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小姐长这么大, 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也不少,有一套自己独有的处事法则。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于丢脸的事情,尽量不干, 但要是干了, 就当没发生过。讲道理,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程璐颐就是靠着这条底线撑过了无数次让自己都觉得没脸的耍酒疯, 仍旧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咔哒响, 独独没料到自己在顾梓面前根本藏不住事儿。
过几天两个人一见面,大小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那天她对送她回家的好人做的事情全都给说了。
彼时她们正在学校里的咖啡厅喝下午茶聊天。
顾梓惊讶的表情慢慢变成一种「我就知道」的无奈。
程璐颐试图把手里的加厚三明治一次性全部吞进嘴里。
顾梓伸手揉揉眉心, 程璐颐小心翼翼地觑她一眼, 最终决定先解决三明治再解决顾梓。
她张大嘴,再次尝试。这回取得了阶段性成功。
大小姐嚼着满嘴丰富的食材, 幸福地眯眼。
顾梓叹了口气,“你就说,你后来没又……做什么吧?”
“呜呜呜嗯呜呃。”
“吃完再说话。”
大小姐点头。
伯爵茶拿铁也带着正宗的果味甘香。程璐颐搅得满杯子冰块咣当响,叼着吸管猛吸一口,咬扁了管尾, 腮帮子动得比之前更勤快了。
顾梓闭了闭眼, 把精神集中回手上的金融教科书。
程璐颐吃完了,擦擦干净手,坐下,探头瞅了眼顾梓面前的题,“好啦别做啦,我都会做的东西你还浪费时间弄。”
“是作业……”
程璐颐皱皱鼻子,“爱做不做,哪个教授管得着我?我们这节课没有作业分,又不影响成绩。”
顾梓不和她争了,“你继续说,后来呢?”
程璐颐讪讪地住了嘴,“后来就……”
“呃……”
“嗯?”
“就回家了嘛,我。”
她的好友颇为狐疑地挑眉,追问:“就回家了?”
程璐颐偏开眼,盯着角落的垃圾桶看了两秒钟,挫败地承认事实,“还能怎么样嘛。”
她一回想起前几天晚上,脑袋里就浮现出糟糕的场景闪
她那时候还在疑惑今天她前男友怎么坐怀不乱的,还想去解这人裤头的纽扣、把拉链拉下来一探究竟。
还好没真的下手。程璐颐想,人家白白嫩嫩的纯洁小宝贝儿,被她一通乱搞误入了什么歧途怎么办。
顾梓听完她说话沉默了老半天。
程璐颐坦诚之后又有些后悔。
“你可别以头抢地啊!”她说,“朕不是故意的!朕知错了!”
顾梓简单地翻了个白眼。
程璐颐撅起嘴来,趴在桌面上,脑袋往手肘间沉沉一砸,小小声道:“我也就和你能说得出来,小宝贝,你别怪我了……我喝醉了也不会抱着你亲嘛……林某人也不让啊……”
“我觉得……你得和人家道个歉吧。”顾梓说。
“怎么道歉?我也不知道那是谁。”
顾梓拾起放在桌面另一端的手机,“我还有她微信呢……你要不要……”
程璐颐把她的手机抢过来,“在哪?”
顾梓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好脾气地给她点开微信,“喏,就那个,粉色头像的。”
“有照片吗?”
“你看她朋友圈。”
是有照片的。眉眼柔顺且温婉,很典型的漂亮。
程璐颐欣赏完了,打开对方的讯息页,按了「删除」。
顾梓:“额……”
“不会再见到了啦……”程璐颐说,“学校这么大,又不是一个专业……的……”
越说她越心虚。
——就是,万一见到了呢?
还真就见到了。
华人学者联合会的会长是大小姐好友,因此学生会但凡有大型活动,程璐颐必然是会光临捧场的。
这回的活动是亚洲小吃市场。联合会请了学校周边比较有名的亚洲餐厅来,租借了校内正中的草坪空间。
华灯初上的时候一盏盏彩灯点起来,而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从麻辣烫到奶茶到辣炒年糕到泰式炒面,美食对各色人种都有不容置疑的吸引力——每个小推车前都排了一条长龙。
程大小姐望一眼队伍,对身边的同伴冷酷哼声,“我才不吃这种街头小吃!”
半个小时以
毕竟是室外,天色暗下来,来来往往的人脸都看不清,估计也没人会认出她来。
程璐颐放弃了维持仪态和细心涂好的玻璃嘟嘟唇,将竹签戳进饱满金黄的鱼蛋里——
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嗯,好的,谢谢你。”
程璐颐手一抖,那颗鱼蛋从竹签上滑下来,顺着草坪滴溜溜地滚远了。
大小姐面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她气冲冲地去找声音的源头,“喂!”
