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庄清流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只是目光在梅花阑脸上转了几个来回,忽然问:“这就是你害怕祝蘅告诉我的事情吗?”

  梅花阑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稍微沉默片刻,道:“不是。”

  庄清流于是很轻地眯眼注视她:“既然不是,那你会主动拿剑刺我这件事——一定不是真的。”

  梅花阑眼底似乎微有动容:“这么相信我吗?”

  庄清流脸上弥漫出一点笑意,倏地凑近她,道:“梅畔,多疑不是一个好的性格和优点,你以前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梅花阑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眼底:“我知道。”

  庄清流:“那还喜欢我吗?”

  梅花阑仍旧很安静地看她:“这不影响什么。”

  “口不对心。”

  庄清流忽然笑着伸出五指,帮她把解散的长发往身后整齐掠了一把:“明明整天动不动就握我的手,让我不要多想。”

  梅花阑沉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庄清流收回手拍拍她的脸,俯身说道:“你这样的人,我心里有数,哪怕是我握着你的手,你都绝对不会刺我——更何况只是一个浮灯刺穿了我的画面而已,最多有这样那样的隐情,我其实并不在意,我知道自己该在意什么。”

  梅花阑目光很奇异清澈地闪了闪,轻轻握住她一只手:“那就不好奇吗?到底有什么隐情?”

  庄清流只是挑挑眉,一摇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不是时候。”

  梅花阑很少有听不懂她话的时候,不由目光往起抬了抬。

  庄清流看着她的样子,想了想,道:“好吧,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她说着,竟然站床边,对着梅花阑……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然后低头:“——哦。”

  梅花阑的目光一瞬间如燃起的火焰般跳跃了一下,只是闪电般地快速触及沾染了一下庄清流胸前的肌肤,然后抬眼,看向她的脸。

  庄清流对拉着衣襟,目光落在自己光洁白皙的心口看了会儿后,想了想,又合上道:“算了,下次吧。”

  梅花阑不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什么下次?”

  庄清流被她攥着手叠了下襟口,忽然瞧梅花阑一眼:“瞧你这点出息,我就光这样儿,你声音就哑了?”

  梅花阑:“……”

  庄清流指背一刮梅花阑的喉咙,又翻过手掌去试她心口:“心也跳的很快,怎么啦,难道刚才是在想,我突然要投怀送抱吗?”

  梅花阑面色诡异地注视着她:“……我没有。”

  她不说话还行,一说话庄清流更忍不住笑了,一边挑剔地睨她一眼,一边又不怀好意地溜了梅花阑心口和伤口一下:“那你心砰砰砰地跳什么呢?话说回来,我这会儿就算要对你投怀送抱,你觉着自己能行吗?”

  梅花阑彻底别开了头,表情一言难尽:“……闭嘴。”

  庄清流莫名把自己笑成了狗,边笑边认真反思,最近也不知道都是怎么了,越看到姓梅的这样就越想逗,有时候是有点过分。

  她的良心又短暂上线,提起逐灵道:“好啦,我先出去看看吧,给你找点儿水回来,不是渴了想喝。”说着转头往外看了一眼,“好像已经中午了,我昨晚似乎看到几种红色的野浆果,想吃吗?”

  梅花阑只是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不必。”旋即看向庄清流心口,迟疑道,“你刚才到底想给我看什么?受伤了吗?”

  “没受伤,一个让我有点讨厌的东西。”庄清流摆摆手,仍旧转头望着外面,嘴上不怎么在意地道,“只是暂时不见了,再说吧——大佬,其实我也很饿很渴,你能松手吗?”

  梅花阑目光再三迟疑地掠过她的心口,起身简洁道:“那一起。”

  庄清流目光下垂,知道她的伤口其实昨晚就大致愈合了,现在看起来气色也不错,于是点点头,带上浮灯和渡厄,一起出了山洞。

  那张灵鹤凝成的床旋即纷纷弥漫飞起,重新回了两个人衣摆。

  庄清流拨开洞口纷乱的草木藤蔓后,外面的山野一片明亮寂静,草木在微风中细细拂动着,四周的灌木非常浓密。

  就是有一点,地上一走就会飞扬的尘土、怎么看怎么不像不久前还下过淅淅沥沥的雨。

  “这是什么情况?我第二次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怎么会干得这么快?还是我那回醒的时候是在做梦?”

