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腾市很早就明令禁止燃放鞭炮爆竹了，但过年有点漂亮的花火看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习俗，为讲究一个气氛，市中心的云湖边上有市政组织的跨年烟花展。
到了十二点整，烟花齐齐升天，一道一道，在高空中绽放开来，很是好看。
“一五七”离云湖太远了，听不见爆声，不过从窗外能远远看见天上的绚烂光彩。
一屋子大人，看到烟花炸开也忍不住像小孩一样欢呼鼓掌，一窝蜂地挤到窗户边上，唐蔚然被堵在最里面一层，只有扭头的空隙，到处也看不见乐安。
身边大家互道新年快乐，唐蔚然也想说一句新年快乐，话已经到了嘴边，四处陌生面孔，却找不到可以说的人。
咖啡店里从下午到现在闹了一晚上，兴奋劲儿还在，但玩久了人也疲了，又欢闹了半个多小时，陆陆续续就开始散场，最后除了乐安、乐逸还有唐蔚然和董依秋，只余下秦婧跟她的小女友了。
董依秋拿着麦克风指挥这几个来帮忙的人把一些器械设备收拾好，再把垃圾什么的简单收一收拎去扔了，其余的倒不用担心，她已经提前预约好了家政团队第二天上门来清扫，跟乐安保证会恢复原样，不会耽误初八之后她开店营业。
秦婧住的远，叫好车之后揽着女朋友走了。
剩下的人把董依秋先送回了家，才踏着月色往家里缓缓走去。
大年初一的凌晨，街边的路灯还没有歇息，亮堂得很。路上空荡，所以很安静，但一晚上店里音乐声没听过，听觉的残留印象导致唐蔚然耳边仍然嗡嗡回响着震动心脏的节奏。
乐逸像个人来疯，疯了一晚上还是精力十足，刚才送董依秋的时候就和董依秋聊了一路，这回嘴刚歇下来，又准备向唐蔚然发起进攻。
乐安默不作声地挤进了两人中间，扭头问唐蔚然，“冷吗？”
她说话的时候还能哈出白气。
唐蔚然的衣领带着长长的白色的绒毛，紧裹着她的脖子，围拥着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白皙脸颊。
她也转过头看乐安，被冻得吸了吸鼻子，路灯映照下眼眸亮晶晶的：“不冷啊！”
“还说不冷，都要流鼻涕了。”乐安数落她，语气却又是温和的，“早上让你多穿一件的，你只要漂亮不管温度了。”
唐蔚然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不冷，真不冷，你摸摸我的手。”
乐安用暖呼呼的手背挨了挨她的，“冰的。”
唐蔚然狡辩，“哪有！我手心是暖的，刚才手背吹了风才有些凉的。”
乐安不听她解释，抓着她的手揣回唐蔚然自己的口袋里，“捂一捂，捂暖和。”
“嗯嗯，好。”
乐逸在旁边看了她俩好一会，被酸得直喷白气，“姐，我也冷，你摸摸我的手。”
乐安瞧也没瞧他，“捂着。”
乐逸被憋得一脸猪肝色，像肚子里攒了一堆叽里呱啦骂人的话，但因为不敢说出来所以被迫吞回去了。
他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没一分钟又开始：“诶，姐！那今晚我睡哪儿啊？是跟你挤，还是跟蔚然姐挤？”
他刚一说完便受到了乐安和唐蔚然同时瞩目，见唐蔚然的笑淡了，乐安横楞他一眼，张口骂道：“你疯了乐逸？还以为自己小孩子吗，说话没分没寸的？”
乐逸立刻垂了头，不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抱歉啊蔚然姐。”
唐蔚然看了看乐安仍带余怒的脸，大度地摆摆手解围，“没事，没事......”
或许是真心知错了，又或者是迫于他亲姐姐在场的血脉压制，乐逸终于闭了嘴，安静了一路。等把两人安全护送到家后，便转身离开了。
早就预知到店里会吵闹很久，为防止吓到罗布斯塔，乐安昨晚就把罗布斯塔带了回家。她俩一开门，便见到罗布斯塔安睡在唐蔚然送它的窝里，香香甜甜地打轻鼾，一旁的狗粮盒子空荡荡，看来是吃饱喝足了。
唐蔚然换好了鞋，问：“你弟弟今晚住哪儿啊？”
乐安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子上，蹲下身收拾罗布斯塔吃完的饭碗，“他可以住酒店。”
“噢......这大过年的，临时订酒店能不能订到啊？”
说到底，乐逸也就是刚毕业的学生罢了，在唐蔚然眼里看来，还是个孩子呢，刚才一时口无遮拦的戏言，当下听是有些不舒服，但道完歉也就当做翻篇了，她不免担心乐逸今晚的着落。
不过这两姐弟还真有意思，明明是双胞胎，是一样大的，乐安却看起来比乐逸要稳妥靠谱好多，生活之中，也反倒是自己总让乐安操心、担心。
乐安手顿了顿，“......你很关心他？”
唐蔚然绕去了厨房，正低头操作着烧水壶，“他是你弟弟嘛。”
“不用管他。”
“喔......”
