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萧暮雨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险些憋死过去。

  虽说她现在这身子骨也快报废了。

  剧烈的情绪波动就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视野再度变得模糊,连带着意识也渐渐重归混沌。

  这场梦是要终了了吗?

  萧暮雨想道。

  她咳嗽了几声,撕心裂肺般的疼,但发出的只有虚弱微小的声音。

  模样看着实在可怜,踌躇着站在原地的宫人们忍不住投去几分同情与怜悯的目光。

  贵妃捏着鞭子的手松了些许,也因这意外而有所松动。

  唯有发出指令的公主铁石心肠,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下,投去冷然一瞥:“都聋了吗?”

  贵妃先反应过来,险些压不住笑意,将鞭子随手丢给身边的宫女,摆出看戏的姿态,唯恐天下不乱地跟着呵斥两声。

  “公主都发话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拖出去!别脏了这片地。”

  宫人们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公主并不是在开玩笑,连忙领命上前。

  “公主!”

  情急之下,裴秋月快步上前,挡在萧暮雨面前,拦住了宫人们。

  “圣女大人并无大过,加之年少不懂事才会如此,若惹得贵妃娘娘不快,训斥责罚几句便是,也好叫娘娘得个善名——”

  裴秋月据理力争,若无外人在场,她恨不得摇着公主的脑袋让她把那些话吞回去。

  她是让公主来卖人情的,可不是让她来主动替贵妃背锅的!

  也不知道这圣女是怎么得罪了公主的,明明前几日也没碰过头。

  说不准是正触到公主的霉头,被牵连到了。

  裴秋月满心疑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位圣女跪在地上还在咳嗽着,只是低着头刻意压下了声音,像是受伤的幼兽悲鸣呜咽,让人不由心生恻隐。

  若不考虑她的身份和脾气,这么一副模样合该是放在家里叫人娇宠着的。

  “圣女大人,你……”

  裴秋月想让圣女主动低头道个歉,给个台阶也许就能暂且糊弄过去。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就觉裙摆一重,低头看去,就见圣女大人身子一歪,朝她栽了过来。

  裙摆被失去平衡的人下意识拽住,裴秋月进不得退不得,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摔进雪地里,只能俯身扶住她。

  对方眼睛紧闭着,指尖都在颤抖,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

  裴秋月以为她是害怕,凝神听了两句。

  “……你真是个好人。”

  “谢谢你……”

  “……”裴秋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哪有人快要死了还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的,心也未免太大了!

  旁边的宫女先惊呼了一声:“圣女昏过去了!”

  其他人看向公主,那意思是:“现在该怎么办?”

  贵妃不信邪,恨不得上去再踩两脚:“肯定是装出来的,这一副矫柔的样子做给谁看呢,真晦气,还不赶紧给我拖下去!”

  “贵妃娘娘请息怒。”

  嘹亮的声音从殿外由远及近,话音落定,一个男人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模样是个中年男人,但鬓间已夹白发,蓄着长须穿着宽大的道袍,乍一眼看过去就是一副仙气飘飘的世外高人模样。

  旁边的宫人们纷纷行礼,叫了一声“国师大人”。

  公主脸色沉了下去。

  这是雪芙国的老国师,年岁不祥,却是有大能耐的人,早年为雪芙国出谋出力,大有功劳,如今半退隐多年,依然受人尊崇。

  但公主跟他关系并不太好。

  ——说不好算是委婉了。

  实际上是糟糕至极。

  平日里与老国师狭路相逢,公主这边的人准得头疼。

  这一次裴秋月却松了一口气。

  正因为关系差,所以他们平日根本不会串门,老国师与神殿长老是至交,这次前来八成是为了圣女。

  裴秋月巴不得圣女早点被人带走。

  虽说关系不好,但现在各方还保持着面上的平和,公主也不会主动撕破脸,这时候能少一桩隐藏的麻烦总归是好的。

  “我那老友说圣女惹了祸事,是他教导无方,但圣女毕竟是神殿精心培养出来的,还希望娘娘与公主看在老夫和神殿的面子上,暂且饶过她一回,回去之后长老一定会严加管教,改日亲自登门道歉。”

  老国师一开口,果不其然就是这件事。

  贵妃也不敢轻易得罪老国师,心里知道这件事算是没下文了,有些恼怒地哼了一声:“最好是记得。”

