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 清晨的寒气在打开被窝的那瞬间就将你全身包围,池沅被窗外一阵冷风刮醒,眼皮动了动, 下意识就往边上钻了钻, 等未触及熟悉温热的躯体时才有些烦躁地皱眉。

  她将被子一掀一裹, 懒洋洋地窝在被窝里不肯动弹,可呼啦的风声到底是让她再睡不下去了。

  她只得无奈地下床, 圾拉着拖鞋走到阳台, 凌晨的光线还弱,阴蒙蒙的天空, 天边的晨光微露却被翻涌着的厚厚云层兜住,只亮着一小点。

  更别说这打在身上刺骨的寒风, 早冬的起床就是这么的不情愿。

  关好落地窗露着的小缝,池沅揉着蓬松的头发,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发呆。

  上半年定好的拍摄计划, 进组时间一到,姜辞当晚就提着行李箱坐上飞机走了。

  明明已经走了一周, 可池沅仍是不习惯, 失去了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感觉被窝怎么睡都睡不暖。

  呆了好久, 池沅才披了件睡袍走到了隔壁的婴儿房。

  温馨可爱的婴儿房被姜辞设计地格外富有童趣, 池沅拨开天花板垂下来的蓝色风铃挂坠,走到木式的婴儿床边,轻薄保暖的粉色羽绒被下,宝宝恬静地睡着, 肚皮的地方有轻微的起伏。

  池念辞的长相像极了姜辞, 鹅蛋脸还带着圆溜溜的婴儿肥, 又长又翘的睫毛浓密纤长,双眼皮,嘟嘟唇,睁开眼时那双葡萄般水灵灵的大眼睛会笑着看着你,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是讨喜。

  池双枝睡在婴儿床旁边的小床上,她似乎累极,阖着眼也没察觉到池沅的靠近,池沅给她掖了掖被角,心里念了一句辛苦了。

  她们没有请月嫂保姆来照顾孩子,姜辞和池沅出去工作的时候,会由池双枝和徐悠来照看,现在正是孩子最可爱需要呵护的时候,她们都不肯错过与孩子相处的一点一滴。

  婴儿房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全都是池双枝看着小念辞一点点长大而拍的。

  池沅将手轻轻搭在木床上,目光温柔地看着孩子。

  宝宝睡得很沉,脸颊红扑扑地,粉嫩q弹的唇微张着,似乎在说梦话似的嗫嚅着。

  池沅托腮看着,觉得很是好笑。

  她和姜辞都不是爱说话的,却生了个小话痨,小朋友似乎对说话这件事相当热衷,不管见了谁,都要先叽哩哇啦地说几句,连手脚都带着一顿瞎比划。

  对方听得一脸懵逼,听不懂也给不了反馈,她也不着急,继续叽哩哇啦地表达着,完全是我说我的,你听你的单方面话痨输出状态。

  池沅每次都捏着宝宝的小手开玩笑道:“是不是把妈妈那些憋在肚子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每听到这话,姜辞总要掐着池沅的耳朵,冷着语调道,“你这是嫌我冷淡了?小池总?脏糠之妻不可嫌,我们结婚才没多久吧,你就烦了?”

  自池沅从那个世界回来后,她们就结了婚,原先精心策划的婚礼方案以及预定的婚纱算是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个世界的池沅已死,此时突然凭空冒出另外一个长相一模一样并且要继续和姜辞完婚的池沅,怎么看都透着些许的诡异。

  一旦出现违背常理的bug,世界就会想尽办法纠正抹杀,直到一切趋于合理为止。

  保险起见,系统提出了一个最直接并且最符合小说设定的办法。

  那就是——

  “池氏新任总裁竟是死去小池总的双胞胎妹妹!俩人长得还一模一样。”

  池氏的助理办公室,江小叶满脸忧郁地看着同事们正热烈讨论着那个即将要空降到公司的新小池总。

  呵,什么鬼称呼,新的小池总,就简称新小池总了吗?

  “听说新小池总之前一直在国外疗养,这回小池总出事,大池总才把人找了回来。这消息瞒得也太死了吧,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们不觉得这其中有很大的猫腻吗?二十几年诶,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什么猫腻啊,你该不会是想说……新小池总是大池总的私生女吧?”

  “编也不编得像样点,”穿职业装浑身干练的总助理打断了众人的对话,“知道双胞胎的含义吗?一胎双生,需要我再更细致解释吗?这些空口白话被我听到也就算了,万一被新小池总听到了,有你们好看的。”

  她这话也不算威胁,毕竟谁都不知道新来的这位小池总性格怎样。

  有人有些惋惜地叹道,“原先的小池总改邪归正后,脾气性格都特别好,不像之前那么难伺候动不动骂人,还很少摆架子,亲手操刀公司的项目做得也像模像样的,如果她来管理池氏,我还挺服气的。”

  “对啊,就怕来一个啥都不会还要指手画脚的,工作量多了一半不说,可能还得天天加班。”

  总助理:“这会儿知道小池总的好了?新小池总来了,先把最近几年的年报交给她看看,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小叶,小叶……”

