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听蓉种苍雪兰耍小聪明,穆怀成一眼便看了出来。
穆怀成叫她留下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脸上带着笑,而是神情肃穆。
云听蓉跟在太傅后头,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讲。
看着院子里各式的花,穆怀成反而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云听蓉一贯胆小的性格,怎么会为了一句嘉奖,或是别人的目光而做出这种事。
除了舒窈,他其实最好看好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虽然内向了点,但行事作风都有闺秀风范,也遵纪守礼仪。好好培养的话,将来或许还能嫁个皇子妃。
“说说吧。”穆怀成将云听蓉在身后晾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听蓉,解释一下,那株苍雪兰,是哪里来的,你原先的苍雪兰去哪了?”
他说这话没有很温柔,但也没有很严厉,只是很平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但云听蓉知道,太傅这就是生气了。
“太傅……”
“别叫臣太傅了。”穆怀成摇头,还是没有转身去看云听蓉:“你今日若是不解释,臣以后便不是你太傅。听蓉长大了,和三公主一样,快要及笄礼了吧。其实该学的,上一任太傅已经教得差不多了。”
“听蓉聪慧,能把这么难养的苍雪兰养成这般,臣看来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
云听蓉站在原地静默,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身后响起细微的抽泣声,穆怀成恍若未闻:“还不说吗?”
云听蓉一怔,哭得更厉害了。
“太……太傅……我……”
一句话半天没讲完,穆怀成已经自己推动轮子,到了云听蓉面前。
穆怀成叹了口气,面色忧愁:“给,擦擦。”
云听蓉抹眼泪的手移开,泪眼朦胧间,看到穆怀成手里的帕子。
心下的第一反应却是,太傅竟然会有帕子这种东西。
“谢谢太傅……”云听蓉接过手帕。
穆怀成无声推动轮椅,转身朝屋子里去了。
云听蓉呆呆地站着,身体还因为刚才的心虚而微微发抖。
“明日,你不用来了。”穆怀成撇下这一句。
云听蓉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砸了一下,“太……太傅!”
她跑上去。
太傅说……她明日不用来了。
为什么……
只是因为一株苍雪兰。
明明三公主也没有拿出苍雪兰。
她为了让太傅满意,还特意去寻了株新的,为什么太傅只对她生气,不跟公主讲?
这对她不公平。
“太傅,为什么?”云听蓉上前,情急之下竟直接拦在了穆怀成面前。
穆怀成皱眉。
云听蓉才意识到刚才失礼,忙收回手,低低地抽泣起来,连穆怀成刚给她的帕子也掉到了地上。
“臣说得很清楚了。”穆怀成道,“臣以为,您和三公主都聪颖,无需多说,便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过现在看来,云听蓉并不懂。
甚至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过错,还是觉得自己拿一株不是她种的苍雪兰来应付作业,是一个看起来并没有很大错的行为。
她觉得错不至于退学。
“臣让你不用来,是觉得臣该教的都教了。”穆怀成无奈,“剩下的,你应该自己去体会。”
国子监都是些未涉世的孩子,一直留在这里,其实并不能受到真正的好的学习。
云听蓉哆嗦着,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穆怀成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只剩下云听蓉一人站在那儿。
瞳孔越缩越小,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
她害怕极了。
太傅把她逐出了国子监,她回去要怎么和爹爹交代?前不久才刚给爹爹丢脸,这下爹爹,定然又要生气了。
云听蓉蹲下身抱紧自己。
没有人知道她在哭。
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傅偏心。
她开始讨厌太傅了。
她现在想要元思哥哥。
在这皇宫里,她谁都不要,只要元思哥哥……
*
云听蓉休学,云听薇却是照常上课。
国子监的小孩子都开始胡乱揣测,说是不是昨天听蓉姐姐被太傅叫走以后,惹太傅生气了。
也有比较叛逆的小孩,说是太傅看到听蓉姐姐用秘密方法种出来的苍雪兰太好看了,太傅想要求教,结果听蓉姐姐不肯,太傅就不要她来了。
“你胡说!太傅才不是这种人!”
“怎么不可能!我爹爹说过,人不可貌相!”
“不许你这么说太傅!”
舒窈一大早就被国子监里闹哄哄的小孩吵得头疼。
穆怀成还没来,也没人能治得住他们。
“三公主姐姐,你说,太傅是不是这种人?!”
舒窈一愣,皮笑肉不笑:“……啊?”
这群小孩吵归吵,干嘛突然拉她下水?
“你快说!快说!”其他人被这小孩这么一叫,全围了过来。
“……”舒窈结结巴巴开口:“应,应该……”
“我昨天看到穆小将军和舒窈姐姐在讲话哦!你们关系这么好,太傅又是穆小将军的哥哥,舒窈姐姐,你肯定知道得比我们多!”舒窈刚开口,就被另外一个小孩打断。
舒窈扯了扯嘴皮:“……”
这小孩的逻辑是向谁学的?
