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尔布拉精神病院建于旧纪年2908年，在新纪年2945耶尔关闭。但是你们绝对想不到之后它被用来做了什么。”
我讨厌莉迪雅这样时而卖弄才学而吊着胃口把人耍得团团转的模样。这并非我的心虚与嫉妒，我需要有效率地解决问题——当然，我承认她的信息技术是相当厉害的。
她又传给我们几张照片，比较模糊，看上去像是监控视角，拍摄的是一些看上去像实验室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的大型装置，用无数电线悬吊着许多人体一样的东西。阿芙拉的瞳孔变成蓝色，她正在分析这些照片，莉迪雅则表示了遗憾：“我只能截取到这些相对来说还算清晰的图片，其他的素材都太糊了，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这里信号太差了……”
莉迪雅的话都没有说完，她忽而很警惕地跳了起来。我的反应比她还要快速，甚至已经抓起了阿芙拉身边的夏洛特，夏洛特忽而开始大哭——阿芙拉的眼睛红了，我警告她：“阿芙拉，发生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我从未见过阿芙拉如此僵硬的模样，她像个真正的机器人一样，缓缓从原地站起，保持待机姿态。我不知道她的视线是否在“凝视”某一处：“TP-β-307号，已经待命。”
罗杰在那一瞬间冲进我们的房间。他快速打开了阿芙拉的核心舱，断开了所有电源，阿芙拉的状态灯熄灭了下去，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光芒也消失为灰黑色。她的四肢和头颅垂落，已经进入彻底的关机状态。
“呼！”他松了一口气，“你们触发到什么了？”
罗杰这样浮夸的状态让莉迪雅吓了一跳，她完全不能理解罗杰为什么要这样做：“嘿！她只是站了起来！”
“她会让你们、我们，都马上躺下的。”罗杰半蹲在阿芙拉面前，他正把那些复杂如编织一匹布一样的线都给接回去，“可千万不能小看阿芙拉。”
弗朗热则完全躲在门外的走廊，他挡住了机器人侍应生的路，那两个笨蛋干脆为此据理力争。罗杰嘟嘟囔囔着还是应该要给阿芙拉安装一个控制面板，彻底将她接入我们的账户进行直接控制，避免再一次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
“……她已经进入了应急战斗状态，紧急关机和休眠并不能起效，我只能这样直接切断她的能源……”罗杰不住碎碎念，他终于把头转回来了，“所以说，你们到底用什么刺激到她了？”
“呃……一些照片。”
“照片？”
“是这个。”
罗杰和莉迪雅正在交流那家被伪装成因倒闭而废弃精神病院的秘密实验室的相关资料，我摸到阿芙拉后颈处的开关，为她开机。状态等闪起流光，她的眼睛里重新闪起莹莹辉光，我像往常重启时一样，对她说“欢迎回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就好像一切都应该这样一样。
她是我们的家人。
阿芙拉正在重启，因为没有集成的控制中心，所以一切都需要“手动”进行校准和恢复，她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而后又露出那样公式化的微笑：“您好，我亲爱的军士长。”
她说她的数据库里出现了一些错误，那些照片里有信息让她意识到了这样的错误。我们人类无法理解一个人工智能的数据库是有多么的庞大，而在那之中，有一片落了灰的角落，一块地砖出现了裂痕——大概是这样的类比。罗杰开玩笑说那下面说不定是一个隐藏的地下室，藏着什么秘密呢。
“OK，我们先不去管什么狗屁地下室。”莉迪雅需要把话题拉回来，原本就已经跑远了，还有这么一个小插曲，她的那些情报都快要变得不吸引我们的眼球了，“那家医院有很成功的外部伪装，他们在进行一些封闭的实验，所以也完全不会透露给外界，所以他们的信息安防做得相当脆弱，我直接就黑了进去——但是很遗憾，我没有办法潜入更深的部分，关于实验内容，我只能想办法弄出这些照片。”
所以疑点正在这里。这所位于迪尔布拉精神病院之下的实验室，拥有如此脆弱的信息安防系统，身处J区内圈，却根本没有感染到那个“德古拉”电子病毒。
所以说，病毒很可能来自于这里，甚至是他们故意泄露的——这是我们的猜测，但我们不能否认这个可能。
我问莉迪雅是否有查到这个实验室的所属，要承担如此大的实验，必然有强大的资本作为支撑。“T Collec-Star”，集星科技，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注册的企业信息是一些机械零件半成品的生产与加工。罗杰认为这是一家皮包公司，在网络上几乎搜索不到其他相关信息。再往深里挖，也挖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资料了。