  江小叶正发呆,猛地惊醒,举手道:“我在。”

  总助理:“小叶你可能得辛苦点,如果新小池总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要耐心给她解答。”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江小叶。

  江小叶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她旁边的同事露出一言难尽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肩膀,“天降大任于小叶也,你先帮我们刺探刺探军情,了解新来的小池总是个什么性格,我们好对症下药。”

  江小叶一脸黑线。

  所以当池沅再次踏进公司,路过平时热闹非凡的助理办公室时,诡异地发现办公室里沉默地鸦雀无声。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池总,这是公司最近几年的发展情况和年报,具体的我会一一向你汇报。”江小叶笑容得体地将厚重的一叠企划书递了过来,池沅看得眼角抽搐,之前被系统逼得没日没夜看资料学管理的噩梦记忆再度涌上脑海。

  她按了按眉心,道:“不用这些,公司相关发展和最近的项目企划我都听我妈说过了,你们正常来就好,先把上月和沐氏合作的项目进度拿给我看吧。”

  江小叶一愣,反应极快地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就给您送到办公室。”

  池沅点头,回以亲和的笑容,迈步往里面的总裁办公室走了。

  等人一走,其他人又立马抬头,围了过来。

  “这个新来的小池总不一般啊,听她说话,像是早就有了解。”

  “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这就是双胞胎吗?我看着就头发长了点,身高之类的也差不多诶。”

  “也是个alpha,但这气场是不是更凌厉了些。小叶,你觉得呢?”

  江小叶还没从池总那个熟悉的笑容中回过神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这个池总就是原来的池总,工作累按眉心的习惯,和笔直的、散发自信气场的走路姿势,甚至是习惯性的礼貌微笑。

  许多细节的小动作都和池沅有重叠,这是巧合吗?

  就算是双胞胎,不可能个人习惯都相似吧。

  可疑惑只是一小会儿,她脑子混沌了一下,又幡然醒悟,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这里又不是小说世界,那些过于离谱玄妙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她振作了精神把资料送了进去。

  这边是工作方面的事情,因为池沅的横空出现,质疑的声音一直都有,但在几个月看到池沅突出的工作能力后也渐渐地销声匿迹。

  不过,倒是她和姜辞的那场盛世婚礼,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概是上流圈继池沅出车祸身死的又一大重磅消息。

  尤其是让那些唱衰姜辞,觉得她终于要被扫地出门的人大跌眼镜。

  “不是吧,太子身死,姜辞太子妃的位置依然稳固不变?”

  “谁赢了?是走狗屎运抢了双胞胎姐姐继承权的新任太子吗?不是,最大的赢家是姜辞。”

  “所以池氏的规定是,谁当太子,就要迎娶姜辞为太子妃吗?她的妃位和皇位是永久捆绑上了吗?”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背后是一场策划已久的大阴谋吗?”

  “池沅死得那么诡异,最大的两位赢家竟然喜结连理了,很难不让人往阴谋论上讲。”

  听说这个流言的池沅在餐桌上笑得前仰后合,被姜辞一把拍背,才老实了下来。

  “他们的脑洞实在太大了,编了好大一个背景。双胞胎妹妹忍辱负重心怀野心,想要夺走拥有一切的姐姐,于是特意勾引姐姐的联姻对象,两人你侬我侬私定终生,只等着姐姐出意外死掉,继承全部的家产。”

  “而且上面还说早在你和池沅结婚前,我俩就有了私情,发展到后面还珠胎暗结。”池沅逗弄着正勉力握着勺子企图自己吃饭的池念辞。

  好像说得挺对的,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对。

  姜辞撩了撩眼皮,放下筷子,开始专心地给坐在池沅怀里的宝宝喂糊糊。

  又状似随口一说:“下周我要进组了。”

  简单的一句话,差点让池沅喷饭,“就那个要去冰吉市取景的?”

  姜辞点了点头,将糊糊放在嘴边吹了吹,又贴着唇感受了会儿温度才小心地放进宝宝的嘴巴。

  甜甜的糊糊一进嘴,池念辞笑得眉眼弯弯,肉呼呼的小白手在虚空比划着。

  可池沅的心情却没有那么美妙。

  “我们才新婚不久诶,蜜月期呢,二人世界呢,你丢我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太残忍了。”池沅义正言辞地看着她,瘪着嘴很是委屈。

  姜辞喂食的手顿了顿,还是神色自然地道,“上半年就已经定下了的,能取景的一年到头就这几个月。蜜月……下次再去吧。”

  池沅气鼓鼓地放下了筷子,将怀里吃得正欢的池念辞往姜辞腿上一放,“行啊,怎么不行,反正蜜月期不就是新婚第一个月,一生只有一次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真是半点都不难过。”

  姜辞放下碗,看着池沅气冲冲的背影,有些落寞地垂眸,手指抚过宝宝娇嫩的脸颊,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一生仅一次的蜜月啊……

