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你多聊了，我得回去了”沈清寒目光又落在孟亦欢生活的这栋小房子上。
在孟亦欢全家搬走之后，她通过了不少手段，才把这间房子弄到了自己手上。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改变过摆放的位置。
沈清寒曾经在这间屋子里试图寻找过孟亦欢的痕迹，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来有关于孟亦欢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不过看着现在站在自己身旁的孟亦欢，沈清寒逐渐拼凑出了有关孟亦欢在这间屋子里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那学姐你小心点，注意安全”
孟亦欢把沈清寒送出了门外，招招手就要和沈清寒说再见。
夕阳的余晖落在沈清寒的脸庞上显得她分外温柔。孟亦欢看着沈清寒的背影，觉得她一个人分外寂寥。
“亦欢”沈清寒刚走出没几步就转过了身“明天，记得来看我，好不好”恳求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撒娇，孟亦欢没有办法说出拒绝。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的学姐”
沈清寒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幸好孟亦欢不再是当初那个因为屋里没人，就容易产生敏感心理的自己。
可还没有坐下来休息几分钟，忽然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谁那么没有眼力见？自己才刚刚放假，能不能给自己点休息时间。
孟亦欢心里嘀咕着却还是接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刘雯。
“亦欢”
“怎么了嘛雯雯？”
“你可以出来陪我一下吗？”刘雯问道。
孟亦欢直觉认为刘雯并不是一个会莫名其妙找自己的人，当下语气态度就严肃了些“怎么了，你在哪边？我现在就来”
“我在中医院这边”
孟亦欢这一听就傻了，怎么就去医院了？这再不济，放假也不应该放到医院啊！
“你等着啊，我马上就来”孟亦欢揣上手机钱包，急匆匆便出了门。
孟亦欢在去的路上一直不停的乱想，也不知道对方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找自己。
大概是越心急，就越觉得这路程是如此的慢。孟亦欢坐在出租车上，强忍着不去催促司机。
刘雯站在中医院门口，看见了孟亦欢便迎了过来。
孟亦欢抓着刘雯手臂，左右来回上下扫，确认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后才松下一口气来。
“对不起啊亦欢，把你叫出来”刘雯怯懦道歉，头也不敢抬起来看一眼孟亦欢。
“这倒没什么”孟亦欢道“只是你没事到中医院这边来干嘛？”
刘雯想了很久，目光不断躲闪，最终像是鼓起了勇气似的“我想你陪我进去看一个人”
“家里人嘛？”孟亦欢顺口说道，又忽一想，如果是家里人的话，那就直接说是家里人就好了吗？
可刘雯却没有那么说，难道不是家里人？
沉默好一阵子，刘雯勉强笑了笑，捂着自己那张长瘤子的半张脸道“算，算是家里人吧”
孟亦欢觉得刘雯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不急于戳破。如果对方想要告诉自己的话，自己不用着急，也能知道。
“她是我妈妈”刘雯走在孟亦欢身后小声道。
“哦哦，原来是阿姨啊”孟亦欢觉得自己今天的反应好像是一个二愣子似的。
医院里的气氛压抑，她们走进其中一栋楼时，孟亦欢特意看了眼，是专门看肿瘤的。
刘雯并没有带着孟亦欢直接去见她的母亲，而是先去了医生的办公室，出于礼貌，孟亦欢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
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孟亦欢在门口玩着消消乐，还在头疼下一关怎么过的时候，刘雯走了出来。
“医生怎么说？”孟亦欢收起手机问道。
“晚期了”刘雯丢下这句话，人像是失了魂魄，踉踉跄跄走在过道上。
孟亦欢跟在刘雯身后，安静不敢出声。脑袋里却在飞快转动，难道刘雯母亲就是刘雯后来跳楼的原因嘛？
可那也不该啊，孟亦欢想。毕竟刘雯跳楼是两年后该发生的事情。孟亦欢并没有学过医，对肿瘤晚期没有明确的概念，只好拿着手机搜肿瘤晚期还有多久好活。
刘雯走进了住院区，像是头一次来似的，一间间找着病房，气氛愈发压抑。
“你还好吗？”孟亦欢问道。
“我....”刘雯在一间病房前停下了脚步“我不知道”
连刘雯自己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怎样的感受。
“这间是你妈住院的病房吗？”
“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就应该是了吧”
这间病房是背着太阳的，窗户也没有开着，屋里一股沉闷的气味。
孟亦欢下意识的不愿进去，但看着刘雯，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在刘雯身后推了一把她“走吧，去看看阿姨”
刘雯没有动，只是转过脑袋看了眼孟亦欢，内心挣扎许久后，才抬步往里走。
这是一间普通病号房，兴许是正好医院淡季，本该有四个病人的房间里，现在只有一个人在里面待着。
孟亦欢在进来前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在看见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时，心不自觉地惊得跳了一拍。