  梅花阑立马下意识转头看她,好像心里再三翻转,不能接受做梦这种说法,于是道:“……不是做梦,就是你主动往我怀里钻了。”

  “?”

  庄清流很快诡异地瞧她一眼,立马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不由转回头,边倒着走边瞧洞口上方和地面,看了片刻后眨眼道:“我发现了。”

  她说着抬手指指:“就上面的崖壁有一圈儿往下沁流的水渍,那会儿沙沙的雨声也是这个——所以尊敬的端烛君,这是你作的妖吗?”

  梅花阑安静地拿着浮灯走了一会儿,摁着庄清流的肩膀,把她转了回来,干脆承认道:“是。”

  庄清流不由走正看她:“那你这是干吗呢?我梅?我畔畔?难道大佬的行为都是这么诡异难懂的吗?”

  梅花阑表情平静地看着前方开口:“想抱着你多睡一会儿。”

  灿烂的阳光刺穿枝叶,忽然从头顶斑驳洒落下来,给她眉目眼尾渡上了一层绚烂的光边。

  庄清流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心里被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忽然钓出了动容的情绪。梅花阑却没有看她,也没有下文,好像只是陈述回答了一句实话,仍旧安静坦然地在林间走着。

  安静片刻后,庄清流转头看看她的侧脸,又看看头顶的光,然后边走边抬手摸了摸心口,反射弧八百年地迟迟抿嘴乐了一下:“真是受不了你,我会认真考虑的。”

  梅花阑这时才戛然止住了脚步,猛地转头看她。

  “不准这样儿。”

  庄清流好像不大自在好意思地一巴掌盖住了她的脸,随即自助地用两手把梅花阑的脑袋转了回去:“我大佬,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以前也没有过这样儿的经验,所以发挥下你一贯的体贴,给人点儿时间吧。”

  梅花阑还是抬手攥在了她的手腕上,似乎竭力在按捺什么。

  庄清流立刻道:“你不体贴我就不考虑了!”

  梅花阑要翻涌而出的情绪好像被她哽了一下,才迟迟低声道:“……好。”

  庄清流不由立马抬脚,目不斜视地率先走了出去,边走心里边忍不住想:这人都是什么品种,声音竟然又低又磁地哑下来了。

  想着想着又转头往旁边同样目不斜视的人侧脸打量了一圈儿,见她没注意自己,于是悄悄又摸了下心口,心想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这破心口跳什么跳?

  眼见气氛似乎悄然得有点朝肃穆的方向发展了,庄清流左看看右看看,终于伸手一指:“那里那里,有一汪泉水。”

  梅花阑这时才立马转头,一挪不挪地看她:“嗯。”

  庄清流心里盖脸,面上若无其事地顺手摘了一片大树叶,然后率先走过去,揉揉搓搓地洗干净了。

  一般的水源附近,总是相辅相成地生着这样的大叶子。

  庄清流五指灵活地把叶子一卷,咕嘟咕嘟接了一汪甘甜的泉水,也没多谦让,自己先喝完才递给梅花阑。梅花阑似乎心情很好,站在嶙峋的怪石上,头微仰喝干净了。

  很多东西没有挑开的时候都不会多注意,一旦言明,心里老感觉哪儿哪儿都是暧昧——比如庄清流就发现,这人似乎有意无意地接过叶子后转动了一下,然后完全挨着自己碰过的边缘才喝了水。

  她目光闪动着从梅花阑轮廓清晰的侧脸脖颈收回来,装作很自然地问:“再喝一点?”

