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敢问这是哪儿?”裴熠已经谨慎地拔出了剑,环顾四周道,“我们是被那场大雾传送过来的?”

  庄清流没有说话,望着眼前陌生的房屋和空荡荡的长街,忽然低声说了句:“好吵。”

  梅花阑神色微动,低头问她:“什么声音?”

  庄清流两指搭在眉心揉了揉,扫过身边各自戒备的几人,用气声跟梅花阑道:“不像人的声音,小心些。”

  梅思霁看了半天,背靠梅花阑和庄清流迟疑道:“端烛君,这似乎是一座没有人的巨大空城……”

  “而且是古城。”兰颂拧眉,端详着城池和成排房屋的建造样式。

  夜色深重,明月当空,整座空城寂静得诡异,没有一丝声音,街上到处却亮着柔和的橘色灯光。

  “难道这么大的一座城,平时是被阵法隐匿在虚空之中?”裴熠转向梅花阑和庄清流,“诸如无意行走至边境的人会犹如鬼打墙,不自觉避走开,而我们却误打误撞进来了?”

  梅花阑只是四下淡淡地看了几眼,不置可否,庄清流却肯定道:“这不是空城被阵法隐匿,而是反过来,这是在一点上无中生有扩出来的法阵。”

  裴熠拧眉:“法阵?”

  “是,也就是更类似于虚境。”可虚境里受的伤都是幻觉,出虚境便会自动消失,可在人为扩出的法阵里却是实打实的,一点都不能大意。

  庄清流目光投向长街尽头:“走吧,反正已经来了,随便转转看一下,都尽量走近一点,不要分散太开,以免又有其他突发的状况。”

  “好。”

  一行七人仍旧谨慎地各自持兵器,以最大的戒备边走在长街,边各自认真打量四下。

  庄清流看过地面的花砖和四周门扇的样式后,其实心里就大抵有数了,于是有意无意间拉了梅花阑的袖摆,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渐渐走到了最后面。

  四周好像又起了薄薄的白雾,空气又湿又凉,庄清流用眼神给梅花阑说话,示意地瞟了瞟前面的兰颂。

  梅花阑却眨眨眼,没反应。

  庄清流:“……”这人是故意的。

  刚刚才在酒楼说了一个让庄清流感觉很诡异和不自在的话题,她总是不大好再跟梅花阑接触太密切,连刚才拉人都是拉袖摆,下意识没敢拉手。

  梅花阑却一如往常,好像没有意识到什么一样,忽然微微前倾,把额头贴上了庄清流的额头,示意她现在说。

  庄清流瞬间自然反应地阖了一下眼皮,又很快假装镇定地睁开,在识海中说了两个字:“兰颂。”

  梅花阑眼睛稍微在侧前方转了一下,扫过兰颂的背影:“你是怀疑他?”

  “他确实非常可疑。”庄清流在识海中道,“一,扩散法阵正是兰氏最擅长的。二、我们刚才站的苇泽就在兰家仙府的外围,那上面有法阵波动,兰颂日日出入,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可能是有人临时扩出来的。”梅花阑补充她的话,转而问道,“方才在酒楼,兰颂说的一番话是真是假?”

  庄清流忽然用睫毛煽了她一下:“你看不出来我的表情吗?”

  梅花阑今晚第一次轻轻笑了声,也有点调皮地回煽她:“你掩饰得太好了。”

  庄清流用睫毛煽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这么一被煽回来,才骤然反应过来……她们这是在干什么。

  她瞬间心里和睫毛一起正经起来,道:“他说的话半真半假吧,这么掺着混一起说,又没有任何停顿,反而不容易分辨哪句真、哪句假。”

  梅花阑思衬:“那就是他至少有隐瞒的地方。”

  正在这时,梅思霁的声音忽然响起:“端烛君,快看!这不是——”她话音到一半戛然而止。

  同时,裴熠诡异地杵剑转头,看向落后了十数步的两人问:“……二位这是在干什么?”

  庄清流瞬间戏精上身地一揉眼皮:“眼睛进沙子了,让端烛君帮忙吹一下。”

  “哪里来的沙子?有风吗?”梅笑寒忽然摇着她的折扇笑了。

  裴熠心里虽然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一闪而逝,但是嘴上略有责备道:“走近一些?以免有意外?嗯?”

