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半晌，道修终于抬起头看向灵帝，却见灵帝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又低下了头，“我现在也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仙，哪来的赴宴资格。”又将那烫金的请帖推了回去。
灵帝又推过来，指尖压着也不松，让道修没法再推动，“你可不只是散仙，你还是我徒弟，几万年来第一个人类弟子，说来天界你的师兄弟也有不少，谁敢说你没有资格。”
“即便如此，很多人都不想见到我才是事实，我若现身，也必定会闹得大家很不愉快。”道修放下杯子，两只手握在一起，不安分地动着。
苏晓忽然觉得，她的师父敏感脆弱了起来，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强大自信，说起来，她今天之前怎么一直没有发现，明明她师父的身形是那么单薄，就算再宽大的衣服也无法掩饰。
“诚然，但是你不能否定所有人，你在天界也交了不少好友，你觉得他们在宴上见到你会不会开心，我和镜尘会不会开心，就算是天帝，我想他也不会不高兴。”
“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仙……”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说着还又绕回去了，让你赴个宴怎么好比要吃了你，这般不愿。”灵帝直接打断了道修，手中杯子放得有些重，吓到了这一干人。
道修喏喏，“也不是不愿，只是我毫无参加的理由。”
“理由？”灵帝哼了一声，“你跟我说理由？六合寿宴为何设置你又不是不清楚，照你这说法，难不成赴宴的都是别有心思？”
“灵帝您不要框我，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灵帝轻哼一声，放缓了语气，“我这不是实在是气不过嘛，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躲都躲了多少次了，我也未曾管过你，都是随了你的心思，可这次不是有了你的小徒弟，我猜她大抵连六合寿宴这名字都没听过，你还是先向她解释一下，好让她也劝劝你。”
道修看向苏晓，苏晓因听不明白，已几乎将那碗乌梅汤喝了干净，听灵帝叫她才赶紧放下了碗，向着道修眨了眨眼。
道修叹了口气，向她解释六合寿宴。
六合寿宴是三界最大的宴会，除三帝均会出席外，大多神仙和妖兽一族的各族族长也会参加，为的是贺天地寿。
但是天地寿数即为初代天神忌辰，明里暗里其实都是为了纪念初代天神，大家都心知肚明。六合寿宴每隔百年在天界举办，算起来应是在立冬的前一天，而寿宴会持续一整天，直到立冬。
听道修讲完，苏晓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是个怎样的场合，又偷眼看灵帝一眼，不知道灵帝对道修所说的明里暗里作何反应，只见灵帝仍是笑眯着眼，让青儿续酒，看着不像是生气了或是怎样。
“我也不知道修有没有跟你讲过初代们的事，但是你要知道没有他们就没有你我，初代们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稳定了三界，我们不能再为他们做些什么，只能心怀感恩，祈佑魔族不侵不扰，永世太平。”说着又看向道修，“且不管那些，我只是希望你能赴宴。”
苏晓抬头看向道修，道修也正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但是她想道修并不想去，于是开口问向灵帝，“灵帝师祖，难道这六合寿宴没有师父在便无法顺利举办吗？如若不是，那师父便没有什么绝对的理由要去……”
“放肆！”
灵帝猛地站起来，怒喝一声，不复先前温和模样。
道修也站了起来，拉起受惊瑟缩了一下的苏晓就扯到身后，看样子是护定了，而青儿自然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苏晓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灵帝竟会因苏晓震怒。
“灵帝息怒啊！”青儿劝道。
灵帝紧盯着对面一大一小诚心气她的师徒，深深吸了口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道修开口道：“灵帝莫要怪罪，是我教导无方，等我回去一定罚她，只是我同意苏晓言论，这寿宴我不会去的。”
灵帝才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噌点了上来，见二人就打算转身离开，喝道：“站住！”
青儿也是挡在道修面前，十分为难。
苏晓知自己闯了祸，只是她不能再让道修替她挡着，遂挣开了道修的手，回身跪在灵帝面前，喊道：“都是我的错，灵帝请不要怪罪我师父。”