  梅花阑点头:“嗯。”

  庄清流站前面儿给她接了,这次自己却没喝,梅花阑接过后,便只是低头喝了一半儿,道:“好了,走吧。”

  离开水边的路和来时相反,庄清流走在后面,悄无声息地抬起手指,在这人背上凌空写了四个字——骚里骚气。

  她刚写完,缠在她袖中手腕上的渡厄忽然自动解开,飞跃了出来,旋即在空中穿梭着扭来扭去,竟然三两下用自己的身体凹了四个连体字出来:骚里骚气。

  “……”庄清流十分震惊,不知道这一出是什么鬼。

  恰好这时,梅花阑从崎岖的怪石上先踏了下去,转头伸手接庄清流……于是正跟这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照了个对面。

  梅花阑:“……”

  庄清流:“……”

  一直活泼调皮的浮灯不催自动,似乎是开心地也飞出剑鞘,在半空把自己高兴地转了个螺旋。

  庄清流心里更诡异了,装傻道:“……这,呢,怎么回事呢?”

  梅花阑目光从渡厄展示成四个大字的身子上挪下,微妙的眼神昭示着——她其实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的。

  庄清流倔强维持着表情,若无其事地一把将半空的金色长绳拽了下来:“难怪你之前没把它给我……它像活的。”

  梅花阑听懂了她话里隐藏的深意,于是也若无其事地转回头,一把将浮灯按回剑鞘道:“它还是个话痨,十分喜欢发言。”

  所以它之前如果到了庄清流手中,很可能会三天两夜就把梅花阑这些年的隐秘之事给兜个底儿朝天了。

  现在这样……很好。

  两个各有了把柄的人一问一答间和谐友爱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心照不宣地为之前的事划了个句号。

  可是渡厄好像非常无辜地还要挣扎着出来“凹字说话”,庄清流强行把它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儿,它才终于用尾巴在庄清流手心轻轻摆着一敲,不调皮了。

  又在山野林间转了几圈,尝了几种不好吃的果子后,庄清流和梅花阑找了块儿临水凉快的大石头,又暂歇了下来。

  很显然,头顶高空处微微偏折扭曲的光线昭示着这里的屏障还没有消失。

  庄清流不由心里来回想着有点奇怪,依祝蘅这个人的实力,她应当不可能现在还没制住兰颂,难道又出了什么意外?

  梅花阑忽然偏头看她:“你昨晚怎么跟祝蘅——”

  “没有跟她动手,只是说了两句话。”

  庄清流手指哒哒地在大石头上轻敲:“虽然事后觉着话有点重,但是祝蘅这个人吧……不激不行,她通常行事只看心情,诡秘多变——是不会遵守约定的。”

  梅花阑眼神于是轻微动了动:“什么时候感觉到不对的?”

  “唔——”庄清流单手托腮支着脑袋,转头瞧了她一眼,“一开始就不对,你之前好几次从船上和客栈离开,应该就是去见她吧?而且但凡祝蘅出现的场合,都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要离开我身边的时候,我畔畔,这真的很明显。”

  梅花阑似乎是认真在听,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水面,没说什么。

  庄清流撑头看着她又道:“而且裴家的仙府下能避过等我的仙门百家之人,裴煊将一千多个人分散安置在哪里,那些整日要寻仇我的人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这些都是因为你在明,而祝蘅在暗,她其实挡了很多。”

  梅花阑听到这儿,似乎瞧了庄清流一眼,仍旧没吭声。

  庄清流又双手朝后,撑着大石头望天道:“最重要的是,你刚才醒过来的时候,我说祝蘅去抓兰颂了,你竟然一点儿都不意外,明明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要趁机把我抓走的。”

  梅花阑深深用余光望了庄清流一眼:“你到底记得她多少?”

  “不记得,要不然我当初就跟她走了,不跟你走。”庄清流干脆利落地觑了她半眼,“大佬,你心眼儿大一点吧!”

  梅花阑这才把飞出去的睫毛收回来,勉强平淡地嗯了声,又问道:“兰颂后来呢,说别的东西了吗?”

