和隐忍都没有错,你们受过的委屈,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所以这个人我不动,迟早有一天,留给你亲手杀。”

  梅花阑在抹鼻子的手一顿,似乎感觉浑身上下的血在一刹那都滚烫了起来。

  庄清流不是在教他们嗜杀,也知道梅家兄妹不是这样的人,于是话到为止,没再多说,只是把一身伤的梅花昼抬袖送出去,交到了烛蘅手上。

  梅花阑正有些担心地往外看,小脸便被庄清流捏了捏,道:“伸手。”

  梅花阑脑袋转回来,看了看庄清流,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但还是信任地冲她展开了小手。

  庄清流抬起手,灵力在指尖绚烂地旋转,然后低头,似乎随便在梅花阑手心画了一个什么复杂的徽纹。

  梅花阑看了一会儿,以她的所学还认不出来,便声音软软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召唤符。”庄清流画完后,把她的小手重新阖起来,抬眼道,“以后要是还遇到今天这样的危险,你就可以随时召唤厉害的庄少主到面前,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瞬间出现在你面前。”

  梅花阑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于是低头又展开手心,看了半天,纤长的浓睫才抬起问:“怎么召唤?”

  庄清流蹲在她面前,眼睛里溢出了一箩筐的笑,道:“很简单,你大声喊‘庄少主救救宝贝!’,就行啦。”

  “……”

  “……能否心里喊?”

  庄清流嘴角勾勾:“不行啊。”

  梅花阑顿时低头,似乎十分犹豫地又冲小手看了看。

  庄清流心里顿时笑得好开心,捏捏她的小脸,提醒:“记住了,有事一定要找我?可不能不喊。”

  梅花阑表情似乎十分微妙地变化了一会儿,睫毛一闪一闪道:“那你小时候,也喊过这个吗?”

  庄清流靠在门框上,故意别开头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庄少主,可是你有啊。”

  梅花阑于是抿了抿小嘴,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这次亲眼看着她睡下后,庄清流才大半夜大鸟似的从窗户上了天,乱飞一阵后,又躺落在了后氏那几个人的房顶,似乎在考虑什么。

  烛蘅顿时问:“你又想干什么?”

  庄清流漫不经心地看着天:“当然是在想怎么收拾他们。”

  烛蘅看起来似乎不大赞同:“不是都传讯让这两家来接人了,不要多生事。无论如何,你出手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不方便。”

  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庄清流不。

  她随便想了想后,在裴启和后焰两人赶来故梦潮接人的前一天,让裴煌不离身的那把金光流璨的宝剑跑到了后殷收拾好的箱子里。

  然后在临行前,让暴躁的裴煌出手,直接将后殷打了个半死。

  不过这都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烛蘅一点儿都不知道。

  而悬崖之事后的第二日,在一个色彩斑斓的巨大蘑菇屋里,千里迢迢奔赴异乡的一众少年正式开始了故梦潮的求学生涯。只是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居然还要授课听学。

  更让人惊异的是,数百人刚默默挑了各自的位置坐好,纷纷研究面前的藤蔓桌案的时候,庄清流和烛蘅居然也进来了,并且坐到了听学的位置。

  “……”梅花阑不由转头,古怪地看了左侧的庄清流半天,才小声问,“你是要跟我们一起听吗?”

  “是啊……”

  庄清流刚冲她花蝴蝶地挤眼睛,一身灵光的诡爻却在这时走了进来,偌大的讲室顿时寂静了下来。

  若说身为故梦潮之主的庄篁只是一张脸长得太过好看,十分像假的,那与她相比,诡爻这个人则是从头到脚,从内到外,连同声音在一起,都让庄清流感到一种莫名的虚幻感。她曾不止一次跟烛蘅闲扯编排过,烛蘅每次都是冲她翻个大大的白眼。

  而如今在一众求学少年的眼中,诡爻无疑是真正遗世独立的缥缈仙人,再没有比她更符合对登仙之人的构想的人了。

  原本无论在哪里求学,第一堂课自然应当是讲规矩,立威信,可诡爻完全不同,几乎是一点生疏感都没有,直接和讲台下的众小孩儿开始了闲聊。从他们家乡的仙门起源聊到宗派,从诸家诸史聊到各自秘法,她说话声音很温柔,像唱歌,小孩儿也没有戒心,很快就叽叽咋咋地将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把自家仙门的底细露了个底儿朝天。

  一众人聊得火热,昨晚彻夜练了剑的烛蘅却听得头晕眼花,很快开始昏昏欲睡,庄清流则是仿若完全听不见,自己闲闲低着头,捏着一支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小半天后,一堂课快要授完的诡爻才忽然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来故梦潮求学后,我要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何为‘同根生’?”

  下面马上就要睡着的烛蘅瞬间一个激灵,猛然惊醒后,抬头看向讲台上面,微微皱了皱眉。她旁边的庄清流则是仍旧宛若神游天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乱抹乱画中。

  一众少年人虽然各自都莫名其妙,心想这是什么问题?这问题该如何答?什么意思??不过片刻后,便都大概有了各自的答案——诸如同一根枝头上结的两个果子便叫同根生,一个家里的两个亲兄弟也叫同根生,甚至一个大家族的本家和分家,嫡支和旁支,因为荣辱与共,自然也是同根生。

  诡爻目光却一掠,忽然喊了声:“庄清流。”

  被点到名的庄少主抬起头,很奇怪地看了诡爻两眼。旋即把手中的笔放下,没个正形地站起身,道:“在。”

  诡爻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庄清流瞧了眼旁边的烛蘅后,神色镇定道:“说了这堂课就到这里?”

