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旭帝派遣穆怀瑾到陈府查探救济粮的下落,却没想到竟轻而易举就真的找到了失踪的粮食。
若是陈元思真的有心要私藏救济粮,在元旭帝看来,是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暴露自己的。
此事疑点颇多,元旭帝下令,只是将陈元思先关入诏狱,待择日审问,查清楚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证据确凿,问陈元思,他也是闭口不谈。似乎所有的箭头都在指向一个事实——救济粮就是陈元思私藏的。
不难看出,元旭帝还是不肯放弃这个得力大臣。
但是很快就会了,穆怀瑾这么想着,只要让元旭帝看到一个东西,那无论这粮食到底是不是陈元思私藏的,皇帝都不会手下留情。
跟在她身后的狱卒点头哈腰,今日格外奉承。
出于贪生怕死,前几日诏狱里有人用迷香将他们迷晕,擅自进入诏狱底层的事他不敢上报——若是让元旭帝知道有人动了长公主,那他们必然是不用活的。
故而今日那狱卒见了穆怀瑾,知道她是皇上派来办事的,整个人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看出了什么。
穆怀瑾带着两个侍卫,由狱卒领着来到陈元思的监狱面前——正好在云听蓉的隔壁。
穆怀瑾淡淡扫了一眼狱卒。
这是故意的?
狱卒因为前几日被迷晕,诏狱闯入外人一事并未上报,立马心慌地低下头,不去看她,“穆小将军……是,是要将他带走吗?”
说罢,他掏出钥匙要去开门。
“不用。”穆怀瑾声音清冷,“先问几个问题,问完以后再带走。”
狱卒连连应是。
陈元思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日那件,上面有被穆怀瑾的刀子划破的口子,更加衬得他整个人狼狈不堪。
但这并未击退陈元思眼中的戾气。
从刚才到现在,陈元思都是背对着他们,一个字也没说。
穆怀瑾看了一眼隔壁监狱像丢了魂一样躺在地上的云听蓉,问道:“你对她说什么了?”
云听蓉整个人倒在地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头顶,瞳孔没有焦距,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陈元思没有转头,声音里带着点涩味,低笑道:“啊……这个问题,穆小将军不是应该清楚得很吗?”
穆怀瑾皱眉:“什么意思?”
“陈某是罪臣,云相小女也是罪臣……”陈元思嘴角扬起一抹夸张的弧度,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和猜不透的意味,“不过是同她讲,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肮脏,虚伪。”
“没想到,她竟然说……说这样正好,说这样子,我们两个就刚好是一类人,可以在一起了。”
“哼。”陈元思站起身,转过来看穆怀瑾,“我当然是直接回绝了。”
“穆小将军,你知道的,陈某就是这样的人,没用的人,我会一脚踹开。同样,阻碍我路的人,我一样会毫不留情地将刀捅进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像是插了把利刃,直直地对着穆怀瑾,仿佛下一秒就要刺过去。
穆怀及并不为所动,反而露出笑意,“世子这么说了,那我自然奉陪到底。”
身后的两个侍卫和狱卒听他们两个人讲话,整个人一愣一愣的。这怎么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这次事情和穆小将军有关?
“皇上让我来审你。”穆怀瑾切入正题,拉回了众人的思绪,“但你刚才自己都说自己是罪臣……世子这意思,是已经认罪了吧?”
“……”陈元思未答。
既然他自己都不狡辩不喊冤,那基本上就没什么好查的了。穆怀瑾勾唇一笑,叫挥手叫狱卒打开监狱门。
穆怀瑾:“世子,你猜皇上会如何惩治你?”
陈元思:“……”
穆怀瑾:“世子不讲,那我来猜猜……”她佯装思考,半晌,悠悠开口道:“你说,在诏狱里关一辈子够不够?”
“这……穆小将军。”一直在一旁的狱卒听到她这猜测,连忙纠正,“穆小将军,世子这犯的确实是重罪,但应该……不是这个刑……”
在诏狱里关一辈子,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比直接赐死还要折磨。
私藏救济粮是重罪没错,但和诏狱底层那位一比,是显然不需要罚这么重的。
穆怀瑾没理他。
她说是就是。
因为……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让陈元思只定下一个罪。
不出所料,陈元思由那两个侍卫带出来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了一块玉佩——上面是盘龙的图案。
陈元思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何时多出来的这块玉佩,只见他看向那玉佩的一瞬间,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是穆怀瑾。
陈元思暗暗咬牙,指节被他攥得咯噔作响。
是她,在山上打斗的时候将这块玉佩放到了他身上。
狱卒一眼便认出了那块玉佩,是长公主安菱华一直带在身上的。正疑惑着为何这玉佩会出现在他身上,下一秒,他就立刻想到了几天前诏狱里的那位不速之客。
那人穿了一身白衣,正是宣平侯世子经常穿的衣服颜色!