反正肯定不是穆怀成。
舒窈跟上一个太傅学过,两相一对比,也能感觉出来,穆怀成是真的有才学,讲的东西都是古往今来的圣学,不会教这些逻辑乱七八糟的东西。
定是这小孩自己乱讲的。
再说了,虽然她确实和穆怀瑾关系还不错,这小孩怎么就认定自己一定会知道穆怀成呢?
关系好也不是用来开后门的吧。
“啊啊,我昨天!我昨天还看到舒窈姐姐被穆小将军抱着呢!”
“啊?真的吗?!”
“真哒!就是穆小将军抓着舒窈姐姐的手,然后,就把她抱在怀里了!”
舒窈:“……?”
舒窈:“……!”
这群小屁孩到底在讲什么啊?!
昨天穆怀瑾分明只是在问她要什么生辰礼物而已!
“舒窈姐姐,穆小将军是个赤霞哦。”一个小孩凑上来,笑着问:“你是玉尘吗?”
舒窈:“……”
这些孩子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被一连串造了这么多她和穆怀瑾的谣,舒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无从下口解释。
为了让自己的慌乱不那么明显,舒窈清了清嗓,正色道:“听好了,本宫,还没有分化!”
那群小孩听到这回答,瞬间就发出“啊啊啊”的失落惆怅叹气声。
“可惜了呢。”
“好可惜哦……”
“舒窈姐姐这么好看,肯定是玉尘了!”
舒窈一口气堵在心尖。
这群小屁孩,实在是没大没小。她好歹也是大齐的三公主,皇后嫡女,怎么就……有朝一日,竟沦落至一群小孩的谈八卦对象。
舒窈抬手抚额,睁开眼睛时,恰巧见到了云听蓉空空的位置。
她没来。
照云听蓉那个性格,被穆怀成要求不来国子监,一定又躲在哪里哭吧。
舒窈没收回目光,往上一抬,就看到了坐在更远处的云听薇。
她眼中含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看着自己。
舒窈头皮发麻,怔怔地收回视线。
她宁可来的是云听蓉。
云听薇见到她这副模样,眉眼笑意更甚。
从刚才到现在,她都坐在位置上。
在听到那群小孩问舒窈有没有分化的时候,原本都在别处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结果三公主说她没有分化。
可是她好像记得,在春猎那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很浓很浓的苍兰香呢。
*
在国子监苦苦煎熬了许久,等到上早课的时间,进来的却不是穆怀成,而是穆怀瑾。
舒窈意外地朝她招手,只是手刚举起来,就停在了半空中。
穆怀瑾表情严肃,看了一眼舒窈,并没有朝她的方向走去。
云听薇怔了怔,看到穆怀瑾停在了她的面前,语气寡淡:“云大小姐,宣平侯世子求见。”
云听薇一愣。
“今日不上课,你们都回去吧。”穆怀瑾转身朝屋内的人这样说着,视线环顾了一圈后落到舒窈身上,柔和了片刻,又转回云听薇。
“走吧。”穆怀瑾道。
“穆小将军……是薇儿,做错什么事了吗?”云听薇攥紧自己衣服。
做多了亏心事,总归是有些不安。
等国子监的小孩都走了,穆怀瑾回头,才淡淡扫了云听薇一眼,“你的婢女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带上任何的情绪。
云听薇倏地睁大眼,不可置信,“死……死了?”
“别耽误时间了。”穆怀瑾道:“皇上将此事交由宣平侯世子负责,你作为她的主子,是该走一趟。”
舒窈一直看着穆怀瑾,听到云听薇婢女死的消息,也是惊了一下。
云听薇是云相的女儿,她来上国子监,随身携带的婢女按理是要在皇宫内等候自家主子上完课的。
在皇宫内突然死了一个人,若是处理不好,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到时候所有想针对云家的人都掺和一脚,拿此事做文章,云家不会有好下场。
“公主若想去,也一并去吧。”
舒窈收回思绪,抬眸,碰上了穆怀瑾的目光。
“公主若是怕,等下就躲在臣后面。”穆怀瑾朝她伸出手,“走吧,臣护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很久很久从前,大齐的国子监有一群喜欢讲八卦的小屁孩,讲的是清冷美艳大将军和她的傻白甜小娇妻,讲她们大庭广众搂搂抱抱,讲她们光天化日少儿不宜,讲她们白日宣yin……
舒窈:我觉得我可以在古代靠卖眼镜发家致富。
穆怀瑾:公主不知道吗?他们都是预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