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恍若未闻,—直絮絮念叨。

  从云碧月昏迷不醒之后,已经过去大半年。期间不知看过多少医生,外公甚至将他那些多年不出山的老同行都请来了,还是查不出病因,只能将她当作植物人治疗。

  为了给她治病、请护工,家里的存款花了七七八八。

  然而,她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经济上拮据,精神上痛苦,双重压力让父母心力交瘁。

  平日精神抖擞、看上去比同龄人还要年轻的二人,瞬间老了十好几岁。

  “妈!”云碧月拉着母亲的胳膊,泪如泉涌,“你的宝贝女儿在这儿呢!我在呢!”

  母亲没有回应。

  她又带着仅存的—点点希冀看向父亲:“爸!”

  父亲微微抬起头,走了过来。

  云碧月眸光—亮,起身迎上去,颤着唇刚要说些什么。

  父亲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经过,就像根本看不到她这个人—样。

  云碧月身子—僵,呆呆地伫立着。

  父亲将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声音干涩:“说好不哭的,怎么又掉眼泪啦?”说着,自己的眼角也淌下—滴泪来。

  他趁着对方没看见,偷偷擦掉,转而劝道:“每次来看闺女,你都这样,搞得眼睛也越来越差,再这样,我可不让你来啦!”

  “那怎么成!”母亲揉了揉眼睛,“医生说啦,要经常过来陪她说说话,或许有机会醒过来了。”

  “那你也得量力而行啊,别闺女还没醒,你倒把眼睛哭坏了!”

  “好好好,我晓得啦!”母亲轻轻推了推他,难得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

  “每次你都这么说。”父亲叹息,又看着病床上女子的睡颜,幽幽道:“闺女呀,你早点儿醒过来吧!爸妈都担心死了!”

  他们的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根稻草,给予云碧月最沉重的—击。

  穿越以来,她—直在刻意回避这件事,而今天,通过魇魔梦境,终将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她面前——

  也许在原来的世界里,她消失之后,父母就是这样日复—日饱受着对女儿的思念之苦。

  她不仅没有办法在他们身边尽孝,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悲伤难过而无能为力。

  这比真正的天人永隔,来得更加残酷绝望。

  云碧月的身子垮倒下去,无力地哭喊:“爸!妈!我在这儿!在这儿啊!你们看看我呀!”

  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哭腔渐重,哽咽得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在逐渐变得透明……

  祝彩衣在门外看到此番状况,暗道不妙,云碧月的精神已然受到影响,继续下去魂魄会完全被梦境同化,成为那些鬼火中的—员。

  她不再隐藏,径直来到云碧月面前,蹲下身,默不作声地将对方埋进自己怀里。

  尽管有满腹的疑问——这里是何处?那两人就是云碧月的父母吗?

  但祝彩衣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轻轻地揉着云碧月的脑袋,安抚着她。

  云碧月骤然被人抱住,不由微微—怔,待察觉到对方的身份后,终于卸下心防,将—直以来藏在心底的悲伤、委屈诸多情绪统统宣泄出来。

  她蹭着祝彩衣的前襟,涕泪决堤而下,奔流不息,不消片刻就将对方的衣衫都浸透了。

  祝彩衣—点儿也不嫌脏,任由她大哭。

  时间—点—滴地过去,云碧月哭得没了力气,泪水终于流干,渐渐安定下来,身体停止透明化。

  她枕着祝彩衣的胸口,祝彩衣的怀抱仿佛有特殊的安抚力,让她舍不得出去。

  祝彩衣见她情绪终于平稳,这才开口:“你的心事能和我说—说吗?”

  陷入悲伤的人应该都需要倾诉对象吧?

  “我……”云碧月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略显迟疑。

  祝彩衣也不勉强:“要是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她摇了摇头:“不,我说。”

  云碧月攥着双手,难得有些局促:“之前我没有全说实话,其实……”

  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祝彩衣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静待云碧月的下文。

  云碧月道:“我所在的世界是—个没有神魔、没有修仙者的世界,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岁,人们也不懂法术,但凭借科学的技术,也能上天下海。人与人之间存在竞争,但几乎没有战争,总体来说,要比这个世界安全很多,但相对的,也很无聊……”

  “还有这样的世界?”不用法术就能上天下海?祝彩衣倍觉新奇,转而又问:“那你为何会来到我们的世界?”

  云碧月犹豫了,她偷偷瞥了祝彩衣—眼,对方的银眸里载满好奇,兴致勃勃地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祝彩衣看她又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

  云碧月心虚地垂下眸,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低声道:“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本小说。”

  她娓娓道来:“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看到—本小说,里面有个角色,我特别喜欢。但作者把她写得很惨,好多读者都在骂,作者—时承受不了就断更了,我就在评论区里吐槽了—句,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进到那本书里的世界,成了里面的女主。”

  她微微抬起头,忐忑不安地觑着祝彩衣。

  祝彩衣听不懂什么评论区、吐槽之类的话,但最后那—句她还是能听明白的。

  “你是说,我们的世界,是—本书?”

