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常家很重视这门亲事,特意找了媒人,带足了礼,挑了一个好日子上门来提亲。

  两家私下已经说好了,因此也只是走个过场,但看谷常对这件事重视,郑慧慧和谷老五的也十分受用,对谷林也更满意几分。

  借着媒人的嘴,两家定了亲的消息迅速顶替了陈土生和谷顺意的亲事成为了村子里的热门消息。

  不过这次说酸话的人倒是不多,虽然谷常是秀才老爷,但谷林也并不是村民们认为的好女婿人选。

  主要就是谷常现在还年轻,白小娥这个后娘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现在看不出来,等着白小娥生了自己的儿子,谷林这个小子就得靠边站了。

  别说过好日子了,估计就是给后娘生的弟弟当牛做马的命。

  也不怪大家会这么想,主要是白小娥穷怕了,即使她男人挣的不少,也不肯多花一个子儿,衣服都是缝缝补补的,看着干净就行。

  谷林又正是长个儿的时候,用白小娥的话,那是三天就窜一节,做衣服的速度赶不上他长个的速度,看着就不怎么合身。

  要么是短一截,要么是太长了,看着就像是捡了别人的剩落(lao,四声)穿,白小娥都发愁的慌,咋给孩子做衣服做合适了。

  长个嘛,谷林的饭量也是比之前多了一倍,还饿的特别快,可能中午刚吃完两大碗饭,下午去学堂又饿了。

  弄的别人还以为他吃不饱、穿不暖,后娘虐待他,亲爹也不管呢。实际上他只是长个长的太快了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被人在背后说闲话,酸的厉害。谷晓花一家现在都还是好多妇人嘴里的骚坯子呢,就是因为郑丰海家有钱啊。

  说起郑丰海一家,又不得不提起朱氏这一胎怀相艰难,这才六个月,就只能卧床休养了,郑福山别说进山打猎了,天天守着朱氏都不敢错眼睛。

  他们住在大北山山脚,离着半山腰的裴半仙也不算太远,因此郑福山去请裴半仙也请了几回。

  裴半仙倒也是个好相处的,郑福山去请,他便来,只是来了又不说朱氏到底怎么样,只说好好养着就是。

  可是眼见着朱氏的肚子像是吹气一样鼓起来,六个月快要赶上别人生产时大小,郑福山急的口舌生疮,晚上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了。

  有心想去镇上请个大夫来看,但他又知道要是裴先生都看不出什么毛病来,请了人来也是白搭,没得还惹了裴先生不快,满腹心思愁的他见天的消瘦了。

  直到朱氏怀满了七个月,这天裴半仙主动下了山,来了郑福山家。

  “先生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郑福山感觉不太妙,眼下的青黑似乎也更加深了。

  裴半仙摸着肩头白狐狸的头,“你家夫人这一胎孕有三子,越往后越艰难,恐有一尸四命的危险...”

  “什么?”郑福山眼前一黑,身体晃动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先生可有法子救我夫人一命?”

  “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你舍得不舍得?”裴半仙放下手,白狐狸伸了个懒腰,一双狐眼盯着郑福山。

  “先生请说。”郑福山握紧了拳头,克制着颤抖。

  “你夫人的身子骨不够强,若是用催产药,有可能撑不过去,便只能选择...刨腹取子。”裴半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郑福山,“若由我来动手,你夫人的性命肯定无虞,但腹中三子可就不好说了。”

  “虽说七活八不活,但稚子娇弱,比不得大人。”

  郑福山懵了,不管是夫人还是孩子,对他来说都重要,但现在他只能选一个,要么是夫人,要么是三个孩子...

  如此艰巨的选择让郑福山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眶,不自觉的蹲下身去,双手捂住头,“先生请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裴半仙也干脆利落,不施加更多的压力给这个前半生不得安宁的老实男人,“最佳动手时间是三天后的午时,在那之前你尽管想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下步子迈的并不大,却几步就消失无踪。仿佛神怪小说里的仙术——缩地成寸一样,但郑福山一点都没看到,他满脑子都是选妻还是选子。

  眼前的黑晕过去,郑福山头脑清醒起来,他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和阿柔已经有丰海这个孩子了,再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是没有了阿柔,他这个家就彻底散了,阿柔当年那样娇柔矜贵一个小姐,嫁给他这二十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好不容易现在一家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