太瘦了，这是孟亦欢对刘雯母亲的第一印象，怎么可以瘦的那么离谱。
孟亦欢猜测，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估摸连八十斤也没有。
虽然曾经听说过，得了肿瘤疾病的病人，身体都会暴瘦，但果然自己亲眼瞧见的，还是感觉很不相同。
女人睡得正香，丝毫不知道来了两位客人。
刘雯走进女人病床的身前，眼里满是复杂。
“阿姨还在睡啊？”孟亦欢道。
“她身体疼得不行，刚刚才打完麻药”刘雯低声道。
想起刘雯刚刚才去了医生那边了解母亲的病情，孟亦欢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女人的发质很粗糙，像是从未打理过似的。枯黄的皮肤像枯木般贴在手臂上，几乎不用仔细去看，就能瞧见这女人满脸的疲惫和沧桑。
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最朴素常见的布料。孟亦欢并不太清楚刘雯的家庭情况，但也能猜得出她的家庭情况应该不大好。
愿意出这样一笔钱去照顾这样一个女人，对她的家庭而言，也是一种艰难。
“抱歉啊，浪费你休息时间了”
刘雯的眼眶有些红，她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涕对着孟亦欢道。
“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孟亦欢摇摇头道。
刘雯很是压抑，她并不清楚，今天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忽然升起了念头，就想要去见见自己的母亲，因为胆小怯懦，不敢自己一个人去见母亲，想了许久，竟然连能依靠的人也没有，这才想到了孟亦欢。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生命轨迹中的人，刘雯谈不上对孟亦欢究竟是怎样的情感，只觉得她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
心中有许多事情被压抑，终于在一个觉得自己可以信赖的人面前，忍不住宣泄了起来。
“其实我不太敢来见她的”刘雯道。
“嗯....能理解”毕竟大部分人应该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家里人变成现在这个状态吧。
“可我接下去要说的事情，你没办法理解”刘雯咬着唇，面色不太好看。
“你都没有说，怎么知道我不能理解？”
孟亦欢心里有一种念头，刘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她本人的影响很大，并且很有可能就是导致她跳楼的原因。
“我的母亲是买来的”刘雯死死地盯着孟亦欢，仿佛只要孟亦欢面上露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目光，就要与她同归于尽似的。
所幸，孟亦欢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目光，而是看着刘雯，目光里有些担忧。
“听我奶奶说，当时我们村太穷了，又加上重男轻女的思想，村子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女孩子”刘雯靠着医院的墙壁，眼睛盯着天花板，语气淡淡。
“然后村子里的男人们一合计，从人贩那边买下了些女人”刘雯把目光又转向了孟亦欢“我的母亲也是他们买来的”
“哦，当然也可以说，她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母亲”刘雯道“村子里部分的孩子或许都可以称她为母亲”
孟亦欢沉默，脑子已产生了个念头，虽然觉得这种情况下产生这样的念头是不对的，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去想，那这样的一个女人，她这一生怕不是都在......
“我经常会觉得，我脸上长着这样的瘤子，是一种报应”刘雯摸着那半边巨大丑陋的瘤子，眼底已经通红。
“不是的，你不该那么去想的”
孟亦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说道“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标志，丑小鸭在变成白天鹅之前总会经历些苦难，不是吗？”
原谅孟亦欢嘴笨，她只会那么说。
刘雯看着孟亦欢，眼里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如果遇见的是其她人的话，肯定会在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鄙夷自己吧。
“她现在年纪大了，早些年伤了身子，村子里的那些男人到底还是有些良心，把她送来了医院，但是医生说她没几年好活了”刘雯的身子有些倾斜，手碰着膝盖低着头。
孟亦欢一直觉得这样的事情，自己只能在新闻上看到。真就遇上了，心中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许久，孟亦欢才说道“阿姨这辈子太辛苦了”
站在法律的角度，孟亦欢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报警，把那个村里的男人给抓起来，可看着刘雯，一想到刘雯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果然带上情感色彩去看待这件事情的话，就没办法那么理智了。
“亦欢，你鄙夷我嘛？”刘雯道。
“不会”孟亦欢的回答干脆利落，像是不用去想，都一定是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