  “好了。”兰颂仰头望着一块牌匾,出声道,“别说那些了,快过来看。”

  庄清流这才和梅花阑一起走近,抬头看向牌匾,牌匾上三个烫金的大字映入眼帘——将军府。

  她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果然,这座城便是六百年前的古湘国皇城,而面前这座府邸,就是当年兰姝找上门的将军府。

  梅花阑偏头,把包着画卷的绢布往开掀了掀,兰姝不知道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并无反应。

  “不管什么情况,进去看看吧。”庄清流和梅花阑交换过一个眼神后,当先抬手,在门扇上推了一下。

  “吱呀——”

  两扇漆铜吊环的绛色实木门发出嘎吱的响声,随即向内转动,缓缓打开。

  眼前的景致却没有一下映入眼帘,而是包裹在了浓雾之中,铺天盖地的浓雾,就好像外面长街上那些零星缭绕的薄雾,都是从这座将军府散发出去的一样。

  裴熠谨慎地摸出一张符箓,很快甩半空燃了,才端详着绿色的火焰道:“雾无毒。”

  “无毒却看不清,小心。”

  几人嗯了声,随之一脚踏进,可是一瞬间,却好像忽地陷入了什么泥沼之中,一股坠地的感觉猝然袭来。

  “怎么回事?是陷阱吗?!”梅思霁急喝。

  她声音未落,一阵大风稀里哗啦地忽然从身边掀起,眼前铺天盖地的浓雾顿时被吹散了,同时脚下刚刚下沉的感觉戛然停止。

  梅花阑平静收起手中一个吹散了大雾的灵器,低头瞥向地面,淡淡道:“是沼阵,已经失灵了。”

  沼阵,阵如其名,是一种借沼泽灵感创出的阵法,十分灵活多变,能自动甄别是人脚还是试探,和大雾配合使用效果更佳,能让踏入其中的人急速下沉,但凡脚底沾上,修为稍低一些的人全都无法挣脱,无人及时来救,只能等死。

  同样的,能布出这种阵法的人,修为必然不低。

  兰颂脸色不好:“看来是杀招?”

  “杀招不杀招不一定,端烛君瞬间破阵的手法倒是很娴熟。”裴熠在一旁扭头出声,语气隐晦意有所指。

  梅花阑很显然不会理会他,只是脸色平静地抬步走了进去,沼阵极废灵力,所以只是门口有那一片,再往里,就是坚实正常的花砖地面了。

  “各种吵闹的声音更明显了。”庄清流小声提醒了梅花阑一句后,手上没忍住地翻了翻她的袖摆问道:“你刚才掏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嗯?能放风吹散大雾?”

  梅花阑偏头看她道:“没有,我用嘴吹散的。”

  “……”庄清流忽然笑了声,小声道,“瞎扯,我看到了,是一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麻织布口袋。”

  梅花阑“嗯”了声,用一种既然被你看到就算了的表情,低手一掏:“是破破烂烂的布口袋。”

  这布口袋也就寻常的肚兜那么大,庄清流感兴趣地正反面都翻了翻:“这什么灵器?叫什么名字?”

  “风灵器,就叫‘大风袋’。”梅花阑低头问她,“是不是喜欢?”

  庄清流:“喜欢怎么样?”

  梅花阑小声道:“送你。”

  “……”

  眼见两人脑袋自然而然靠在一起,又开始了旁若无人地咬耳朵,一马当先的裴熠眼角一闪,满脸难言地提醒道:“两位能否当心一些,恕我直言,裴某感觉很不好,不知道这扇门里还有什么奇诡的东西。”

  他说的是穿过外间藻井后,将军府的正门,此刻人也正谨慎地持剑站门前,未曾妄动。

  庄清流很快装作没有听到大佬“一言不合就要送东西”的话,把大风袋又乱塞回梅花阑袖子里,上前道:“我来开吧。”

  这次门开后,依然是一阵浓雾,梅花阑却照旧在一瞬间把雾给吹散了,然后说出的话就要做到一样,仿若顺手地把大风袋塞进了庄清流袖子。

  “……”庄清流眼角一抽,只好尽量装作淡然地收下了,然后目光随门开投向里面。

  这次没有沼阵之类的东西了,可眼前偌大院子里的诡异场景,却让所有人一瞬间呼吸凝滞

  尸骨。

  满地白色的尸骨。

  而且所有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骨架,都维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仰头朝着同样一个方向……跪地拜月。

  即便修仙人士都见过太多的诡谲场景,可还是因这月下吊诡的一幕稍稍震撼。

  梅思归呼啦一下,飞到了庄清流的怀里,差点原地变鸟。

  庄清流立马低头,两手捞住她。

  梅思归眼睛微眨:“我有……一点儿害怕。”

  庄清流认真道:“不,你有很多害怕。”她说着伸手,端着梅思归的脑袋转了个方向。

  “……有什么忌讳吗?”