  庄清流有些厌倦地摇了一下头:“我所有问的话他都不答,他所有说的话都多有漏洞,大概率是他背后那个神秘人有所指导和催使。”

  她说着看向梅花阑:“兰颂不一定真的清楚那个人是谁,因为对方不一定会愿意跟他袒露身份——但那个人一定很了解我,非常了解。”

  “兰颂虽然性格多有扭曲,但脑子并没有问题,他要挖我灵丹、或者拿我当原料去炼的理由并站不住脚,所以他大概是为人做事或甘心受人利用,他帮那个人抓到我,而那个人有能力帮他复活他的玉灵,并作为交换答应了他。”

  “他是在利用兰颂,兰颂也是在利用他的能力,不必一定要知道他是谁。”

  梅花阑似乎若有所思地在想庄清流的话:“那背后那个人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庄清流便望着天上鱼鳞状的白云继续道:“他之所以不亲自出手,只有一个原因——但凡他出手了,就会被很轻易地认出来。”

  “所以,他也是我非常非常熟悉的人。但他不想被认出来。”

  梅花阑很平静地转头看她:“你没有记忆,认不出来。”

  庄清流冲她点头:“是,所以……他是怕你、或者祝蘅认出来。”

  梅花阑这次稍微低头,眼睛微眯。

  庄清流转而问她:“只是有一点,兰颂那只白玉萧是我给他的,所以当时在秘境里,兰老宗主明里暗里说玉灵是奸细,那玉灵是谁的奸细?她在暗示的人是谁?”

  梅花阑转头安静地看着她:“是你。”

  庄清流很快问:“兰城之事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梅花阑:“二十年前。”

  庄清流便巡梭着白云不吭声了——又是二十年前,这个二十年前的时间点未免事情也太多了一点。

  过了很久,她才躺下去,摊开在大石头上叹了一口气:“所以那个雨夜里在尸横遍野中微笑的斗篷人……真的是我吗?”

  梅花阑这次想也不想地否认道:“不是你。”

  庄清流忽然转头眨眼:“嗯?”

  梅花阑十分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虽然我还不知道那是谁,但易容和冒充一张脸的方法有非常多,那个人绝对不是你——你也不会做出那样来回设计的事。”

  庄清流因为她的话快速想了片刻,心里难言地轻快起来:“虽然已经做好了那个人就是我的准备,但如果不是的话,我果然还是能高兴一点儿。”

  梅花阑不多说了,只是顺着她的话又点头重复一遍:“嗯,不是你。”

  庄清流忽然笑了,伸出两只手捏捏她的脸:“好的!姓梅叫畔畔的比我更认识我自己。”

  “……”

  姓梅叫畔畔的不说话了。

  两人就在这个大石头上并肩躺了下来,两三个时辰后,又迷迷糊糊睡着没睡着躺了一觉的庄清流睁开眼,忽然发现已经黄昏了,头顶竟然百蝶绕枝而过,彩霞满天如织。

  缓了片刻后,庄清流很快偏头拍了拍梅花阑交叠放在身上的手:“梅梅快看,火烧云。”

  梅梅只是睁开眼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望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庄清流很喜欢天边火烧云的美丽,但梅花阑却好像并不喜欢。

  因为那像大火烧透了半边天的颜色。

  “梅畔,你——”庄清流看着天空转头,刚说了三个字,忽然发现了什么,又立即转回去认真打量凝视道,“屏障好像破了?”

  梅畔这时从石头上起身,坐直道:“嗯,已经破了。”

  她话音落,一只羽毛火红绚烂的鸟崽子就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内,并且飞快地由小变大,炮弹一样地飞砸了过来:“——啾啾啾啾啾!!”

  庄清流连忙翻起身,很高兴地把它接进怀里,旋即看了眼慢一步快速赶过来的梅笑寒和梅思霁。

  “庄前辈,花阑。”梅笑寒很快打招呼。

  庄清流立即点头,上下看过她们:“你们先前去了那个兰花谷,没事儿吧?”

  “无事,可是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思归大概跟我们说了一遍,但她估计是整天都在睡觉,说来说去也没说清。”梅笑寒又很快上前,给梅花阑搭脉看伤。

  梅思归好像非常不满地冲梅笑寒:“啾啾啾!”

