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反应极快地原地踏空而起,可梅花阑手中的长剑却游蛇一样如影随形,只眨眼一下,就直接在她脖颈划出了一道和庄清流脖子上一模一样的血线。

  随即浮灯才和祝蘅手中的剑两两相击,发出一声清越的碰鸣。

  庄清流这还是第一次见梅花阑真正出手,不由趴在棺材上脱口道:“梅畔,你好厉害!不过不要跟她比剑法,她方才被锁灵囊消耗了一部分灵力,现在肯定不如你!”

  梅花阑似乎有一瞬间想说什么,不过游走的一剑将祝蘅逐退到墙角后,还是简洁答道:“好,我知道了。”

  她话落,浮灯剑身上的灵光瞬间大盛,无比强势地压向祝蘅,直接将她背抵的石壁压出了蔓延的裂纹。

  祝蘅持剑格挡,眼底神色变深,认真算起来,她已经快二十年没有跟眼前的人真正交过手了,如今梅花阑的修为有多深,她心里确实并没有数。

  ——轰!

  砰然一声巨响后,石壁骤然分崩离析,溅起的碎石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纷纷避开梅花阑,眨眼将祝蘅浑身上下的衣物划成了烂布条。

  庄清流:“……”

  祝蘅还没反应过来,梅花阑又在一瞬间伸手,忽然从她背后抽出了一支她的长箭,闪电般直接用手又把她左肩捅了个对穿。

  祝蘅顿时抬眼,错愕地看向她。

  “还你的。”梅花阑冷冷看她一眼,旋即手腕一转,用一条淡金色的灵绳将她缠了起来。

  祝蘅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这条灵绳,神色这才有些变了。

  “……”庄清流没想到她三两下搞得这么利落,顿时浑身都放松了,趴在棺材板上缓了一口气,不用看,梅花阑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然后默不作声地微微低头,一动不动。

  “我什么没事,端烛君。”不知道为什么,庄清流很快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没敢细琢磨,只是站起身大喇喇地转了个圈,“唔,除了又快要裸奔之外……没什么别的伤。”

  梅花阑目光落到她白皙的脖子上,喉咙似乎动了动。

  “这个我有数,是方才为了用血催动锁灵囊,才借她手划的。”庄清流胡乱吧啦了两句,冲她一眨眼,“只是你衣摆上的这些小鹤能不能先借我打个补丁。”她伸手一指,“我想穿它们很久啦。”

  梅花阑刚要解外衣的手似乎诡异一顿,然后轻轻嗯了声,随即身上成千上百只灵鹤在瞬间飞涌而出,在半空短暂有序地排列穿梭后,活生生地织出了一件火红色的鹤袍,服帖灵巧地自己环上了庄清流的身。

  庄清流低头左看看,右看看,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好了,甚至觉得还想再被“乞丐”几场。

  她很快几个大步返回隔壁石室,半俯身地问方才话说到一半的少年:“你方才说这些走尸和恶诅,都是本地驻……的什么?”

  少年膝上放着自己刚刚抱回来的黑狗,那黑狗长了双水汪汪的眼睛,仰脑袋看了看庄清流后,委屈不已地往后一缩。

  庄清流顿时目光垂落,诚恳道歉道:“呃……我对不起。”

  少年摇摇头,摸着黑狗的脑袋,接方才未完的话道:“我听他们说,这些走尸和恶诅,都是本地驻城的仙门世家所为。”

  竟然是裴氏仙门之人,果然是裴氏仙门之人。庄清流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一点,面上却凝重地朝他确认:“这种话很重要,你确定是真的听到了?”

  少年认真看着她:“我不会胡说。”

  “好。”庄清流立即转头问梅花阑,“梅畔,你追的人?”

  她刚问完又心想,这人才追出去多长时间,大概率因为收到传讯而赶着回来救她了,没追到。

  梅花阑目光却投向外面的走尸道:“死了。”

  庄清流连忙追问:“死了?怎么就死了?你杀的还是出了什么别的变故?是什么人?”

  梅花阑好像真的不擅长回答这么一长串的问题,默然片刻,挑出重点道:“意外,并非我杀,是裴……裴氏旁支的人,有空再细说。”

  庄清流觉着她本来可能想说名字,但顿了顿后没想起来,才简略说了是裴氏旁支之人,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大概率两相佐证了。

  庄清流想了想,用手指略微挑了挑破衣少年的肩,准备看看他的恶诅痕迹,按常理来说,只要施诅的人已死,那么未完成的恶诅便会自己消散。

  梅花阑却一把攥住她,催出浮灯:“我来。”

  庄清流转头,忽然逗她:“这哪儿是你来?这明明是浮灯来。”

  梅花阑没吭声,目光一丝不苟地落在那些人身上,似乎极为专注地接连看了几个后,才收回浮灯——这些人的大片诅痕果然已经开始慢慢消散了。

  所以今天的事……没法说的点实在太多了,庄清流略微垂睫,一时间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却都一时没缕清。

  梅花阑转头一巡梭,终于问:“思霁?”