  “没有。”庄清流莫名其妙摸摸她脑袋,“不看就不会怕。”

  “……”

  裴熠从头皮到脚底地通体涌上一股恶寒,蹙眉道:“这是什么东西?人祭吗?”

  “恐怕不是人祭。”

  片刻后,庄清流收回环顾的目光,踏过门槛迈了进去,谨慎地穿梭进遍地跪地的尸骨群,低头认真道:“这些尸骨并不是一个时期的,有些颜色很亮,质地细密,应该是刚死不久;而有些已经微微暗沉,有裂纹碎隙,应该很久远了……起码有数百年。”

  而且不止这样,梅思霁大着胆子随她走进去查看:“似乎有一些……已经入过土了,是被挖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些跨越几百年的尸骨,是被人刻意收集在一起,摆在这里的!

  “——小心!”

  忽然间,一直一声未吭的兰颂不知道从哪儿拔出了一把剑,笔直照着庄清流刺了过去!

  ——铛!

  ——哗啦!!

  两剑一瞬间相撞,梅花阑先是将兰颂的剑一下劈开,紧接着手腕不可思议地闪电翻转,将一只森然的骨爪齐手腕削掉,吧唧掉在了地上。

  原来是身后一只白骨爪忽然带着凌厉的破风之声抓向了庄清流的背,并且精确地探向了心脏的位置,要是被它掏中,庄清流当场就可以一起跪下拜月了。

  兰颂这一下是为了保护她。

  裴熠脸色不好地快走几步,扶住兰颂被梅花阑一剑震开的手臂,娴熟地点了几个穴道,语气微沉道:“兰兄剑的指向是白骨爪,大家都看到了,端烛君却震伤了他,不知是何意?”

  梅花阑不做任何解释,只是收起浮灯平静道:“抱歉。”

  旁边大喇喇端起一具尸骨下巴端详的梅笑寒打圆场道:“夜里到底不比白天,一瞬间被剑光恍花了眼,下意识没反应过来也是有的。”

  她袖手掏出一个碧色小瓷瓶道:“兰宗主不介意的话,吃两颗吧,很快就会恢复了。”

  她这番话可谓是只能骗鬼和在场这些骨架,梅花阑会被剑光恍眼看不清?

  裴熠脸色依旧不好,兰颂却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不怎么计较地接过药瓶,倒出两颗药丸仰头吃了,然后道:“几位是否注意到了,这些尸骨和一般尸骨不同,都有同一个特征?”

  梅思霁顺嘴答:“自然。”她目光一偏,语气微凝道,“这些尸骨颈后的刺椎上,都有一个灵徽。”

  所谓“灵徽”,乃是指人因各种各样非自然原因死亡后,怨魂因凝聚凶气久散不去,后借他物成精,然后原尸骨上就会生出这样一个印记——比如兰姝。

  兰颂声音微沉:“是的,都有灵徽,所以它们是怎么回事,不言而喻。”

  他的意思就是说——这些尸骨每一具都代表着一个成精的怨灵,而散落各地的骨架被全部被收集在此,所以前段日子的邪祟集体躁动,也有了解释,乃是有人控制了它们的尸骨,才操控了那样一场作乱。

  所以收集这一切的,真是一个玉灵?

  气氛似乎无形中沉重了几分,倘若果真如此,那个玉灵本身在哪儿?这里的尸骨显然只是诸邪中的一小部分,那剩下的都在哪里?是不是各地都有?把它们收集起来又到底想干什么?

  庄清流仍旧不语,只是又低头查看了几具尸骨的脑后,紧随在她身边的梅花阑却一收余光,平静道:“并非如此。”

  “什么?”

  梅花阑鲜少说话,只是说了个四字结论,就不吭声了,看起来并不想多余解释。

  兰颂顿了顿后,再次搭话请她指教。梅花阑便棒槌一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错了很多。”

  眼见她就要得罪人,庄清流立马转圜地接过了话头:“她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尸骨和邪灵对不上的有很多。”

  裴熠拧眉问:“你怎么知道她的意思?”

  庄清流:“……这是重点吗?”

  裴熠不说话了,转而认真反应了一下两人的话,看向梅花阑:“你怎么知道?”

  梅花阑伸手一指:“因为这里的很多邪祟,是我收服的——连同骨架一起,都压在家里的灵山下。”

  几人:“……”

  “而且很多邪灵,自身跑了,我却将它们的骨架都砸碎毁了。”

  梅花阑一字一顿道:“所以这里的骨架并不全是跟邪灵一一对应的,相反,是有人想借原本没关系的骨架,重新跟它们建立联系,赋生、或者召回。”

  众人脸色微微不好,倘若是这样,那又是什么意思?总之……到底是谁在借这种邪灵之事搞乱七八糟的?

