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很快就来了，他直接走到我面前，似乎有话对我说。但是我并不想搭理他，直接让他去给弗朗热和莉迪雅做检查。我腿上的伤还在流血，开了闸就根本停不下来。我烦躁，阿芙拉还在为我撒上止血的药物，再重新帮我包扎。
“朱迪，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我就是气不过。”
她说她能够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不置可否。自己的亲妹妹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混蛋小子骗走，还怀了他的孩子，这让我完全无法接受。弗朗热打了麻药，他坐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处理那只残疾的耳朵，死死盯着我们。罗杰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回应。
莉迪雅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以为她会陪着她的爱人。我嘲讽，她永远都这么蠢，这么自大，这就以为是深刻的爱情？可饶了我吧，我没空陪小孩子玩过家家。
但是阿芙拉对我说的话又堵在我的心口.
她会长大的。
我离开了这里，坐在高处，从山里吹出来的晚风一直飘到遥远的城镇里去，我像以前在Z区时一样，坐在高塔、阁楼上眺望高楼上象征着繁华的霓虹灯。阿芙拉一直陪着我，她站在我的身侧，我只要稍微抬手，就可以抓到她的手指。她勾起手指，紧紧攥住了我。
“Everything will be fine.”她说，“我会陪着您的，always。”
“我也是。”
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听见。我的声音很小，风声很大。有人在朝着我们的方向爬上来，是凯尔那个庸医，后面还跟着莉迪雅。
她表情看上去很僵硬，我也不想理她，我更乐意搭理凯尔。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朱迪，我有事找你。但是先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告诉她，如果她这么不欢迎我，我会跟着弗朗热去桑塔，总比这种日子好过。”
凯尔无辜被牵连，他一脸懵地看看她，又看看我，终于被等不及的莉迪雅给打了。他叹口气：“她说，她要走……你一定听到了。”
“是的没错我还没有聋。”我的脾气在暴怒过后，也再生不起气来，只感觉疲惫，“随你的便，随你的乐意。”
“你根本都不挽留我！”莉迪雅跳起来走到我面前，挡住了落日最后的光。阿芙拉伸出胳膊挡在我和她之间，生怕她对我再做什么。莉迪雅看向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没有说出口，泄了气。
“你总以为我是小孩子，这不能做，那个不让我碰。确实，你比我年长很多，但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有很多你做不到而我却十分擅长的事。我只是希望你不会看不起我。”
我沉默着。我就是这样的脾气，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对此作出任何改变。
“但是这不公平！阿芙拉你走开。”她再一次走近，看来是对我的沉默不语感到非常的不满，“难道你就能永远只做对的事吗？”
我累了。
或许我的生命，就是各种各样的离别所构成。我清楚知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人类的寿命会衰竭，即使是用无比全面的科技，将生命人为地延长，能源总有枯竭的一天，金属也会氧化腐朽。
但是我很难接受这样的事。
“你怎么发现的，是什么时候？”我忽然问她，莉迪雅的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她泄气了：“是昨天晚上，我觉得不太舒服，所以……”
“大概是三个月前？……抱歉，这方面我不太擅长。”凯尔介入我们之间，他试图让莉迪雅先离开，因为她看上去心情非常糟糕。她离开之后，于是这里又安静下来，凯尔蹲在我身边：“老杰森想见见你。”
杰森就是他们当中那个酒鬼，我更乐意叫他红鼻子小丑：“做什么？我感觉你们似乎不是很看得上我们。”
“……他觉得我们之间还可以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了。”我一口否决他，“就算不因为阿芙拉，我也不会同意加入你们。”
“可是我们内部投票了，大家都觉得——”
我直接打断凯尔的话：“兄弟，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加入你们的队伍？”
我与凯尔没有太多的交集，在西莉亚的家里，我们也只是医患关系，况且更多时候，我并没有搭理过他。他到底是想从我们身上图些什么？哦老天，我们可穷得叮当响。
总不能是图那些赏金——联邦悬赏我们的金额，已经达到了700万林赛一个人，若是他带着我们去领赏钱，就算平分，也足够他们那帮家伙过上很好的生活了。
他欲言又止，那双做手术时很灵巧的手纠缠在一起。最后他只是说：“我也只是一个传话的，尤其，这是我教父的意思——”
我乐意去逗一逗他：“我骗你的……说不定是。这不是你真正的意图。”
凑他很近，他眼睛里慌乱惊恐的眼神出卖了他。我贴在手心里的刀，随着我在他腰腹间的抚摸，磨蹭在那件白色的棉质外套上。他站了起来，仍旧不死心地邀请我：“他今晚会在老地方等你。”是指我们白天去的那个游戏厅。
凯尔背着药箱离开了。
“全是一些胆小鬼，没意思透了。”
“或许……”我竟然在阿芙拉那计算好的微笑里看到了欲言又止，“是凯尔医生对您情有独钟。”
我似乎是挑了个眉？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干脆就捂住了脸。罢了，今天有太多超出我的想象的事，那么多的混乱中，我挑了一件相对来说我还愿意去面对的事。
“走吧，我们去见见那个红鼻子小丑杰森。”
-
在我的强硬要求下，阿芙拉去为我买了一杯酒。我需要酒精，来重新唤醒我浑身疲惫不堪的细胞。我的目镜上不断跳出各种信息，全部指向“酒精对于伤口恢复的损害”“酒精对于身体有多大的损害”“这十种人不能喝酒”…….