  庄清流抬眼:“她在棺材里……呃,睡了一觉,应该没什么事儿,叫醒就可以。”

  两人返回旁边石室,祝蘅还被绑在原地,姿态却分毫未显狼狈,只是冷眼瞥着她们不说话,庄清流也不搭理她,先俯身到棺材边,简单粗暴地几巴掌拍醒了梅思霁。

  “端烛君?你回来了?!没事儿吧?”

  梅思霁从棺材里诈尸似的,一挺起来就左顾右盼,见祝蘅已经被捆了,才松口气,揉着腿上的淤青,用眼睛一个劲儿地翻庄清流:“你不是说没人找你报仇吗?”

  “……”庄清流扫祝蘅一眼,自我挽尊地思衬,“她没想杀我,应该不算报仇吧?”

  “??”梅思霁哼道,“你不必安慰你自己了,我看她的箭就差没往你眼睛里戳了。”

  “或许吧,但想戳我是一回事儿,想杀又是另一回事。”庄清流弯腰,把她从棺材里捞了出来,“你想想在碧波粼之湖,以她的箭法站湖边,离那么近,如果想射你脸,能射到肩上去吗?又不是帕金森。”

  祝蘅眼底的神色忽然闪动了几下。

  梅思霁脚落地,活动活动后,竟然觉得很有道理:“可是何为……”

  “不要问我什么是帕金森,千万不要。”庄清流拒绝了她,看向祝蘅跟梅花阑道,“梅畔,把她身上的缚灵锁解了吧,反正她暂时被锁灵囊消耗了灵力,你想再收拾她轻而易举。”

  梅思霁立马纠正道:“什么锁灵囊?哪怕没有锁灵囊,端烛君本身也比她厉害!”

  庄清流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梅花阑:“你刚才是不是就想说这句?”

  梅花阑:“……我没有。”

  “哈哈。”庄清流上下瞧瞧这人表情,忽然觉得她很可爱,于是斗胆伸手捏住大佬的脸,从两边往上提了提,含笑揶揄,“好,你没有。”

  梅花阑:“……”

  梅思霁眼角剧烈地一抽,看庄清流的目光开始炸裂。

  祝蘅脸色更微妙了,装作没看到这伤眼的画面,隔几步远的距离认真上下端详庄清流:“不对我动手?”

  庄清流收回手,冲她挑起一侧眉:“呵呵,我要是有能力,看我不把你头打掉。不过这次捆住你的不是我,下次再说吧。”

  祝蘅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转而嘲笑地看了梅花阑一眼。

  梅花阑并没理会她,神色平静地收回了淡金色的灵绳,却忽然手腕一转,直接把祝蘅甩进了外室的走尸堆,然后挥袖一扫,给走尸四面都落下了屏障。

  这意思就是,让她开始做工了,不除完走尸,就等着走尸除她。

  祝蘅脸色难得有一瞬的茫然,站在一群走尸中错愕地看了眼石室内的几人。

  庄清流这才托着腮冲她挤眉弄眼:“你刚才嘲笑什么?谁要放你了,我跟梅梅的想法并没有不同——你既然展示了你的大力,这些走尸当然就都是你的表演舞台了,开始吧,请。一定要尽兴啊。”

  随着她话音落下,祝蘅的脸就被涌上去的尸潮遮没了。

  梅思霁又被庄清流脱口而出的“梅梅”惊吓了一下,才噎道:“我还以为你是要当端烛君的面,装作大度地放了她,之后再悄悄找回来。”

  庄清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白莲花。”

  梅思霁有些奇怪:“那你是什么色的,粉色?”

  庄清流:“……”

  没有什么能形容她的心情,没有。

  她看一眼旁边的人,转身又回了石室,心里总觉着让梅花阑最后彻底“崩盘”的不是祝蘅的一再挑衅,而是自己差点走光的背。

  梅思霁则是缓过来后,又娴熟摸出几张传讯符,开始准备处理后续之事。

  庄清流这回燃起从梅思霁那里摸来的几张火符后,直接站在石壁门口,开门见山问:“谁从楼上拿走了一个头?”

  火光将这些人的脸照得通亮,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什么头?!”

  庄清流一眼扫过,目光微动地又落到破衣少年……身边放的盒子上,垂眼若有所思地问:“你拿的?”

  破衣少年犹豫的脸色唰得白了,看来手边本应该放下墓器具的木盒子里,放的确实是一颗人头。

  他周围缩着的一圈人也哗然一声,瞬间往开退了数尺,一个小胡子靠着墙悚然指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拿一颗头带在身边?!!”

  庄清流被他喝问得有些意外,稍微一想后又了然了——通常一起下墓的人不会有数十人之多,这些困在一起的人应该还是彼此分为几波的,被困是被困在一起,但不见得相互认识。

  梅花阑眼尾微微一抬。

  接着不用她们开口,几波互不认识的盗墓者们就互相指认结束,发现这个少年竟然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波,也就是说,他是独自一人下的墓?!

  庄清流眯眼走近几步,目光极具压迫地俯视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拿这颗头?”

  “我……就是住在宣州城附近的普通人。”

  破衣少年身子有些僵直地绷紧了,手却尽量镇定地按在木箱上,半晌后,才出乎意料地答道:“方才被走尸所逼从楼上退下来的时候,这颗头的修士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杀死的,然后头滚到了我脚边,我便顺手捡起来放进了盒子里,是想要……之后带出去为他好好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