  外面俨然已经没有了头绪,庄清流从人骨堆里穿梭出来,看向烛火幽幽的屋内:“进去看看吧。”

  她不忘回头把梅思归牵到了身边,摸摸她的脑袋。

  梅花阑也走在另一边,忽然用传音,低声让庄清流小心兰颂的剑。

  庄清流稍稍看她一眼:“嗯?”

  梅花阑道:“兰颂的剑有一个特点。”

  “什么?”

  “它有重影。”

  梅花阑轻声道:“意思就是,你看到的剑锋只是它手里剑的影子,等你抵挡的时候,快一步的真正剑锋已经把你削成两半了。”

  庄清流诧异,不由下意识悄然看了眼兰颂手中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剑,心想果然,能力不足,道具来补,有这把特殊的剑加成,哪怕兰颂不是剑修,实力不足,真正对战的时候却拥有的巨大的优势。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次几人走上门槛后,都准备好了推开门又看到一堆浓雾,但相反的——门推开后,室内非常清晰明亮,甚至能看到一瞬间守在门后的两人手中划下来的刀影!

  ——啪!

  裴熠顺手将手边的两人拽了个螺旋,庄清流却眼角一闪,出声道:“小裴宗主别慌,假人。”



  刀影是因为室内烛台的精妙布置,开门的一瞬间恍出来的。

  “……”裴熠额头微跳,手上放开了两人,朝进望去,这里应该是将军府的兵器堂,偌大空间内有许多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木架,每一个木架前都有两个人“假人”拿刀守着。

  “这是假人?真是假人?!”

  观察了半天,见举刀的人并未动,梅思霁才咋舌地用剑尖碰试了一下门口假人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敢用手道:“庄前辈怎么知道是假人?这也太像真的了吧?”

  她话音未落,只见手中剑尖似乎是将假人皮肤戳了个窟窿,面前的人架子忽然慢慢瘪了下去……很快变成了一个奇怪干瘪的造型。

  “小心点,你戳的人皮,是、真、的。”庄清流瞧着她恐吓。

  梅思霁果然瞬间悚然。

  庄清流这时接住她的剑,又把假人皮肤往开划了划,很快看到了里面露出的——稻草和棉花。

  已经发霉了。

  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这种玩意儿,还用的中看不中用的黑心棉。庄清流啧了声,心想这么穷酸,还造什么稻草人大军?

  裴熠走进去,四面查看着大量的木架:“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碎成两半的镜子?半串糖葫芦?一把从中间折断裂开的刀?甚至还有……一堆树枝?”

  庄清流和梅花阑走在一起,也边看边若有所思道:“恐怕这些东西,都是成精了的。”和当日梅家灵山下跑出来的那些没什么区别,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的也是这些东西。

  兰颂低头道:“是的,注意看,脚下有血绘的法阵,这间兵器堂相当于镇邪灵的地方。”

  “按道理,尸骨被毁,邪灵附着的器身就会破碎,它们也会被囚在这个破烂里——比如这个裂成两半的镜子。”庄清流抬手,左右翻了翻它,“所以方才外面那个跟它对应的尸骨架,是有人给它重新找的,试图给它再次赋灵,让它‘活’过来。”

  她正说着,背在背上的兰姝画卷忽然动了,先是轻轻一下,随即很快剧烈抖动,甚至唰得一下挣脱了束缚和绢布,飞到旁边一具木架上,猛烈撞击。

  所以人都因这个变故愣了一下,庄清流很快迅速走过去,刚准备问什么——哗啦!

  兰姝将一具摆在木架上的尸骨撞了下来,吧唧摔在了地上。

  她似乎不能说话了,只能在庄清流眼前动来动去。

  庄清流很快安抚地摸摸她,低头注视着地面:“这是你的尸骨?”

  兰姝画轴忙不迭地上下点点。

  可是兰姝的尸骨,为什么没在外面,而是分别拆开,摆在了这里?庄清流快速抬眼一扫,眼前这个木架上,竟然从上到下还摆了很多类似的尸骨。

  不过没有多想,她很快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绸布,蹲下身,给兰姝收尸。

  裴熠注视着架子上的尸骨,若有所思道:“这些骨架好像都是女孩子,我听说全部用一些长得漂亮的……”

  庄清流正包裹到兰姝的头骨,顺便跟面前一个架子上的头颅看了个对眼儿,不由就顺嘴道:“小裴宗主,全部都漂亮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指面前跟她大眼瞪小眼的骷髅头:“你看这个,头骨就扁圆,下颌凸出,鼻骨又畸狭,生前应该是个貌若无盐的。”

