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时候,陆昕难得起得很早。她走到客厅的窗户边上, 把窗向外推开, 迎进第一缕明朗的晨光。

  她双臂撑着窗台, 神色郁郁,秀气的眉轻轻蹙着。齐愿从房间走出来, 看见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那两颗黑亮的瞳孔有如玻璃球一样斑斓, 里面萦绕的忧愁几乎要凝成实质。

  齐愿静了片刻, 出声问:“怎么醒得这么早?”

  陆昕飞快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又摇摇头,轻轻地说:“没什么。”

  她走到桌前,给自己烤了两片吐司,又闷不作声地走回了卧室。

  齐愿坐在沙发上给她热牛奶, 滚烫的沸水不小心从热水瓶里溅出来,沾到她握着玻璃杯的手背上。

  她顿了顿,平静地用纸擦去那几粒水珠,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痛觉,没有热感,什么也感觉不到。这样活着, 和死去几乎也没有什么两样。

  过了几分钟, 陆昕从房里出来,身上的毛绒睡衣已经变成了一套白色休闲装,脸上涂抹着淡妆。

  她来到桌前,低头把钥匙和手机装进黑色手提包里, 整个过程都一言不发。

  直到齐愿走过来,把装着牛奶的玻璃杯放在桌上,她才小声地道了谢。

  齐愿看了她几秒钟,低声问:“你要出门?”

  陆昕小口地吃着面包,化过淡妆后的脸色仍然显得恹恹,她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连吞咽都觉得累。

  勉强咽下一口牛奶,她嗯了一声,说:“今天有兼职。”

  “是上次那个奶茶店么?”

  “对。”

  齐愿看着她,说:“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陆昕抬起眼睛,鼓足勇气对她笑了一下,“我自己去就行了。”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拒绝了齐愿的陪伴,语气果断得不留下任何拖泥带水的理由。

  齐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好。”

  她把陆昕送到门口,看着对方纤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楼梯转角。

  她突然诞生一种陆昕可能不会再回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几乎令她手背上被烫到的地方,突然隐隐作痛起来。

  她呆愣地捂着手背,良久,慢慢地叹了口气,关上门。

  陆昕家的房子是她的父母出事前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屋子并不大,生活的痕迹很重。

  失去陆昕身影的屋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没有人类的呼吸和心跳,这个地方静得有如被遗弃的废墟。

  齐愿走到沙发前,看了一会儿电视,突然感觉小猪佩奇似乎也没有以往那么好看了。

  她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

  昨晚的事情什么也没解决,两个人都选择了逃避,选择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陆昕觉得齐愿或许是在利用自己,或许就是想要一个可以东山再起的地方,正好自己送上门来。

  齐愿觉得自己一开始的确存在利用陆昕的行为,毕竟对她而言,短暂地建立起一段互相信赖的关系,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可她就是说不出为什么,感觉心里有一些些难受。

  诚然,陆昕对她来说是很不一样的,但她找不到语言去描述这段关系。

  陆昕今天的表现,又令她更加沮丧,甚至想骂自己咎由自取。

  陆昕今天第二十多次开小差被当场捕获的时候,脾气好的老板叹了口气,耐心地问她怎么了。

  陆昕回过神,低头整理掉桌面上的奶茶杯:“没什么。”

  老板摇摇头:“不,你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如果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

  他大概以为陆昕家里又出现了些困难,毕竟除此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了。

  陆昕的动作顿了顿,低声说:“不是的……不是我家里的事情。”

  “唔……”老板做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跃跃欲试地猜测道,“让我猜猜,是学校的事情?还是朋友之间出现了矛盾?”

  陆昕想了想,慢慢点点头:“……算是吧。”

  老板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是不是你和上次来店里那个女孩子闹矛盾了?”

  陆昕有些吃惊:“你、你怎么知道是她?”

  “那还用猜吗?你来这里工作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会带人到店里来的。”

  陆昕苦笑了一下,说:“的确。”

  “怎么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老板双手交叠,严肃地说,“我上学的时候人缘还是不错的!”

  陆昕说:“这件事有点复杂,说来话长……”

  “没关系,慢慢说。”

  陆昕沉思片刻,把事情简略地概括成:自己把受重伤的齐愿捡回了家,经历过这般那般的豪门恩怨,结果后来发现对方有可能是在利用自己。

  老板听得心头一惊:“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

  陆昕摇头:“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她又说了一些齐愿帮助自己反抗校园暴力和群体霸凌、家庭道德绑架的事情,听得老板目瞪口呆。

  “我觉得她其实对你还不错。”老板说,“又帮你学习,又为你打架,如果说是单纯的利用,未免也太过于好心。”

  陆昕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便轻轻地点点头。

  “她出生在一个弱肉强食的家庭里,价值观是很奇怪的,所以别人给她的好意,她都觉得是有所图谋。”老板说,“她给予别人的好意,可能在她眼里也就是所谓的利用。”

  陆昕垂下眼,静了片刻,说:“我……其实不怕她是利用。”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她付出十分用心,齐愿肯还她一分,就已经很不错。

  只是她难免会有不满足的时候。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动物,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东西就更多。

  她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想拥有齐愿更多的东西。她想明目张胆地拥抱她、亲吻她、诉说一腔三年都未曾脱口而出的爱意。

  她为自己的贪心和过多的期待而懊恼,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总是忍不住地去幻想、去等待。

  老板作为一个大咧咧的直男,脑回路有些不够用了,迷茫地问:“那你难过些什么呢?”

  陆昕笑了笑,说:“我喜欢她。”

  老板一脸卧槽:“啊??”

  “她可能知道我喜欢她。”陆昕又说。

  老板一脸惊悚:“啊???”

  他瞠目结舌地说:“朋友,你这题超纲了……这就触及我的知识范围了。”

  陆昕叹了口气,用抹布将桌上的奶茶渍仔细地擦干净。她的手脚很勤快,不一会儿就干完了手头上的事情。

  老板还沉浸在这场豪门虐恋里,满脸黑人问号。

  不过有了一个把心里话说出来的发泄口,陆昕的心里好受很多,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垂头继续做事,精神逐渐变好起来,不再容易走神了。

  “你和她……”老板想来想去,纠结地说,“说起来蛮复杂,但其实又挺简单的。”

  “我感觉她可能只是不开窍而已,或者说,她不敢回应你。”

  陆昕手头的动作一顿,问:“为什么?”

  “因为她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老板说。

  陆昕问:“那有什么办法吗?”

  老板试探地看着她:“你跟她打直球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谢谢大家~(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