  不太愉快的对话让两人闹起了别扭,氛围变得格外沉默,一直到姜辞离开两人都没有和好。

  徐悠拍着宝宝的背,有些无奈地冲不断在房间里踱步的池沅道,“既然这么想她,你直接探个班不就好了。每天郁郁寡欢的,小心我们宝宝都带的不开心了。”

  池念辞“呜呜啊啊”的附和着徐悠,清脆的笑声回荡,更像是在嘲笑怯步的妈咪。

  池沅憋着气道,“你是没看到她当时冷漠的反应,什么下周我要进组了,什么蜜月下次能去。下次去的那还叫蜜月嘛。”

  “我那么生气,她也没想要哄我,还一副我无理取闹的样子。”池沅气绝,但凡姜辞肯哄她一会儿,她也不至于气到不想跟姜辞说话。

  “到底是她的工作重要还是我们的爱情重要啊,她但凡表露出一点点对我的舍不得,我都不会这么委屈。走的那么干脆利落,连一个抱抱离别吻都没有。”

  徐悠看不过眼池沅这小媳妇儿的样子,“还不是你先横眉冷对的,她都要走了,去冰吉还不知道要拍几个月回来,你拉着张脸,是希望她说些什么,能给你一句再见就不错了。”

  “可是……”池沅挠了挠头,郁闷地将身体埋进了沙发,随后又猛地直起上半身,“果然是我的原因吗?是我太冷漠了?”

  徐悠:“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话都爱憋在心里自己扛,没能和你一起过蜜月,她心里肯定是难受的,但工作已经定了,总不能不负责地抛下整个剧组陪你玩吧。”

  池沅长出一口气,“我知道这些,我就是……就是……”就是什么,她也说不好了,当听到姜辞冷冷地说出进组的话时,那种很强的被忽略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带给她说不出的烦闷。

  姜辞有没有重视这份婚姻这份感情,那一下,让池沅打从心底的自信有了动摇。

  有些人觉得婚姻成家就是爱情走向亲情、走向灭亡的道路。

  可池沅却对此嗤之以鼻,她对姜辞的爱情是独一无二的,是浪漫而又热烈的,是想一直守护的,永远都不会和亲情划上等号。

  但婚后姜辞时而回避冷淡的反应却一次次的刺痛着自己。

  难道爱情的保质期真的在婚期前?

  再这样下去,她们的婚姻岂不就是名存实亡了?

  钻了牛角尖的池沅越想越觉得不妙,脚下生风似的跑回楼上卧室,走前还不忘跟徐悠交代,“你跟我妈说我要出去玩一个月,宝宝就麻烦你和我妈照顾了。”

  徐悠应了一声,晃了晃宝宝胖胖的胳膊,“妈咪笨笨的,要快点去跟妈妈和好呀。”

  火急火燎地买最近的机票上飞机,透过飞机眩窗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时,池沅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问姜辞剧组的拍摄地址。

  冰吉市的天暗地特别快,下了飞机,夜色黑沉沉的,裹挟着雪子的风就拍在了她身上,把没做好保暖工作的池沅冻了一个激灵。

  “嘶——这也太冷了吧,零下了。”

  拖着个红色的拉杆箱,池沅缩着身体在机场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

  晚间的风越来越大,劲头大的似乎要把池沅整个人吹上天,她原地跺跺脚,抖着发红的手掏出了手机,在犹豫了几秒后才拨了个电话出去。

  不知道这个点,姜辞有没有在拍戏。

  电话在响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被接了起来。

  “阿辞,我现在在机场,你能……”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可电话那头响起的却不是姜辞的声音。

  一个怯生生娇滴滴的声音解释道,“姜老师去洗澡了,您如果有事的话可以过一会儿再打。”

  轰——

  那瞬间,池沅只觉得有成千上万匹草泥马从她的头上跑过,打眼一晃,觉得哪哪都绿,“艹!”

  对方似乎没想到池沅会骂脏话,缓缓回答道,“您有急事的话,要不先跟我说,等姜老师出来,我再跟她说。”

  池沅:“我俩的关系不必有第三个人在中间当这个传声筒,小妹妹,你和我家姜老师到底什么关系?”

  话没说完,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艹,不是挂了吧?

  池沅看着黑屏的手机,才猛地反应过来因为没电手机自动关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事当头却掉了链子。

  池沅一边焦急地开始问路过的人借充电宝,一边又胡思乱想起来,听对方的说话,她们似乎是在酒店?宾馆?

  就算是在同一个房间又如何,那又不能代表什么,剧组为了省钱开双人间,这也无可厚非嘛。

  室友室友,单纯室友,有什么好想歪的。

  冰吉的机场很小,航班也没几条,池沅到的夜间航班是最后的班次,进出的人没几个,因为机场位置偏僻,晚了甚至连一辆的车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下停了一辆未亮灯的公交车。

  破旧的车身上贴着运营时间,最早从凌晨五点开始。

  池沅松开了行李箱,慢慢蹲在了地上,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降临大地,她伸出手,任雪花在手掌间化为丝丝的冷水,凉至心底。

  她不该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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