  她话刚落下,面前的骨架主人可能是被她气得原地蹦极,忽从柜架猛地向上一弹,冲上天好久才落下来……然后细拎拎的小腿还有点没支撑住,当场散架到三米远。

  看起来本来是想要站起来跟庄清流理论的……可惜没撑住。

  在场几人目瞪口呆。

  庄清流也呆了片刻,立马诚恳道歉道:“对不起,我错了,你没有貌若无盐。”

  说着弯腰,好心地将满地散落的骨架捡回来,又给她拼装上了,感觉自己在摆弄一个手办。

  这时耳边一个声音忽道:“那我呢,我的骨架美不美?”

  “……”庄清流诡异地转头看向一个方向,“……美,你美。”

  那具骨架似乎满意了,咯咯笑了起来。

  梅思霁几人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庄清流忽然转头对着一具骨架说“你美”,当场视线诡谲地都投到了她脸上,裴熠甚至持剑悄然退后了几步,一脸戒备。

  庄清流:“……我没有被鬼上身。”只是她能听到的一些声音是这些人听不到的。

  她说着,耳边忽然接二连三地又响起了各种声音,都是一些女人在问:“那我呢?我美不美……我呢我呢?我是最美的吧?”

  “应该是我……”

  “你个丑八怪!走开!”

  “先看我……”

  “明明是我,夸我……”

  ……

  庄清流震惊了,一言难尽地包起兰姝的尸骨,环顾出声道:“好了好了,你们都……”

  她身边低着头的梅花阑却好像猜出了什么,忽然脸色不好地一把牵住庄清流的手:“不准说。”

  “??”庄清流吊诡难言地抬头看她,“可是……我感觉我不夸,她们就要——”

  梅花阑脸色不愉,将她的手放在手心用力握了握,仍旧重复道:“不准。”

  庄清流脑子吵得要炸裂:“……”

  这怎么回事,好好的都开始要夸?偏偏旁边好像有个吃……不知道怎么回事,闹脾气不准她夸的。

  “你怎么不夸我?”尸骨的声音逐渐不满。

  “你为什么不夸我?”

  “是不是我不够美?”

  “你说啊?”

  “你是不是不想说?!”

  “说话!”

  “快夸我!!”

  很短的时间内,整个室内木架忽然全部剧烈晃动了起来,四周地震一样,所有东西在瞬间稀里哗啦地都掉了下来。

  然后几人眼睁睁见一群人骨架,稻草人走尸,树枝,镜子,糖葫芦……开始混在一起疯狂乱舞。

  梅花阑当机立断,抬袖一扫,在几人身边落下一道屏障:“走!”

  几人转身快步跑出,踏着身后乱七八糟的群魔乱舞,砰一声重新关上了门,梅花阑抬手,又给门上加了法咒。

  “到底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裴熠边跑边问。

  庄清流:“不用管,我们离开的时候彻底毁了就是了!”反正兰姝的尸骨已经收回了,她一步跳下院子,转而问,“梅畔,这里这些有灵的尸骨……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度化吗?”

  梅花阑:“可以。”

  她说着闪电般抬手,就着指端繁盛的白色灵光,在空中绘了一个大概是度化的咒纹,然后凌空一抹,这个咒文便像巨伞一样,骤然上了天,将整个将军府都笼罩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庄清流耳边从未停下的缤纷嘈杂终于归于了沉寂。

  “好了,走吧!”

  大踏步往出走的裴熠第一个转身,几人脚步比来时快速地出了正院,眼看将军府大门近在眼前,庄清流却忽然眼睛一缩,喊了声:“停!”

  “这里仍旧很诡异,有什么想法出去再说。”兰颂道。

  庄清流心里划过一道惊疑的闪电,指着他们进来时淌过的沼阵,沉声道:“你们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四周妖气弥漫的浓雾似乎一瞬间又冒了出来,背后阴风阵阵,梅思霁目光笔直盯着门口,恶寒道:“怎么了?那里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庄清流的声音在逐渐弥漫的雾气中显得吊诡不已,一字一顿道:“我们进来的时候是七个人,可是现在那片沼泽上,有八个人的脚印!”

  ——哗!!

  一声巨响,闪电在所有人心头劈响,裴熠毛骨悚然道:“也就是说,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尾随我们混进来了?!”

  他话音刚落,脚下一直平静无波的地面骤然碎裂,地下一瞬间凭空冒出了无数发黑干枯的骨爪,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闪电般拉着他们的脚腕,将他们生生拽向了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