  郑福山抽了自己两嘴巴,让自己保持冷静,钻进厨房去给夫人热点鸡汤,虽说做不好饭,但热热汤还是没问题的,多亏了慧宁这丫头,每天都来做一锅汤,半点都不油腻,这样阿柔才能吃下点东西。

  他热好了汤,瞧着差不多到朱氏午睡醒来的时间,进屋去叫醒了朱氏,“夫人,起来喝口汤吧。”

  朱氏原本就醒了,只是身子沉,懒洋洋的不想睁眼,头也昏沉沉的,听了郑福山叫她,这才睁开眼,“福山,扶我一把。”

  她的肚子太大了,对她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刚睡醒时又浑身没有力气,就连坐起来都得要人拉一把才行。

  郑福山孔武有力,一只手也能将她稳稳当当的抱起她,从她的肩下拦抱,缓慢平稳的将她扶起,等她坐稳了才松手,将鸡汤喂到她唇边,“温的,喝一口吧。”

  朱氏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便推开了,用手帕压了压嘴角,“丰海又去打猎了?”

  放下碗,郑福山又倒了些水给朱氏,“嗯,这孩子的性子和咱爹有些像,心里憋着股劲儿,练功练的勤不说,还总去打猎,幸好他自己知道分寸,不会往深山里去。”

  朱氏想起儿子小小年纪便不怎么爱笑爱闹的样子,也是发愁,“我倒是希望他活泼一些,就像慧慧家的小六,活泼可爱的,多好。”

  郑福山顺着她的话接,“你是想让咱儿子和那孩子一样话多吧?丰海的性子估计是难了,这话少的毛病也是随根儿的。”

  “我瞧着丰海不论是长相、根骨还是性子,都有些像咱爹。”郑福山仔细回忆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也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爹抱过吧,爹带出来的孩子都和他老人家有点像的。”

  包括他那个师兄,师兄自幼跟在父亲身边,比他这个做儿子的陪伴的时间都要长,只可惜师兄被遣回了封地,无诏不得回京,之后便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福山是又想起了蜀山王?”朱氏嫁给郑福山之时,他的师兄已经离开了上京,并未见过面,但郑福山曾经提起过几次,话里话外是把蜀山王当成亲兄长一般。

  只是碍于宴氏这两位疑心病中的帝王,他们郑家从未主动联系过这个异姓王,后来郑家还是被新帝忌惮而惨遭不幸,这位蜀山王也没有半点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样遭了毒手。

  蜀山偏远穷苦,又有山匪横行,去了这里想要通一份信是极难的,所以他们断了联系也十分正常,朱氏和郑福山都没有想过能再找到这位师兄,更多的是怀念一下当初无忧无虑的生活。

  “嗯,要是师兄还活着,他的孩子应该比咱家丰海稍大一些吧。”郑福山心里开始想念曾经的亲人们,他的父亲、母亲、弟弟还有这位师兄。

  朱氏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些微的悲伤,并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又想起来曾经了,拍拍他的手,柔声的安慰,“山哥,都过去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了。”

  郑福山伸手抱住她,轻轻地抚摸她的发丝,“你说的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脸上是一片坚定,眼底还有些许不安的期盼。

  慧宁临近傍晚的时候带了些酸味的点心来,郑福山让她陪着朱氏聊一会儿天,他去找一找进山打猎的丰海。

  “大伯快去吧,这天就快黑了,路上小心。”慧宁答应了下来,她跟着朱氏学刺绣也有几年了,两个人关系也很亲密,她有心逗朱氏开心,没几句话就让朱氏露出了笑脸。

  郑福山仔细的看了一眼,出门时特意关好了院门,步伐坚定急切地向半山腰出发,到了地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想敲门,门便自己打开了。

  他走进去,一袭青衫的白发男子躺在院子中的玉床上,“郑将军想清楚了?”

  “我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还请先生,救我夫人一命吧!”

  裴半仙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天空,双眼的瞳孔中有浅浅的一层金色,他听着郑福山的话,嘴角的笑意便大,“三日后午时是最佳时间,在那之前,你需要准备好我需要的东西,单子在中厅的桌上。”

  郑福山很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然后从中厅拿了单子,“先生,告辞。”

  “嗯。”白发男子摸着心爱的狐狸,等他走了之后才说了一句,“是不是很有趣?”

  白狐狸添了一下他的脸,他安抚的摸了摸,“别着急,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