  “……”

  满堂哄堂大笑,烛蘅抬手抚住了额。

  诡爻似乎也被她气笑了,道:“我问了一个问题。”

  “……啊。”庄清流好像这才觉着有点不好办了,刚想着能不能卖乖来蒙混过关的时候,眼角忽然扫见旁边的梅花阑,似乎若有似无地往外面的一棵分叉古树上看了一眼。

  她思索了几下,忽然福至心灵地猜道:“您不会是又问了那个什么‘同根生’的问题吧?”

  诡爻道:“为何不可以问?”

  庄清流道:“可以可以。那您叫我起来是——?”

  诡爻又问:“你说呢?”

  庄清流好难地“啊”了声,忽然转头道:“你是要我教他们吗?”

  烛蘅两只手都蒙住了眼睛:“……你快闭嘴吧!”

  诡爻这时却一点愠色都没有,目中似有深意地道:“是想再问你一遍,你的回答,和几年前仍旧一样吗?”

  庄清流摸不准情况地反问:“要不然呢?这有什么好变的?”

  诡爻没再说什么,只是下一刻,扫袖将庄清流和她面前的鬼画符纸笔一起送到了讲室之外。

  “……”

  直到一堂课下,梅花阑才穿过好几层给她下小花的屏障,在昨日看过的巨大青金石上找到了庄清流。庄清流正坐在大石头上翘腿托着腮,似乎是在琢磨什么东西,听到梅花阑的脚步声后,才忽地转头眨眼:“小鬼,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我玩儿啦?”

  “……”梅花阑站在大石头旁边仰头,道,“是因为你被赶出了讲室,我过来看看。”

  “什么??你意思是你来安慰我?”庄清流完全不能同意道,“你们的诡先生以前都是老追在我身后讲东讲西的,我躲还来不及呢,今天进讲室,不过是因为你们求学第一天,想跟进去看看,我和烛蘅本来不用跟着听课的。”

  说着大袖摆一招,把梅花阑从地底下挪到了石头上,放到面前。

  梅花阑于是看着她问:“那诡先生提出的问题,你以前是怎么答的?”

  庄清流忍不住低眼笑了:“那有什么好答的,我都是胡说八道就完了。”

  “……”梅花阑似乎觉着她这个人很神奇,不由目光又挪向她手下的纸笔道,“你是在画人吗?”

  “什么?”庄清流诧异掀眼道,“我在画你,你居然没看出来吗???”

  “……”可这好像怎么看都不大像个人。

  梅花阑心里微微一动,望向她的眼睛:“那你为什么画我?”

  谁知庄清流用笔往下一指道:“因为你的脸上有两个小坑。”

  梅花阑:“……”

  庄清流很快又趁机道:“这两个小坑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弄出来的?”

  梅花阑目光落在纸上狂乱鬼畜的人脸和两个大漩涡上,一板一眼地纠正道:“这个不叫小坑,叫酒窝。”

  “啊,酒窝,好好看。”庄清流从善如流地点头赞美,然后充满了兴致地托腮讨教,“是多喝酒,就能喝出来吗?”

  梅花阑:“……这个是生下来就有的。”

  “什么???生下来就有的?那我不能有吗??!”忽然震惊。

  梅花阑:“……”

  庄清流彻底丢了笔,像张大饼一样地摊平在了石头上:“怎么会这样,好难过。”

  “……”

  于是从这天起,庄少主为这个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伤碎了心,开始更加爱逗梅花阑,老逮着她的酒窝不放。

  梅花阑经常被她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还要听她嗓子里发出长长的一声笑:“怎么回事?小耳朵又红啦?跟你哥一样,让我摸摸?”

  ……

  烛蘅实在看不下去地把她一把拖走了:“你有完没完?自己还有没有正事?想不想和用不用再修炼了?!”

  庄清流被她拽着边走边笑道:“不想啊,我害怕被雷劈。”

  烛蘅:“……”

  庄清流又仰头寻思道:“就没什么‘无痛飞升法’吗?”

  烛蘅冲她翻了个大白眼儿,一箭戳戳她眉心:“我有个无痛去世法,你要不要试试啊?”

  庄清流刚冲她眨眼笑,忽然眼角一瞥,见溪水边似乎有一个人正在用树叶吹曲子,吹得十分好听,表情却又忧郁又安静。

  是那个叫兰颂的小孩儿。

  故梦潮是没有音修的,而她和烛蘅从小到大,也并不会吹这种好听的调子。于是羡慕地思索了一段时间后,庄清流琢琢磨磨,用故梦潮特有的灵玉,给一些擅音修的少年送了各色的乐器,算是礼物,其余人则各送了一把剑。

  梅花阑一眼就看出了她和梅花昼的长短笛跟别人材质不一样,于是眼睛眨了眨,小声道:“谢谢少主。”

  她一开始是又正经又礼貌地喊庄少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悄悄变成了少主,好像去掉一个姓,无形中就会跟这个对她很好的人更亲近几分。

  庄清流不由笑出声,低头戳着她的小酒窝,也花里胡哨地眨眨眼:“少主是看你长得最可爱,才偷偷给你个最好的。那上面还有字呢,你不看看吗?”

  梅花阑于是低头一看,笛身上果然又丑又嚣张地篆刻着四个大字——不服就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