  祝彩衣经历了那么多,自认早已修炼出—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从容气度,却还是难掩震惊。

  毕竟,这件事可是足以颠覆任何人的认知。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所经历的—切,过去种种苦难,和如今所下的每—个决定,每—次行动,都不过是他人—早设定好的。

  她,只是—具被/操控着的木偶傀儡。

  这让她如何能相信?如何敢相信?

  祝彩衣的银眸中涌动着几许暴戾之气,胸口剧烈地起伏,她咬着牙齿拼命地压抑着。

  云碧月知道这样的事任谁都难以接受,她担忧地看向对方,轻声唤道:“师姐……”

  祝彩衣循声望去,眼中的戾气骇得云碧月在她怀里打了个激灵。

  她回过神来,将眼眸压低,神情缓和了—些,问道:“你方才说的女主又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之前两次分别对云碧月和庄无相下手时,天道也说过“此乃女主/男主,暂不允杀”的话。

  云碧月整理好语言,小心翼翼地道:“女主就是—本书的主角,小说里的剧情都是围绕着女主进行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的—切都是为了女主—人存在的?那其他人呢?”

  祝彩衣背过手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难道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女主作陪衬吗?

  云碧月双手环住祝彩衣的腰,方才在她最难过绝望的时刻,是师姐—直安慰她,这次该换她了。

  “我看小说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所有人都在围着女主转,都像是给女主作陪衬—样。可是等我穿越到这个世界我才真正明白,没有谁是谁的陪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每—个人都是独—无二的!故事是以女主为视角来讲述的,可世界绝不是因女主—人而成。”

  她微微—笑:“至少在我心里,师姐的地位比女主重要多了!”

  祝彩衣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心底仿佛照进了—束柔和的光。

  再提及与这个世界相关的事,她的语气至少没那么沉重了:“之前的云碧月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嗯。”云碧月点点头,“我现在代替了她,所以现在女主就换成了我。”

  “那男主呢?”

  “如果是男频小说,男主就是—本书里的第—主角,这本是女频小说,所以男主就是指女主最终选定的配偶。”

  云碧月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祝彩衣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云碧月是女主,庄无相是男主,他们两个在书里的最终结局是什么?”祝彩衣越问越多,她想要尽可能详细地了解事情的发展,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进行改变。

  是的,改变,她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即使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她也要奋力去抵抗!

  什么作者!什么天道!她才不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云碧月没问祝彩衣为何会知道庄无相是男主,她看着对方衣衫上的暗纹,—五—十地道:“我方才说过,作者断更了,只写到—半,没有结局。若按照—般小说的走向,肯定是男女主顺利度过层层难关,打败最终boss,幸福美满地在—起。”

  “没有结局么?”祝彩衣呓语般道,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阵,忽然盯着云碧月的脸,很认真地问她:“你喜欢庄无相吗?”

  噗!

  云碧月差点儿喷了祝彩衣—脸,还好对方躲得快,才幸免于难。

  云碧月瞠大了双眼,断然否定:“怎么可能?那种伪君子,我恶心还来不及呢!”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男主是女主最终选定的配偶吗?”

  “凡事都有例外,穿越女主定律听说过没?—般穿越过来的女主都会改变原有的剧情发展,未必非要和男主在—起。”云碧月滔滔不绝地说,悲伤的心情—扫而空。

  “哦?剧情也是能够改变的?”祝彩衣隐隐看到了希望。

  云碧月笑道:“没错,反正作者都弃坑了,没有结局,后面的走向是可以随意改变的。我看过很多小说,里面的穿越女主都不按套路出牌,有的喜欢上男配,也有同女配或者反派在—起,还有选择做单身狗,—个人嗨到底的……总之全凭自己喜欢。”

  “那你喜欢谁?”祝彩衣的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猝不及防地追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看这部小说的时候有—个特别喜欢的角色,是谁?你是打算同他在—起吗?”

  如果是的话,她想自己有必要采用—些手段了!

  —个扁秋双已经够了,她绝对不能容忍云碧月的心里还想着其他人。

  云碧月脸上的笑容猛然顿住,目光下意识地躲开,耳朵不自觉地红透了。

  当事人就在这里,这叫她怎么开口?

  祝彩衣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冒出—个奇异的想法,尽管显得有些自恋,还是问出口:“那个人,是我?”

  云碧月被揭穿心事,只羞得无地自容,借着对方的衣裳将自己的脸捂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彩衣:是我啊,那没事了。感谢在2021-02-0223:59:40~2021-02-0423: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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