方才从她身边走过去的人停住脚步。
“冷不丁的走过来,不看路吗,吃的都给你吓掉了!”
这人背影高瘦,一眼看上去还会以为是男孩儿,转身过来却有女性柔美的起伏轮廓。
程璐颐愣了愣:这怎么看得有些眼熟?
不过她一时半会儿顾不得两个人在哪见过了。程璐颐只给她看那只滑下去的鱼蛋,“你看,这鱼被鱼妈妈生下来长大多不容易啊,就这么浪费了……”
“你是想让我赔给你吗?”对方直白地问她。
“那倒也不必……”话说到这份上,大小姐又有些讪讪,“我就是说……你下次……注意……”
程璐颐慢慢抬头,眼神一寸寸地扫过她眉眼。
女孩儿轻轻地、清脆地笑了声。她坐到程璐颐身边的草皮上,“学姐,不认得我了?”
程璐颐用最无辜的角度瞪大眼睛,“你谁啊?”
对方歪歪头,“前几天晚上,你喝断片了吗?”
“不不不,我根本没出去喝酒。”大小姐疯狂摇头。
“我是缪以寒。荒谬的谬换成绞丝旁,以为的以,寒气的寒,有印象吗?”
程璐颐当然有印象。
缪以寒掌心抵在她胸膛,忍无可忍地推开她,“我是女的,女的!我叫缪以寒,是你的学妹,我们在社团见过——”
程璐颐哪听得进她说的话啊。她问了句,“你叫什么?”
“缪以寒……”
她握着女孩的手,展平了贴在肌肤上,不让她撤开,“听不懂……”
“荒谬的谬换成绞丝旁,以为的以,寒气的寒,学姐你再这样下去我要报警了,呜呃……”
“你这人……”程璐颐抹抹嘴唇,“都学姐……”
“一万块钱……”
“学姐!”
“一万五,美金!”
缪以寒深吸一口气,用力把她推开。程璐颐倒到床下去,背避无可避地撞到地板,痛得哀嚎一声。
痛完她倒老实了,自己爬上床,乖乖偎进被子里。
“你是什么品种的奇葩?”
程璐颐记得缪以寒走之前对自己说。
“我不知道是哪个字啊,不好意思……”程璐颐勾起唇角,“我中文不好。”
“哦……”缪以寒点点头,牵过她的手,让她摊开手掌,“我写给你看。”
指尖是温热的、拂在她掌心,有些麻痒。
程璐颐全身过电似的一抖。
“还认不得?”
“不认得……”
缪以寒打开手机,“我那天晚上还录了视频……”
程璐颐连嘴里的鱼蛋都忘记嚼了,窜天猴一样跳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删掉!”
缪以寒笑吟吟地看她,“现在认得啦。”
程璐颐想了半天要怎么骂她。但好像怎么骂这人的无耻行径都差点味道,最后她只说:“视频删掉啊你这人,我跟你说这样不行的!”
面前的女孩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程璐颐:“额……”
“你这样我要生气的!”
缪以寒摊手,“你气啊?”
程璐颐磨牙。
思考了好半天,她脑子里灵光一闪,“你会后悔的。我就赖到你家去往日重现,再烦你一晚上。”
本来哪需要这种幼稚的反驳方法呢,程大小姐要什么没有,更别说压一个看不惯的人。
可她望着缪以寒云淡风轻地笑着的那张脸,这一串话就冒出来了。
果然缪以寒变了脸色。
程璐颐哈哈大笑,“哎呀,小朋友,别怕,姐姐又没睡你。”
“你真是记得挺清楚的。”缪以寒冷声道。
程璐颐好整以暇地咳嗽一声,“删视频,快。”
缪以寒重新挪到她身边,“没拍……”
“嗯?”
“没拍……”女孩儿尖锐地瞪她一眼,“我是那种人吗?”
程璐颐松了口气。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面前是吵吵嚷嚷的夜市、她们坐的这个角落却藏在阴翳里。头上没
程璐颐转头去看缪以寒的轮廓。
嗯,睫毛真长,鼻梁也挺。手……手也好看。
嘴唇也挺软的。
“你还没告诉我……”缪以寒说,“你叫什么名字,学姐?”
程璐颐倏然转回脸,“你没从我手机里看到吗?程璐颐——有点难写,你叫我Grace吧。”
女孩点点头,“加个微信?你可以打字给我看。”
她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不算朋友的朋友。
程璐颐在顾梓面前藏不住事儿。
只这次,她不仅藏住了,还藏了好几年。
大小姐自己也觉得奇怪——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顾梓知道她和上一个床伴用什么姿势做了几次。她却没再和顾梓提起过缪以寒。
也许是自私。后来她想……
想藏住她、不让别人知道,一面好奇地期冀着未来,一面觉得不可能。
因为太不可能,因此连提都不敢提。害怕一提,镜花水月就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