  “没没没,你好乖的。”庄清流立刻揉揉它的小脑袋,把它捞进怀里低头亲了一下,“而且辛苦你了,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的掉毛。”

  “……”

  梅思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掉毛一事,很快钻进了她臂弯,现在才开始鸟眼亮晶晶的。

  “怎么回事,现在才吓到啦?”庄清流于是低头,用指腹搓了搓它奶白微鬈的呆毛,“好了好了,那说明梅畔这些年把你养得很好,都没受过什么惊吓。”

  她正说着,怀里刚刚要哭的鸟崽子忽然探出了长脖子,眼睛冲着一个方向,全身整个毛都炸了起来。

  庄清流:“……?”

  斜前方有脚步声随即响起,居然是祝蘅抓着一个看样子已经晕过去的人,缓步走了过来。

  梅思归浑身的毛立刻炸得更高了,好像十分有敌意的样子冲祝蘅一通破口大骂:“——啾啾啾啾啾啾!!”

  “???”

  “……”庄清流立马把它捞回来,按在怀里一摸小脑袋就乖了。

  她旋即诡异地看向已经走近的祝蘅——这是怎么了?这一人一鸟有仇吗?

  祝蘅却只是瞥了梅思归一眼,十分嫌弃地走到旁边去了,然后松手一丢,把手中昏迷过去的人扔在了地上,正是兰颂。

  庄清流皱眉一看,这两人应该是激烈的打斗过,兰颂浑身衣衫破烂且布满伤痕血迹,很多都已经干涸了,很多却还很新鲜,看着像是来来回回打了一天一夜。

  梅思霁略有戒备地持剑盯了突然出现的祝蘅半天……却发现在场几人好像都不意外。

  她有点在状况之外地看看梅花阑,又转头看看梅笑寒。

  梅笑寒到底比她有经验一些,来回瞧了瞧三人的样子,心里略微有数地也没多问,只是很快地弯下身,又检查起兰颂,然后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片刻后,梅笑寒直起身,从袖摆中一掏,摸出几十个瓶瓶罐罐,整齐地摆在了地上。

  庄清流立刻跳下石头,低头巡梭着问:“吃哪个?”

  梅笑寒表情很郑重,注视着地上的兰颂认真道:“所有,庄前辈,伤得太重了。并且是哪怕现在都喂完,他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哪怕现在马上想尽办法救治,以后也不一定会醒了。”

  庄清流道:“……我是说梅畔。”

  “……”

  梅笑寒伸手指了几个,嘴上道:“花阑的伤不吃药也可,回仙府泡药潭静养即可。”

  可是庄清流扫一眼地上满脸血污的兰颂,仍旧先是很快把几个小瓷瓶拧开,倒出药一一丢进梅花阑手心。

  旁观的祝蘅似乎看不下去了,凉凉往庄清流脸上瞥了一眼:“谁伤得重谁伤得轻,你看不见吗?”

  庄清流转头冲她挑眉:“要你管,我的眼睛我做主。”

  “……”祝蘅顿时冷冷冲她提了下眼角。

  “呃……”旁观的梅笑寒看不下去了,袖手凑近庄清流提醒,“庄前辈,她很生气。”

  “那又怎么样?我也是。”

  庄清流很奇怪地看了祝蘅一眼,又给梅花阑倒了两颗药:“怎么?还要我哄她吗?”

  她说着莫名其妙地挑剔祝蘅:“你到底一天到晚摆脸给谁看?这世上有你能看顺眼的人吗?是不是这全世界都错了就你对,你才应该叫清流吧?”说完总结,“我们家思归都不喜欢你。”

  庄清流一通十分挑衅的话说完,她们家思归啾啾亲了她一下,祝蘅却已经冷脸摸出了她的长弓。

  梅笑寒顿时站在中间,为难地道:“我感觉……花阑现在应该和祝宫主达成了某一方面的约定吧,比如有仇什么的,以后在虚境里杀一遍就行之类的?”

  庄清流立即大声丑拒她:“可别说了,我现在真的很排斥这种事!”