唐蔚然撅撅嘴，感觉两姐弟的关系有些微妙，她还是不要多问了。
聚会上的菜肴口味都很重，唐蔚然吃了很多，腻味了，所以烧了壶水想冲冲嘴里的咸淡。站在厨房等了好久，等到乐安把澡都洗完了出来，她的热水才将将有些降下来，却还不到能入口的温度。
乐安从浴室出来便看到唐蔚然捧着玻璃杯，眼睛一直望着窗外。今天是特殊的一天，虽然凌晨一点过了，还有人在偷偷放烟花，关着窗户，能隐隐听到爆起来的闷响声。
“喜欢放烟花？”乐安一手拿毛巾擦着头发，缓步走进厨房。
唐蔚然像是被一下惊到，回过神来，她扭头便见她满头湿漉漉的，“呀！你赶紧吹干头发，这么冷的天等会着凉了会感冒的。”
乐安不爱打理自己的头发，洗完也不想吹，嫌麻烦，常常是用干发毛巾搓揉几下就完事的，夏天还好说，冬天确实有些冷，不过还好，她一般洗完就进空调房里。
但是，今天她想在外面多坐坐。
“你吹风机呢？”
乐安摇摇头。
唐蔚然愣了，“没有？”
乐安笑得傻里傻气，“懒得吹就没买，头发太多了，吹起来好累。”
好在美发美妆从来不分家。美妆博主的宝库里，什么设备都掏的出来。
唐蔚然去房间里拿了吹风机和卷发梳来，插上电座，把乐安摁在沙发上，耐心地给她的头发分界。她的小拇指勾在乐安的发缝里，把乐安痒得缩起脖子来。
唐蔚然忍不住捧着她一小撮头发玩，“你的头发湿了之后好像泡面一样哦，□□弹弹的，可爱。”
“自然卷，从小就这样。”
“乐逸好像不是自然卷？”唐蔚然替她一点点梳开，问道。
“他也是，但和我一样嫌麻烦，所以很小就开始剃寸头，短了就不显曲度。后来长大了才稍微留长一些，但可能久了，也就不明显了吧。”
唐蔚然笑起来：“你也可以剃寸头啊。”
“我剃了多难看。”
唐蔚然歪着头看看她的脸，“哪里难看？你跟他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他剃完好看，你肯定也好看。”
乐安静默了一秒：“我跟他也没有一模一样。”
唐蔚然掰着她脖子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扫一遍，“嗯，是不一样。”
同卵双胞胎的几率小，龙凤胎大概更小。在父母的装扮下也好，在其他人面前也好，双胞胎在人的印象中总是以一模一样的姿态出现的。有些双胞胎乐意接受复制粘贴的游戏，有些则是完全相反，恨不得和对方区分度越大越好。
乐逸是前者，乐安是后者。
“不一样吗？”她主动扬起脑袋看着唐蔚然，“哪里不一样？”
“性别不一样啊！”唐蔚然说完，自己哈哈在那笑。
乐安：“......”
她不想跟唐蔚然说话了。
唐蔚然笑够了，决定不逗她了，“真的不一样，你比他好看。”
这简直比刚才那个回答还要过分，因为乐安再不情愿，她的理智也不得不承认基因作用的强大，她确实和乐逸长着两张相似度极其、无限大的脸。
唐蔚然给头发分好区，打开了吹风机，暖和的风拂来，和唐蔚然被头发上的水沾湿后略显凉意的手指，温柔地交替穿梭在乐安的发间。
乐安的耳后、脖子后不觉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点，她祈祷唐蔚然不要发现。
终于在她惬意地快要睡去时，唐蔚然关掉了吹风机。
唐蔚然走到她的身前，弯下腰来，两手还在她的头顶不停拨弄，像是准备弄出一个造型。
乐安耳朵微痒，不免侧了侧头，“......别弄了，反正睡了起来又是一团乱。”
“手感真的好好。”唐蔚然喃喃地。
“什么？”乐安没听清。
“我说！”唐蔚然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手感真的好好哦，我早就想摸了。”
乐安眨眨眼，“那你不早说？”
唐蔚然直起身子，“太奇怪了吧，之前跟你还不熟呢，你会让陌生人摸你脑袋吗？”
乐安：“如果是你......”
“咻！砰！”
刚才吹头发的声音太大，放炮的声音倒是没停过，此刻又一声炸响，比前几声要大得多。
唐蔚然的目光又被窗外吸引，她看了一阵才回过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乐安摇摇头，“我没说什么。我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放烟花来着。”
唐蔚然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窗外的火花，她点点头，“喜欢。因为觉得很漂亮。小时候就很喜欢，但我妈说太危险了，我从来没放过。”
乐安想了想，“你再摸摸我头发吧。”
唐蔚然回过头看她，“什么？”
窗外烟火的光映进来，五彩斑斓地照在乐安的笑容上。
她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动作有些可爱。
唐蔚然呵笑一声，顺着本心又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好舒服......”
“作为摸我脑袋的回报，明晚你陪我去放烟花吧？”
唐蔚然讶然地看着她，随即轻笑，她的声音软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放？云腾早就不准私人放了吧？”
乐安歪着头思考，“嗯......大型的肯定不行，但是烟花棒和小型烟花盒是没问题的。那你要去吗？”
“好啊。”
乐安开心地站起身，“那说好了我就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的拖鞋声快要进入房门前，唐蔚然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乐安！”
乐安立马回头，“嗯？”
唐蔚然扬起唇角，“新年快乐。”
乐安轻笑：“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