  但到底也没有再胡搅蛮缠抓着不放了。

  裴秋月拼命给公主使眼色,公主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移开视线,淡淡应了一声:“请吧。”

  来回客套几句,老国师带走了人。

  公主将手里捏碎的玉石碎末丢到一边,擦了擦手转身离去,全程都没再看过那位昏迷的圣女一眼。

  “公主殿下不回去休息吗?”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没有处理。”

  -

  萧暮雨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醒过来。

  一睁眼,看到头顶上紫色轻纱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直到侍女叫了一声“圣女”。

  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寒凉与疼痛卷土重来,萧暮雨咬着牙咽下一声闷哼。

  还是跟在雪地里一样的感觉,除了脖子以上,其他地方仍是难以动弹,却颤抖不止。

  看来她这一身伤痛也不全是冻的,只是身体上的僵硬和寒冷给了她这样自然而然的错觉。

  连环梦也没有这么清晰的痛觉感知,难道她真是穿越了吗?

  萧暮雨偏了偏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空旷冷清,装扮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也没有人气。

  唯一的侍女很安静,见她醒了就低头垂眉出去报告,隔着门说的一声“圣女大人醒了”也是轻轻的。

  不多时,蓄着长须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

  看模样是个和蔼的长辈型人物,但萧暮雨本能地有些不喜欢他。

  萧暮雨瘫在床上,跟木偶似的僵着身子伪装尸体,男人似乎习以为常,并不需要她的反应。

  “你做得很好。”男人来回踱步,嘴里呢喃自语,“花飞雪那小丫头倒是能忍,如今道行不深,但日后恐成我心头大患……”

  花飞雪是主角的名字,也就是那位公主殿下。

  根据定律,这么忌惮主角的,不是炮灰就是反派。

  随着意识的清晰,藏于深处的记忆碎片拼凑成型,萧暮雨才将眼前的人对号入座——

  全书最大的反派之一,老国师。

  老国师表面上仙风道骨一心为国,实际只是道貌岸然,喜欢追名逐利,因为与先皇后的一些矛盾,而不断针对公主,常常拿她的女子身份来做文章,甚至数次谋划暗杀公主。

  到了后期,公主正式继位之后,他直接密谋造反,想要推翻公主取而代之。

  而原身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跟老国师脱不了干系。

  老国师明面上只是跟神殿长老有些交情,实际上早早暗中控制了整个神殿,圣女就是他带回来的棋子。

  圣女本身就是块木头,七情六欲寡淡得很,一言一行全靠国师在背后指点操纵,与提线木偶别无二致。

  此次接连得罪贵妃与公主,也是老国师想要借此来试探两人的底线。

  好在他有那么一点点薛定谔的良心,还知道在最后关头把圣女这个工具回收再利用。

  也许是因为圣女还是个很顺手的试药工具,没了也可惜。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萧暮雨再次悼念起那个从没存在过的流水账日常校园文写作计划。

  事已至此,多想无用。

  回顾了一下此刻的处境,萧暮雨暗暗松了一口气,小说开头的剧情她还有些印象,原本圣女的剧情是没有老国师插手的,被压入大牢的时候他都没出面,应当是为人谨慎,不想暴露。

  现在剧情出现偏差,老国师出面保下圣女,就算贵妃也得给几分薄面。

  萧暮雨本身更是惜命的人,不至于再主动跳出去作死。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她或许能活得更久一些。

  就在萧暮雨思考着养好伤之后逃亡山野的计划的时候,老国师忽的停下脚步,往她身边走来。

  老国师强行往萧暮雨手里塞了个小瓷瓶,压低了声音下达命令。

  “三日后,你养好伤去宫里向公主登门谢罪的时候,想办法把这毒药给她喂下去。”

  萧暮雨听得一惊,当即就想把瓶子扔出去,但她动不了,只能僵硬地维持着抓瓶子的动作,只觉得脊背上窜起的凉意又重了几分。

  老国师似乎是觉察到了萧暮雨眼底的抗议,摸着胡子冷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粒药丸。

  “你若是听话,我就帮你解了前几日下的寒毒。当然,你要是不想去也无妨,到时我就叫人对外宣称圣女大人体弱,受寒暴毙了。”

  赤|裸|裸|的威胁。

  还是条送命题——

  真要毒死公主,她还能有活路吗。

  无非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顷刻间就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此时此刻,萧暮雨忽然就深刻体会到了末世前的某句名言——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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