我一时间无言，干脆关闭了目镜电源，眼前瞬间干净清楚许多。我们用来在J区通行的轻型车，用的是新材料，在车内可以无障碍全方位看清楚外面的情形，我还没见过这种好东西，眼见着周围的风景飞速退去，很有意思。
原本我还以为这么晚，大概他们不会再等着我们。不过J区的情况比我们预想当中的要好，他们似乎在这种病毒造成的混乱里找到了一种秩序，重新又维护了他们的深夜繁荣。
德古拉，在大数据中检索出来的信息，是传说里的吸血鬼伯爵。这种传说从旧纪年就一直存在，人们总会对这些带有神秘色彩的东西津津乐道。他们会畏惧这些东西的力量，却又在这种混乱中，能够找到追求和钟爱的点。
就像现在这样。
帘门已经放下，但是我看见小巷里还有灯光溢出——里面是有人的。我把我的酒一饮而尽，拍拍手，弯腰一把将门拉起来。里面比我想象中还要吵闹，他们似乎在开party。这是几个成员开来谋生的游戏厅，但是在德古拉病毒的侵蚀下，这些游戏机早不受他们控制，每天都热闹得仿佛club一样。
——他们也确确实实把这里当做club了。柜台排了一整面墙的酒，那群疯子喝得像被酒精附了体。他们在闪烁的灯光和发出混乱响声的机器里释放自我……有一个酒鬼还理智尚存，突然扑到我的面前。我看着她发青着的脸，是即将要吐出来的表情，非常的不安。
“你，你是白天那个小鬼。”她说，“杰森在后面等你，上楼、上楼。”
她“哇”一声全吐在我面前。
F**k！
那个“这十种人不能喝酒”里，一定要加上这种精神病！
我不希望我看上去太过狼狈——一瘸一拐，还带了蛮呕吐物。我靠在卫生间的水池边，那镜子上的灯管不断闪烁，我明灭在镜子里的脸色，不太好。
阿芙拉只为我清理，她蹲在我的腿边，用旁边搭着不知道干净还是不干净的布为我擦拭。我倒是不很在意，她仿佛看出了我的颓丧，扬起视线凝视我。
“也许莉迪雅说得没有错，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抬起那条受伤的腿，放在她的大腿上，便能踩得结结实实——她总能在这种时候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并不需要语言。
她为我擦干净一切——包括最后留在我脸上的眼泪。她吻着我，柔软的舌头勾起我的欲望。我已经不想再做任何事了，可以任由人支配了。而阿芙拉圈住了我，给我一个柔软的拥抱。
我埋头在她胸口的柔软里——她是什么都很完美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我呼唤她的名字，每一声，她都有应答。
等稍微缓过劲来，我问她：“你会……有什么期盼吗？”
“没有。”她回答得很实诚，“我的主人对我下达什么命令，那就是我的目标。我会用尽我所能满足我主人的期盼。”
我松了口气：“那你会对你的主人失望吗？”
“不，我永远忠诚。”她的话语有短暂的停顿，之后再一次抱住了我，“永远都忠于您，我的朱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