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江灼夜讲完了刚才 的事, 苏荔觉得很不可思议:

  “应非烟爸妈,怎么好像脑子有点毛病……当然 我姐打人是我姐不对 ,可应非烟难道会把自己被 打的事情告诉爸爸吗, 这 也太小学 生 了?”

  江灼夜从旁边果 盘里拿出一颗小草莓,十分自然 的送到苏荔嘴边:

  “所以啊, 我觉得肯定不是应非烟自己透露的。但这 些事情跟你无 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病。”

  苏荔看着小草莓, 摇了摇头:

  “不行,我现在肠胃炎, 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只能喝水。”

  江灼夜面 露愧疚之色:

  “早知道你会肠胃炎,昨天我就不让你吃烧烤了,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苏荔抬手,想去拍拍江灼夜, 可头一抬她就一阵晕眩, 又倒在了枕头堆里。

  江灼夜迅速伸手过来, 让她脑袋放在自己手上, 声音柔软的说:

  “小心一点。”

  苏荔后脑枕着江灼夜的手掌, 那感觉,比枕头要鲜明很多, 但同 时又没有那么柔软。

  温温热热, 迅速隔着头发传遍了整片头皮, 苏荔开始头皮发麻,痒痒的酥酥的,枕着那只手的地方格外 灼热。

  “你……你别自责啊,是我同 意和你去吃大排档的, 我身体本来就……总之这 件事情跟你没关系,反而 是我要感谢你,带我去吃了那么多好吃的。”

  江灼夜用垫在苏荔后脑的手,摸了摸苏荔的头发以示安慰,动作亲昵。

  苏荔黑发非常冰凉,又很柔滑,摸上去像最上等的绸缎,手感极好,让江灼夜不忍心离开。

  她又摸了好几下,甚至手指触碰到苏荔的耳后部位,肌肤柔软细腻,比奶油更舒适,只是轻轻的手指触碰,就一下能勾起人心尖上的渴望。

  就想更进一步,摸到更多的地方,想看看其他地方的皮肤,是不是也像耳后这 边一样,那么薄那么热又那么柔软……

  这 些念头,纷纷杂杂的在江灼夜脑海中涌现出来,一下子将她要说的话都给 挤到旁边去了,她你就没有说出话来。

  反倒是被 摸到耳后的苏荔,毫无 感觉,依旧在感慨自己的生 活: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是生 活在一个规定好的框架里,路都不敢多走一步,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敢吃。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坐在车里,看见 外 面 有卖糖葫芦的,就央求张妈去买,张妈倒是宠我,帮我买了一根糖葫芦,我躲在车后座的角落里,把那根糖葫芦一点一点仔细的吃完了,那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但那也只是唯一一次。”

  江灼夜听得很认真:

  “后来呢?”

  苏荔苦笑一声:

  “后来啊,我拉肚子被 妈妈发现,妈妈罚了带我出去的所有人,就再也没有人敢给 我买外 面 的东西吃了。这 一招我妈一直在重复使用,前不久还用过一次,就是我们看日出回来那次。招式虽然 老了,但对 我来说特别有用。”

  窗外 还是天寒地冻的冬季,掉光树叶的枝干指向天空,透着萧瑟与沧桑。

  江灼夜拿出垫在苏荔脑后的手,又握住苏荔放在床边的一只手,低声问道:

  “你的病到底是什么?”

  苏荔转头看向窗外 :

  “先天性心脏病,12岁那年做了一次换心手术,后来好了几年,又出现了许多并发症。我已经换过一次心脏了,没法再换了,肝和肾也因为常年服药,早在去年就都出现了早衰迹象,因此……我可能注定活不了多长时间。”

  江灼夜这 是头一次直面 苏荔的病情。

  她沉默不语,目光深沉的描摹着苏荔的脸庞。

  苏荔确实从面 相上就能看出生 病的样子,肌肤永远苍白如纸,又很薄透,青色的血管在太阳穴附近,像树枝一般蔓延开去,唇瓣只有很不健康的淡粉色。

  可她脸上的表情确实平静的。

  其实江灼夜很不理解,为什么面 对 可能到来的死亡,苏荔会显得如此平静。

  她还是问了出来:

  “你……不怕死吗?”

  苏荔转过脸来,眼 神里有种清透的沧桑,像早已看穿世事的老人。她唇角勾起,做出一个克制的微笑:

  “我怕啊。但我更怕的是,这 一生 就这 样,被 关在笼子里过去了,什么也没有体会到。我所以为的爱情,只是一场闹剧,我的人生 除了退婚之外 ,毫无 其他内容,就这 样死了……我很害怕。”

  苏荔眼 角落下一滴清泪。

  一滴透明的水,沿着她苍白的太阳穴,滑过一段弧线,弄出一条甚至看不清楚的水渍。

  江灼夜盯着那滴水的轨迹,像中了魔法一般,伸出手指摸了过去,在那滴泪水即将落进枕头之前,用手指擦掉了它 。

  手指肚有水渍,感觉很奇怪。

  江灼夜又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舔了一口。

  苦涩,咸而 热。

  江灼夜怔怔望着那根手指,仿佛自言自语,声音极低:

  “我来陪你。”

  苏荔转过头来:

  “什么?”

