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烟花余温,你我余生>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国庆节后面几天,路寒都把自己丢进了工作里。中间跟小朋友联系了几下,都不痛不痒的,各自拉开距离,说着稍显客套的话。

  路寒心是痛的,她想小朋友应该也是吧。只是谁都无法恢复到以前的亲密状态,但又不敢彻底断了联系——气若游丝也好,冷淡漠然也罢,都好过彻底断开,失了联系。

  路寒没再问她什么时候回金陵,她也没说。至于到底是不是坐范爱萍的车,更是不知道了。倒是关教授,时不时来告诉路寒:小严去海边玩了,小严同学聚会了,小严回金陵了。

  路寒都是一样的表情:哦。

  心里当然是有波澜的,可是她既不想放任这些波澜泛滥,也不想在父母面前表现在脸上。等到晚上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关了灯,才放这些情绪出来,心里反复想着:哦,她自己去海边了,也不是非我不可;她有同学聚会,同龄人的世界应该很放松吧;她回来了,但是没告诉我,我们在一个城市了,然后呢?

  床上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睡在自己那一边,小朋友那侧的床头灯再也没开过,之前为她买的枕头和枕头旁的斑马纹眼罩也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好几次,路寒闭着眼睛幻想那个温热的身体就在旁边,只要自己稍微伸出手就能碰到,或者只要自己睡着,等醒过来怀里就有个软乎乎的人。

  可是,没有。她伸手摸过,没有。

  可是要我怎么做呢?

  她问自己。

  答案是不知道。

  误会一环扣一环,最初的解释机会丧失了,后面就再没有“完美时机”。一起丧失的,还有信心和信任。小朋友大概失望极了吧。一个妄自尊大的、不负责任的路寒,一个畏畏缩缩、虚弱逃避的路寒。

  都是我啊。路寒自嘲地想。

  假期最后一天,她做了一个决定:停止抑郁症治疗。

  黄医生的心理干预治疗效果并不明显。倒不是他业务不行,而是路寒本身对这种方式比较抗拒,又经常跳出“病人”的身份,站到上帝视角来看自己、看这场治疗,最后效果总是折扣上再打折扣。

  药物她本打算继续服用,但是久了很容易产生一种被控制的感觉,以及一种虚假感。那个药最大的作用就是让她精神放松,产生愉悦感。不断地说话,不断地吃东西,并且感到愉快。但对于一个长期以痛苦作为精神内核的人来说,愉悦感越强,虚假感也就越明显。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那么抑郁了,但也不是她自己了。加上和小朋友的关系进入一种冷冻期,她半理性半赌气地停止了心理干预治疗和服药。

  如果有什么严重的后果,那就来吧。

  也是在假期最后一天,路寒问小朋友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得到的回复是“有安排了,要和同学去野生动物园”。

  原本,路寒想着在假期尾声挽回一把,毕竟一旦开始上班上课,两个人都忙,一忙可能就真的错过再错过,最后所有的机会都没了。但得到这样的答复却又好像在意料之内。悲观如她,原本也没有真的相信小朋友会答应。只是等这个结果真的掉下来,摆在面前,她还是难过极了。

  严忆竹倒也没有骗她,那天她们班有同学组织了四五个人一起去野生动物园游玩,她也早就一口答应了。有金陵本地的男生甚至开来了自家的车。

  野生动物园比较偏远,她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到市区,所以就没答应路寒的邀约。

  而且,她还在生气呢。

  她理想中的恋爱关系,至少两个人是坦诚相对的,有困难要一起承担,没有秘密,没有隐瞒。

  虽然在路寒这件事上,她有过迟疑,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求太多了,涉及到了路寒的隐私。但鉴于路寒没有解释(因为主动的被动的原因),她还是决定先生着气(又怕太生气让路寒伤心,抑郁症更严重,所以又克制着,没有一气到底)。

  野生动物园没有想象中好玩,也可能是因为严忆竹有心事,总是心不在焉,没有充分感受到其中的乐趣。那些动物远远看着都不像真的。他们坐在车里也没敢靠太近,既是怕吓到它们,也因为看了新闻怕被动物们攻击。所以就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

  下午三点多,一看回城的路几乎全线飘红,“司机同学”有些焦虑,便提议回去。一行人还没逛完就又急急忙忙往回赶。刚上高架,就彻底堵上了。来的时候不到一小时的路程,回去开了足足三小时。到最后,整个车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司机更是累得几乎右脚抽筋。

  到了市中心,反而好走了一些。大家都饿得不行,纷纷提议先去吃饭。严忆竹本不想参与关于吃饭的讨论,结果扭头一看,这不是“一一”那条街吗?再一看,“一一”的小招牌正在前面闪着。她指了指,说:“要不去那家吧,我之前去过,还不错。”

  开到近前正好有个车位,司机问大家意见,没有人反对,就都下车走进了“一一”。

  余天舒似乎不在。二楼没有客人,严忆竹一行五人坐到了窗边。她扭头看到路边的梧桐树,因为高而茂密,拢在了路灯上方,想到去年也是国庆假期,和路寒一起来这里,她说这是金陵最美的街道。

  好快,一年过去了。

  那么多事发生过了,又好像没了踪迹。严忆竹心情沉重起来,心里是难过的。

  五个人各自点了些简餐、小吃,竟然也摆满了一桌子。大家说说笑笑,喝酒拍照,也没有人注意到严忆竹的低落。

  “果然是你,稀客呀!”一个娇柔妩媚又有些夸张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桌所有人都被吸引得看了过去。

  是余天舒。

  她的眼睛在五个人身上转了一遍,话却是只对严忆竹说的。

  “余……老板,你在啊。”严忆竹莫名有点尴尬,硬着头皮说,“刚刚过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不在呢。”

  “呵,上次不是说好叫姐姐的吗,怎么一年过去就变成老板了?”