  梅笑寒:“……”

  梅花阑吃下所有的药,这才从兰颂身上收回视线,垂着目光开口:“我也是。”

  梅笑寒:“……”

  庄清流这才转向祝蘅问:“所以这是怎么回事?你把他打成了这样?”

  她和梅花阑互相坦白确定完后,其实就已经福至心灵地摸索出了规律,那就是跟祝蘅这种狗说话,你一定要先比她更加阴阳怪气的才行。

  果然,这次祝蘅只是握着弓冷扫她一眼,没再动手也没说别的:“不是我。”

  说着居然好像看了梅花阑一眼。

  “?”庄清流立刻眯眼看她,“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说……”她转头看了梅花阑一眼,“梅畔昏迷的时候把人打成了这样?”

  结果祝蘅和梅花阑互相对视片刻,都展现出了一副不是自己的样子。

  梅笑寒表情有些奇异。

  庄清流则是来回看看,声音沉了下来:“那难不成是那个神秘斗篷人做的手脚?”她视线转向地上的兰颂,“他本来还是知道点什么的,我猜错了?”

  气氛一时寂静了下来,片刻后,祝蘅似乎也很意外地长长凝视着梅花阑确认了一眼,然后居然忽地转身走了。

  ……

  梅笑寒这时转回头,交叠着双手问道:“所以庄前辈,花阑,你们是怎么回事?祝宫主为什么会牵扯进来?兰宗主又怎么了?”

  是啊,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庄清流只觉着实在有点说不出的厌倦,于是很简单地挑重点跟梅笑寒大致解释了一遍,梅笑寒听得十分意外,表情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

  她说完后,一在人前就话少的梅花阑才没有波澜地瞥了地上的兰颂一眼:“虚境里斗篷人的事很难解释,如果兰颂还醒着,就可以调取他的记忆,此事会非常混乱,所以现在醒不过来,也好。”

  她正说着,刚才离开的祝蘅居然又去而复返了,这次手上竟还提着一个昏迷过去的人。

  庄清流转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次震惊道:“呃……小裴宗主?”

  正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的裴熠。

  庄清流最后一次见裴熠,还是一起在那个有湖心岛的屏障里,后来她被水冲跑了,本来以为裴熠应该就没事了——没想到他现在看起来居然像个难民……还不如的乞丐,浑身破破烂烂,头发一团鸟窝似的焦黑,整张脸都看不出原色了。

  “这是怎么了?他这段时间在哪儿逃难吗?”庄清流十分震惊。

  梅花阑目光也看过去,十分平静道:“你被冲出那个屏障后,裴熠也被冲走了,但他落到了一个凶险的幻境里,这段时间都没有挣出来。我原本想去救,但没有来得及。”

  庄清流:“……”

  裴熠胡茬乱七八糟,长得像疯草,祝蘅走近后,只是一把将他扔到了梅笑寒面前,看样子似乎自己不想碰,是让梅笑寒给他治的意思。

  梅笑寒于是俯下身,又快速查看了一下裴熠的情况,松口气冲几人道:“小裴宗主只是腿上的伤比较严重,人还好。”

  她说着翻开裴熠破破烂烂挂须的裤腿,给他简单包扎腿上的伤口,祝蘅翻了一眼裴熠比胡子还长的毛腿,嫌恶地先走了。

  庄清流甩出渡厄把她勾了回来,挑眉道:“这不是救人做了好事吗,急着走什么?”

  祝蘅似乎因她一开口的阴阳怪气炸了炸额头的青筋。

  庄清流冲她笑:“你也知道气啊,你平时就是这样的。”

  “……”祝蘅凌厉转身,就用弓弦劈她。

  庄清流从善如流地收回渡厄,又不惹她了,只是道:“好了,祝宫主,送佛送到西,这儿有两个不能动的,你似乎至少得带一个出去。”

  这时,正在为裴熠包扎伤口的梅笑寒道:“庄前辈,没关系,花昼也已经过来了,现在正在兰家的仙府,很快就会赶过来。”

  “……”

  被梅笑寒这么一提,庄清流才忽地想起了兰家仙府变成了灾区一事,不由诡异地偏头看看梅花阑:“呃……他是过来,赔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