道修回头，又将苏晓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道：“别胡说，不怪你。”
灵帝冷哼一声，对着二人说道：“道修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护短护得比谁都厉害，我只问你，你怎知我邀你赴宴不是为了你二人，你只知长短护着，可有想过她总会长大，总是要去接触其他神仙的？
现下天界众神哪个不知道修收了个小徒弟，都眼望着六合寿宴见上一见，你若藏着掖着，又让人留下什么印象？你只把她往预备战神方向培养着，可想过她总是要和其他神仙一起上战场的？你就对她性命这般不在意？”
灵帝虽想着不能动怒，可还是忍不住放大了音量，只气道修不能理解她，又气道修执拗不可理喻。
苏晓都能听出灵帝是为二人好，道修又怎会听不出，苏晓抬头看着，见道修低着头，愧疚难当。
“我自知灵帝深意，只是我实在、实在是无言面见。”
灵帝叹口气，语气放缓了些，“是我言重了，我本也不想逼你，只是你一旦收了这个徒弟，就要对她负责，你收她时就应想清楚的，再者，就算是按照天界的算法，也已过去一千年了，该过去了。”
道修没说话，仍是低着头，苏晓看着，只能上前拉住她的手，恰这时，一颗浑圆的泪珠滚下，在苏晓眼前划过，落入泥土，眨眼消失不见。
苏晓呆住了，又抬头去看，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灵帝显然慌了，急走过来，伸手就去给道修拭泪，“哎呀，你别哭呀，是我错了，我不说了，你不想去就不去了，我让镜尘带着小徒弟去，你不用去了，真的，别哭了，小徒弟还看着呢，哎呀，真是的，不知羞。”
谁承想，灵帝说完这句，道修眼泪掉得更快了，自己也将手从苏晓手里抽出，拨开灵帝的手，自己去抹了。
灵帝更慌了，以为是自己擦痛了道修，忙回头向着同样惊慌不知如何是好的青儿说道：“快去拿盆热水来，还有毛巾。”
青儿得了令，急道一声是，跌跌撞撞地跑开了，跑出一段后才想起变回原形，飞走了。
灵帝仍是哄着，嘴里不间断地说着“别哭了”、“我的不是”、“不羞不羞”之类。
苏晓自己没哭过，也没见过别人哭，着实不知道怎么办，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师父就这么哭了，只是一直僵在一旁也不是事，道修已将手抽走她也够不着，只能扯住道修袍角，轻晃晃，“师父不要难过，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
道修缓下来些，闷声道：“你真的没看到。”
苏晓学着比出发誓的姿势，认真道：“真的。”
道修斜眼看过去，见苏晓动作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眼泪竟就这么止住了，将眼泪抹净，转身掰下苏晓的手道：“不要乱发誓。”
灵帝见道修终于止了，不免松下一口气，她确实不擅长哄人，更别说是道修了。
苏晓也同样松下一口气，见道修一缕头发被眼泪一浸粘在了脸上，便伸出手去将那头发拨了下来，道修感觉老脸一热，干脆站直了身子，将头发理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正好这时青儿端了水回来，见道修已经停下，抬手虚擦了把汗，将毛巾浸湿递给了道修，道修接过，道一声多谢，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灵帝一眼。
灵帝接到道修的视线，怕她再来了情绪，忙开口道：“我也说的是真的，我这就传信给镜尘。”
道修忙按住灵帝正在施法的手，直视着灵帝，“我去。”
“不用勉强，镜尘肯定愿意的，他要是敢不愿意，我就打他到愿意为止。”说着就要将手抽出来。
道修不得不加大了力度，却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没事的，我会去的。”
两人对视一阵，灵帝终于确定不是在说笑，也就放下心来，笑笑道：“那就好。”又看向被道修扣住的手，道修跟着看过去，赶忙松了，尴尬笑笑，将那毛巾捂在了脸上。
灵帝见这事虽是曲折但也总算是达到了最初的目的，松口气笑笑，没想到最后还是靠着苏晓成了，心里多少对她有些改观。
苏晓感受到灵帝视线，看了回去，收到灵帝弯眼一笑，虽大抵是好意，苏晓却没忍住打了个寒战，总觉得不是那么的心怀好意，想到这里，赶紧把脑子里想法丢了，又不禁反问自己怎会这般揣测。
看道修恢复得差不多了，灵帝又招呼着二人坐下，继续吃茶喝酒。苏晓看向道修，道修似乎并没有再留的意思，只道：“不了，也该告辞了。”
灵帝刚拿起的酒盏复又放下，笑问：“你说什么？”
道修只感觉背后一凉，连连摆手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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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