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愿斜倚在墙边,悠悠地说:“很明显吧。”

  齐思摸了摸鼻子, 笑了一下, 露出两排雪白牙齿:“嘿嘿, 不明显的话你也不会注意到我了。”

  齐愿点点头:“嗯,开门见山吧。你想给我看什么东西?”

  “这么直接吗?”齐思笑了笑, “不和我先叙叙旧, 说说之前的事情吗?”

  齐愿也跟着他一起笑, 眼里的笑意却很淡:“我和你还有什么旧可以叙吗?”

  她和齐思的关系从小就浅薄。齐愿坐在屋里抱着大部头书读、专心练钢琴的时候, 齐思在绿茵场上迎着阳光挥洒汗水, 他仿佛生来就在万丈光芒之下,受尽偏宠,被爱意纵容浇灌。

  如果齐愿的世界仿佛一片黑夜沉寂的茫茫雪原,他就是春暖花开的桃园。同样的家庭却培养出了全然不同的孩子, 遥远得有如地球两极,相隔万里。

  “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齐思撇了撇嘴,低叹了一声,“总让人感觉……距离感很强。”

  “是吗?”齐愿不置可否。

  齐思看着她,说:“其实你一直都挺讨厌我的吧?”

  齐愿顿了顿,没有说话。

  要说喜欢, 肯定不是。

  要说讨厌, 可能也算不上。或许在以前她看到别的家庭热热闹闹简单快乐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怨恨吧。

  毕竟她从小就没能获得像齐思那样多的爱。

  她沉默半晌,道:“不讨厌。”

  “算啦,你的眼神都写着呢。”齐思夸张地叹了口气, “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齐愿扬了扬嘴角,没有说话。

  齐思看了看她,突然说:“其实我有时候反而很羡慕你们。”

  “我们?”

  “你和齐妙姐。”他耸了耸肩膀,俊俏的眉眼耷拉下来,有些落寞,“感觉你们很自由。”

  “自由?”齐愿反问,“你确定?”

  如果说被漠视、被疏远,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和嫌弃,还能说是一种自由的话,未免也太过于可笑。

  “嗯,可能这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齐思苦笑了一下,目光有些怅然,“你知道被过分关注的感觉吗?”

  从小就是边缘人士的齐愿冷漠地摇摇头。

  “那种压力,很大……我有时候会感觉,呼吸不过来。”他垂下眼,话音时不时停顿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不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目光注视着你,等待你出糗,所有聚光灯都落在你身上,就好像你背着整个世界一样……”

  齐思哽咽了一下,继续说:“更可怕的是……你背负着他们的世界,被迫要承载他们的一切期望与梦想。”

  “他们是指……”齐愿咬了咬嘴唇,“爸妈?”

  齐思缓缓地点了点头:“有时候睡觉,我都会感觉到有人推门走进来,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摸我的脸……好像一座巨大的阴影。”

  齐愿怔了片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只感觉不寒而栗。

  她说:“可是他们对你从小就很宽容……”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齐思点了点头,“但是我发现,他们的宽容也有条件。”

  他们会告诉齐思,你从小就受到这么多的爱和祝福,比你两个姐姐要幸福多了。

  你比她们强,是个男孩子,她们不如你。你要学会顶天立地,继承家业,为你爸争光。

  你可以不优秀,爸妈会为你摆平一切障碍,但你必须听话,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过多的期望和负担一下子挎在齐思小小的肩膀上,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我以后想去打篮球。”他怯生生地对着正在为他织毛衣的母亲说。

  一直以来对他和颜悦色的齐母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眉毛竖起来,声音猛地抬高,十分恐怖地瞪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齐思吓坏了,缩头缩脑地呆呆看着她。

  看见他的反应,齐母的脸色又缓和下来,伸出一只手在他头顶轻轻抚了抚,声音如同春风中夹杂着丝丝冰冷的细雨:“小思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以后不许说了,听见没有?要是被你爸听见了可就糟糕了。”

  齐思只感觉压在头上的手沉重无比,他颤颤地点了点头。

  齐母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脸,目光中满满都是慈爱与宽容,更像是一剂无形的压力扎入他的心脉。

  “打篮球很好,可是你可不能去做那些。”她轻柔又深沉地说,“你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呐。以后哇,你要成为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几百几千号人都归你管呢!这些福气都是你该享有的,你那两个姐姐连羡慕都来不及。”

  可我不想做老板,我只想做个运动员。他张了张嘴,在齐母春雨般地注视中,把话又咽了回去。

  父母把过多的爱给予了他,让他无法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伤害,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不忍。

  只是那份期望逐渐膨胀得越来越大,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手脚好似被绑住了,像一只被关在用无形铸造的金笼里的一只鸟,羽翼未丰,脚牵镣铐,无法展翅飞翔。

  齐愿看着他,轻轻地问:“所以你并不想和他们所说的一样,继承齐家的公司?”