狱卒几乎是以一种惊恐的眼神看向陈元思。
私藏救济粮不说,竟然……竟然还在私底下和长公主有来往。
长公主,这三个字,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如今,宣平侯世子背着所有人,拿了长公主从来不会离身的盘龙玉佩……
还是说,是他和长公主秘密在协议着什么?
不管哪个,光是知道长公主的存在这件事,就已经足以让元旭帝失去对他、对陈家的信任了。
穆怀瑾接过侍卫拿起的盘龙玉佩,脸上的笑意立马收敛起来,厉声道:“宣平侯世子私下带着盘龙玉佩,是想做什么呢?”
“……”陈元思在玉佩掉到地上的那一刻,就被两个侍卫一把按倒在了地上,此时他艰难地抬起头,恶狠狠瞪向穆怀瑾,“那就要问穆小将军想做什么了?”
“……我想做什么?”穆怀瑾清冷道:“世子很清楚,盘龙玉佩意味着什么。我想做的,无非是承皇上的旨命,维护大齐的安宁。”
“不让有些人,为非作歹。”
陈元思冷笑:“为非作歹……将军真是高明,还有后手。”
穆怀瑾笑,淡淡道:“彼此吧。”
这个后手,两个人都清楚,说的并不是在嫁祸他偷救济粮。而是在说这个玉佩——多日前,陈元思曾在陈府看到过同样的玉佩。
但那块是假的。
穆怀瑾留了两手,先是命人在陈府偷偷安放下假的盘龙玉佩,随后再将真的玉佩放到陈元思身上。
陈元思发现那块玉佩后,自然是心里升起一股警惕和疑惑。
有人要害陈家,或者说,是害他。
但同时也在疑惑,这块盘龙玉佩,和皇上腰间常坠的那块凤凰玉佩明显就是一起的。
原来……这玉佩竟是一对。
那这块盘龙玉佩,会存在谁的手里?又是谁放的?
陈元思那时候想不通,但今日,算是全明白了。
他看向穆怀瑾,眼神里藏着冬日屋檐下的冰凌,锋利而冰寒。
穆怀瑾语气平淡,“依我看来,世子已经没有审的必要了。”
只要这盘龙玉佩交到元旭帝手上,陈元思都逃不了被皇上觊觎的下场。
说罢,他便让狱卒继续将陈元思关在了诏狱里。
云听蓉听完她们讲的话,失焦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等到穆怀瑾走了,她怔怔地仰了仰头,朝陈元思看过去。
“元……元思哥哥”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显然是受到了重创。
可是陈元思并没有立刻理她。
云听蓉恹恹地低下头,闭上眼。在诏狱的这些日子,已经让她瘦可见骨,再加上昨日陈元思进来后的那一番无情话,云听蓉早已经心如死灰。
甚至……有些不知道要期待什么了。
等到云听蓉睡过去,听不到陈元思说话声音的时候,陈元思才低低说了一句:“不用你操心。”
先管好自己吧,在诏狱,竟然把自己弄得这副人模鬼样,哪里还有之前的大家闺秀影子?
这个诏狱,他既进得来,就定然出得去。
陈元思默默攥紧了他藏在袖子里的细铁丝——这是他的人,在给他送饭的时候放在食物里的。
在他手上发现了拥有龙纹的玉佩,依照元旭帝那个多疑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陈元思看着手里的细铁丝,眸子愈发浑浊,叫人看不透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
琼州饥荒刻不容缓,朝中发生了私藏救济粮一事,势必要选出新的人再次送粮食前往琼州。
除了陈元思,元旭帝最先想到的就是穆怀瑾。但穆怀瑾想到自己若是去了,舒窈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去。
到时候肯定又要拉着她闹一场。
这么想以后,穆怀瑾最后拒绝了。元旭帝也没有为难她,毕竟舒窈被她临时标记,她走了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也不好解决。
穆怀瑾还是留在了皇宫,能够每天都陪着舒窈,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此时舒窈正躺在穆怀腿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像是眼睛里同时住进了星辰和穆怀瑾。
现在陈元思入狱,穆怀瑾也在她身边,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舒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穆怀瑾拂过她的额间碎发,温声道:“公主笑什么?”
舒窈摇摇头,“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子真好。”
她的愿望,好像真的实现了。
穆怀瑾轻笑,点头。
是啊,这样子真好,如果一直能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是她知道,陈元思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穆怀瑾无声垂下眼眸。
那个人入狱,恐怕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十点更哦~晚上十点~后天恢复晚上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