  江灼夜依然 看着那根手指:

  “无 论你要做什么,我来陪你,我来和你一起,为你的生 命留下更多内容。”

  苏荔缓缓露出笑容:

  “那就太好了!虽然 我没了爱情,但我收获了这 么好的友谊,确实也不枉此生 了!”

  江灼夜把目光移向苏荔的脸庞,有些自嘲的笑了一声:

  “你还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要过,别这 么急着下定论。”

  苏荔迷茫的眨眨眼 ,又因为江灼夜的话而 感到高兴,身体一高兴就开始发困。

  很快,她就在江灼夜的视线中睡着了。

  江灼夜一直看着她睡着,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因为温热而 染上一点薄红,又看着她睡着后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

  很美,是一种病弱而 纯真的美,容易破碎,也容易留下无 尽遗憾。

  江灼夜这 个时候本该想想自己的事情,可她脑海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想。

  眼 前只有苏荔酣睡的脸庞,脑海中也只能想起苏荔各种各样的表情。

  江灼夜呆坐在苏荔床边,一只手拉着苏荔的手,看着她进入梦乡。

  心情异乎寻常的平静。

  她慢慢弯下腰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苏荔额头、脸颊,手指在苏荔眼 睛上拂过,能感觉到对 方睫毛微微颤抖。

  在掌心痒痒的扑闪。

  很可爱,也很脆弱。

  门外 传来脚步声,江灼夜收回了手,在对 方开门前恰到好处的回过头去,露出礼貌的微笑。

  “江小姐,夫人请您下去吃饭了。”

  江灼夜微笑下楼,和李真真一起吃完一顿丰盛的午餐,又自告奋勇的道:

  “苏荔中午吃什么,我可以帮她送上去。”

  李真真招呼佣人把餐盘端过来,江灼夜接过一看,煮熟后只加了盐的热拌菜,还有熬好的鸡肉青菜粥,以及一个水煮鸡蛋。

  实在是比娱乐圈女明星的食量还要少。

  怪不得苏荔昨天吃烧烤,每样只吃一口就饱了……

  江灼夜端着盘子上去,苏荔还没睡醒,她把餐盘放到一边,伸手轻轻去拨开苏荔睡乱了的头发,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江灼夜手指又忍不住在额头上流连了一阵,苏荔皮肤触感实在太好了,她真想多摸几次,记住手上的感觉。

  “荔荔,饿不饿?起来吃饭了。”

  苏荔嘴里咕哝几声,转了个头又睡着了。

  江灼夜就坐在旁边等她醒来,奇怪的是,江灼夜一向最讨厌等别人,曾经有一次在综艺后台等主持人,只等了二十分钟,江灼夜就已经掀桌大闹了。

  可今天,苏荔睡了好久好久。

  江灼夜却一点也不觉得着急。

  她可以玩苏荔的头发,可以看苏荔那么好看的长睫毛,可以帮苏荔盖好被 子,也可以整理小桌上的东西……这 样等人,一点也不无 聊,还有点好玩。

  江灼夜等着等着,饭菜凉了,她又端起来送下去让热,自己继续坐在屋里看苏荔。

  一个小时过后,苏荔终于悠悠醒来。

  桌边的粥还冒着热气,她迷糊的看了一眼 ,见 床边坐着一个人,只以为是照顾自己的张妈,就嘟哝着说:

  “饿了。”

  她说完就闭上眼 睛,张妈果 然 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坐好,又用瓷勺舀了粥送到她嘴边。

  苏荔啊呜一口吃掉,微微皱眉:

  “今天的粥怎么比之前还淡啊。跟厨房说,多放点盐吧,这 样我吃不下去。”

  “乖,听话,你现在要吃低盐低油的。”

  温柔的声音传来,苏荔先是一抖,然 后猛地睁开眼 睛!

  “怎么是你啊啊啊啊!”

  苏荔手脚并用缩进床内,简直没脸再看江灼夜了!

  她怎么就让江灼夜你自己喂粥呢,还挑三拣四的!还命令人家给 自己粥里放盐!

  命令大影后,给 自己粥里放盐!苏荔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 这 么勇敢!

  “是我,我一直在这 里,一直陪着你。”

  江灼夜笑得温柔,眼 睛眯起来,像月牙,睫毛蝶一般在脸颊落下阴影,视线带着隐晦的情绪。

  “啊……但是,粥我还是可以自己喝的!”

  苏荔伸手要抢走江灼夜手里的粥碗,江灼夜却灵巧地将手臂转过去,苏荔完全扑了个空。

  “不行,小病号,要听话,我来喂你。”

  江灼夜不由分说,一瓷勺粥就送到苏荔嘴边,迫使苏荔张口咽下。

  “这 样才 乖啊,只有乖了,病才 能好得快,知道吗?”

  江灼夜眼 眸中,仿佛有闪闪的星光,温柔美好,如画中女神,在焕发光芒。

  苏荔看着看着,心弦微微颤动,只觉今天的粥,似乎有点甜……不,是非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