  余天舒在桌旁站定,看向严忆竹,接着说:“现在生意可太难做了,这回头客盼了一年才盼来……”

  “这边离学校还是有点远……所以没怎么来。”严忆竹知道她不过是真真假假地调侃两句,不用当真,但还是忍不住想认真地解释。

  “那看来我得去金陵大学附近开一家分店了,要不然俘获不了年轻人的心啊。”余天舒继续笑着,是那种成熟女人的游刃有余的笑。紧接着她微微收敛一下,目光也回到众人身上,问:“怎么样,小朋友们?吃得还满意吗?”

  大家愣了一下,纷纷表示非常满意。

  “看来我真得去你们校门口开个分店了。”说着深看了严忆竹一眼,说,“有什么需求直接叫我,摁桌上那个小铃铛就行。”伸手指了一下,一桌人都看了过去,然后都点头说好。

  余天舒下楼去了。

  严忆竹松口气。也许来这里吃饭是个错误……

  十五分钟后,余天舒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了。除了一份鸡翅之类的小吃,还有一小壶梅子酒。她把托盘里的东西拿下来放到桌上,退后半步,笑着说:“梅子酒是我自己泡的,今天才启封,拿给你们尝尝,要是觉得不错,以后要多多光顾哦,给你们打折。”又转头看向严忆竹,“泡梅酒的方法还是老路教我的呢。”

  一桌人除了严忆竹,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老路”是谁,等反应过来都有些尴尬。毕竟大家跟严忆竹交往,都努力避开这件几乎全民皆知的八卦。严忆竹看向她,微笑着说:“我都不知道她还会泡梅酒。”

  笑里带着抗拒,余天舒感觉到了,没有再说什么,笑着打声招呼,走了。

  这边桌上喝起了梅子酒,又回到原先的话题。

  “司机同学”一个没留意,下意识地也喝了起来。然后才反应过来,作为一个“司机”,他是没有喝酒的权利的。但已经晚了。

  吃完饭,下楼结账,余天舒不在,严忆竹又松一口气。“司机同学”无奈叫了代驾,把车开回家,剩下的人打车回学校。

  假期最后一晚似乎每个人都奔波在路上,严忆竹他们用打车软件叫车,竟然要排一个半小时。几个人在“一一”门口徘徊着,商量着回学校的方案。正在纠结是排队等车还是坐公交的时候,“一一”门开了,余天舒走了出来。

  “叫不到车?”这一句仿佛是不经意间问出的。

  “嗯。”严忆竹点点头,看了眼手机:“说要排一个多小时。”

  余天舒看看时间,说:“要不这样,我开车送你们吧,这会儿反正也没什么客人。”

  严忆竹犹豫着要拒绝,旁边的女生却开心得跳了起来:“太好了!谢谢余老板!我们以后一定经常来!”

  余天舒笑着,看向严忆竹,说“不用客气,我跟小严认识,送你们也是应该的。”转头往店里走去,又回头叮嘱:“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楼上拿车钥匙和衣服。”

  5分钟后,余天舒臂间搭着薄外套下来了,披散着的长发还特地扎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干练了不少。

  “哇,余姐姐,你真好看。”刚刚的那位女生忍不住又夸赞起来。其他人也附和。严忆竹没说话,只动了动嘴角,笑了笑。

  余天舒听到这样的夸奖,心里当然是受用的,她带着年轻人们往自己的车走去。

  竟然是一辆橙色的牧马人。严忆竹微微有些意外。一想到余天舒那么娇小的身躯却驾驶着这么一辆大车,在城市里开着,就觉得有点做作。但又觉得“做作”好像就是余天舒本来的特质,她常常给人一种做作得浑然天成的矛盾感。

  “小严你坐副驾驶吧,他们三个坐后面好了。”余天舒安排了座位,大家也没有异议,就上了车。

  路上很堵,余天舒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严忆竹没怎么说话——她满脑子都是去年和路寒一起回去的记忆,当时路寒好像还因为自己和余天舒略微亲近了一点而生气了呢。没想到,一年后,自己竟然坐在余天舒的车里了。不知道路寒知道了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心难免再痛一下,但最近痛的次数太多,难免麻木了。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小严,你怎么没跟老路一起玩?”余天舒看后面三个人在小声聊天,轻声问着严忆竹。

  “她……她最近比较忙吧。”加上一个“吧”故意拉远着两人的距离,好像自己也不熟识的样子。虽然也确实不知道她最近在干嘛。

  “这么忙,假期也不休息。”

  严忆竹含糊应着,没有再说话。

  车子开过最堵的路段,路上终于松快起来,车速也明显快了。到了大学城边缘,车子虽然少了,行人却变多了,红灯一等就是90秒。严忆竹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眼神放空,几乎睡着。余天舒跟她说话,也只是敷衍地应着。

  但在站在路口不远处的路寒看来,眼前诺大的牧马人,前排两个人,一个说话,一个应着,偶尔点头,更像是两个熟识许久的人,融洽又温馨地相处着。

  绿灯亮了,橙色的大车载着那两个人开走了。路寒在路口站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四个指头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子和血痕。她松开,张开手指,晚风从指间穿了过去,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