这所实验室的信息还被隐藏起来了。
“比尔的定位正在这里，即使这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坐标，我们也应该去那里找找看。”罗杰说。
假设说这是真的，因为这是前往空中监狱的正确路线。那他分明应该被抓去坐牢，为什么会被带去迪尔布拉实验室？是要被用来做人体试验？还是因为病毒肆虐，而被困在了那里？如果真是这样，我怀疑J区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这可真是个大麻烦。
弗朗热看起来非常想加入我们的讨论，刚才的吸引注意力战术很明显是失败了，他在此时一拍掌：“那就让我们快点‘青蛙’吧！时间紧急，刻不容缓啊！”
“‘青蛙’？什么意思？”我悄悄问阿芙拉。
阿芙拉也悄悄回答我：“报告军士长，‘青蛙’在桑塔语中与‘行动’同音。”
他真是新纪年里最优秀的幽默大师。
“不太好笑是吗？”他抓抓脑袋，莉迪雅已经转身离开了，他这才着急地追上去。
阿芙拉忽然很生硬地笑了起来：“哈哈哈。”
我：？
“军士长，这是一个很优秀的笑话，不是吗？”
好吧，你们两个倒是很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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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北上，沿着帕弗拉公路。这是一条横亘B、A、I、J、K、L、W、Y、Z多区、一直连接到Z2区夕霞港的要道，可以是我们当初逃生的线路，也可以是我们如今进入J区，最快速的通道。
——但这仍旧花了我们相当多的时间和材料。这辆车耗能非常大，我们的杜瓦石烧了快要有六十卡乐，这几乎能换来2000林赛！罗杰每天都在心疼这些杜瓦石，碎碎念到让人烦躁。弗朗热却对此不以为然，一种来自于骨子里的，被铜臭泡出来的骄傲味道。
他也姓弗朗热……
不，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在帕尔托之心，而不是在这里。没有一个弗朗热家族的人本家人可以离开帕尔托之心，甚至还在卜洛特这种穷乡僻壤的妓院里嫖女人。
同姓的人到处都是，我不必为此怀疑太多。
我们的车在第七日开进J区的附近。我们打算先在这里修整一夜，明早再进入J区。因为我们听见一些不好的消息。J区现如今是半封锁状态，除了联邦的基础信息信号，他们已经切断了所有的通讯往来——他们甚至还用上了最原始的广播。
那到底是什么？让人们这么恐慌？在如今，人类肉体的各种疾病，可能都比不上电子病毒让人觉得恐惧。肉体残缺都可以用机械来取代，然而一旦感染上电子病毒，人类、机械，说不定就会被未知的黑客，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些更为强大的电子病毒，它们的传染力也极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通讯，将病毒广泛传播到其他地方。
J区的关口封锁严格，只进不出——不过应该也没有我们这样的疯子会选择进去了。
我们头顶飞过一架歪歪斜斜行径的无人机，一头撞在了闸机的梁柱上，看守的机器人巡查无人对此在意。阿芙拉和我们的其他机械装备，在来之前就已经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功能封锁和停用，就是为了防止被感染上“德古拉”。我的防风目镜现在正被顶在我的头顶，只是一个纯粹的丑陋装饰。
阿芙拉静悄悄地坐在副驾驶位置，我几乎要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被封锁了一切的功能，只是开着机，能够自动行走。我此刻才能感受到她是个机器人——就好像Z3区贫民区居民楼下那个中了病毒的人工智能面板一样，呆滞愚蠢。
有人说，新纪年，从人类与机械的融合开始，是一切科技技术飞速发展的开端。它有一件相当华丽的外衣，用来让人活在纸醉金迷的梦里，把那些不堪的、丑恶的东西，都用虚拟现实搭建出来的美好风景覆盖。
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你能得到任何你想拥有的美好。要是你愿意，甚至还能够得到在某种定义里的永生。
在这样钢铁泡沫和霓虹灯编织的幻觉里，只有人工智能是清醒的——所以他们才能被称作是“智能”。他们因为人类的欲望而诞生，因而不会有属于自己的欲求，那些东西无法迷惑他们。我需要把自己活成那副模样，只是为了谋求一份生存。
一个在欲望都市里逆流而上的清醒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