  “我一直想做个篮球运动员。”齐思侧过脸,嘴唇微微地颤抖,“但是不行。他们把我人生中的所有道路都规划好了……也就是说,我必须得按照他们给的路走下去,我只有这条选择。”

  齐愿低低叹气:“所以你找到了我,大概是你人生中逆反的第一步吧。”

  “是。”齐思仰起头,眼神逐渐坚定,“我想给你看几样证据……或者说,我已经找到了这起车祸背后的主使者。”

  “什么?!”齐愿猛地看向他,“是谁?”

  “先给你看一些东西。”齐思深呼吸一口气,用手指在手机上点了点,划出一张照片来,递给她看。

  “这是……”她呼吸一顿。

  屏幕上一对年轻的男女正依偎在一起,男的英俊高大,眉宇沉沉,不苟言笑,女的风姿妩媚,笑得十分妖娆,正双手环着男人的胳膊,亲昵地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齐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和自己模样万分相似的男人,她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同生活了十几年——他正是她的父亲,齐铮。

  但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齐愿却没有丝毫记忆,似乎从未见过。

  齐愿的目光停留在女人的脸上,若有所思:“她是谁?”

  “她叫柯荃,是爸爸从前的……”齐思顿了顿,艰难地说,“情妇。”

  齐铮有情妇,在齐家上下并不是一个秘密,甚至连亲朋好友都在默许。

  但齐愿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存在。

  “柯荃?”她重复着女人的名字,心情莫名奇异,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现在在哪?”

  “她已经死了。”齐思看了看她,出乎意料地说,“十几年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

  齐思道:“难产。”

  “她有孩子?”

  齐思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犹豫地说:“十七年前,她生下孩子以后就撒手人寰,死前苦苦哀求爸爸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带回齐家。”

  齐愿突然有一种很不太好的预感,仿佛对他接下来的话未卜先知。她抬起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齐思,嘴唇抖了抖,道:“那个孩子是谁?”

  齐思悲悯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说:“是你。”

  -

  放学时分,鹅黄的暮色映了满天,远远望去,天际尽头的云朵绯红如枫,被火烧了似的绚烂。

  陆昕走出学校,站在马路边等待绿灯。她从包里掏出耳机线,戴上耳机,将尘嚣与喧闹隔绝在外。

  几分钟后交通灯由红转绿,静止的人潮纷纷重新涌动起来,熙熙攘攘地往各自既定的道路走去。

  陆昕穿过马路,前往马路对面的文具店。

  她走进店内,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水笔笔芯的货架,比对了几次质量和价格以后,挑选好了想要的东西。

  她路过一旁挂满笔袋的货架,目光停在上面,突然想起上次和齐愿一起来逛时,对方买了一只粉色的小猪佩奇的笔袋。

  陆昕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她拿着一盒笔芯来到收银台前,看见店员背后的架子上有一摞看上去叠纸专用的美工纸。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对店员说道:“给我拿一叠美工纸吧。”

  陆昕拎着袋子走出文具店,她看了看里面一沓沓五颜六色的纸,说不清为什么要买它。

  或许自己也可以学着叠一叠东西?她想,不过其实我连五角星都不会折呢……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像是有一条信息进来了。

  她低下头,拿出手机扫了一眼,似乎是齐愿发来的消息。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内容,肩膀忽地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陆昕连忙转过身,看见一个戴黑色口罩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身型高大,肌肉结实,眼神有些阴冷。

  他像扫描仪一般至上而下地扫了一遍陆昕,和她说了一句什么。

  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陆昕急忙把它摘下来,问道:“您有事吗?”

  男人盯着她,问:“你是陆昕?”

  陆昕忽然涌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她摇摇头,平静地说:“我不是。”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学生名牌上,嗤笑了一声。

  陆昕顿觉不妙,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来,将一块布死死地捂在她的口鼻上。

  陆昕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可不消几秒钟后,她的意识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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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带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