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少年的眼泪如掉线的珍珠一般砸在了地上。

  “别哭……”白寂手足无措地伸出手捧着他掉下来的眼泪, 不一会儿,便在手心里积成了一个小水洼。

  这让他原本麻木的心开始揪了起来。

  唐希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那红肿的脸上药,一边有些自责地看着他, 语气略微哽咽地说:“你明明知道你爸会生气,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白寂蓦地停顿了,然后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在心里默默地回道。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

  回到学校后,几乎所有同学都用一种鄙夷忌惮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他们。

  并且在私底下窃窃私语,“那个站在白十一身边的家伙是谁?他的穿着打扮好奇怪啊……”

  白寂的本名是白十一, 因为他恰好是在十一月份生的。

  于是他爹就给起了这么一个敷衍的名字。

  “该不会是……”

  “白十一招来的鬼吧!”

  “啊呸呸呸, 真不吉利……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妖怪, 爹娘说得对, 要离他远点,省得沾上点秽气, 到时候害了我们。”

  他们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眼前这个无辜的少年。

  甚至连伪装也没有。

  在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敌意均是赤/裸裸的。

  父亲的家暴、村民的忌惮、同学的欺辱……这些就像是一团浓重的黑色烟雾一般缓缓笼罩在了这个来自五十年后的少年, 并且彻底地击碎了他那幼稚的天真。

  唐希无法理解在这片土地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诞的事情发生, 可它却是存在的现实, 毋庸置疑。

  来自月亮的他, 被沉重的引力所束缚着, 也会轰然坠落。

  白寂不想看到这轮明月被黑夜染上了阴影。

  于是他带着少年逃离了这里。

  白寂不想去上课,也不愿再回家了,反正这里的人巴不得自己消失。

  只要遮住了唐希的眼睛, 他就不会看到那些肮脏丑陋的东西了,也就不会为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苦难而黯然神伤, 因此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眼依旧会如同最开始的那样——

  干净如初。

  浸润着他渴望的纯真。

  少年眼里的光, 是白寂从未见过的美好色彩。

  他要守护这道光。

  第四天。

  唐希躺在一片嫩黄色的蒲公英中间晒着太阳, 在看到白寂的一刹那, 他的眼底充满了朝气蓬勃的惊喜。

  于是白寂坐在了少年的身边,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有关于自己的一切,甘之如饴。

  想要就这么永远地持续下去。

  可惜这不可能。

  少年说久了便感到有些疲倦,他揉了揉眼睛语气带着一丝疑惑,“奇怪……我最近怎么越来越困了?”

  随后,他在微风的吹拂下,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而白寂却守着他静静地看着,却被少年微张的嘴唇给诱惑了,紧接着他的理智被慢慢吞噬,然后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窸窣声。

  白寂蓦地一顿,抬头望去,却看到了女同学们嫌恶又害怕的表情,随即她们落荒而逃。

  白寂微微眯起了眼。

  他那丑陋且见不得光的欲望终究是被发现了。

  自那以后,村子里开始到处传他是恶心人的同性恋,在这个年代,同性恋是犯法的,要以鸡/奸罪处置,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精神疾病。

  于是在他们的眼里,白寂可以说是“罪加一等”。

  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因为当那一束光照耀在了他的心上时,这个世界所倾泻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黑暗,在顷刻间便如同烧完纸后留下的灰尘一般随风散去。

  已经无法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罪孽深重的烙印了。

  第五天。

  “十一,我好像快要消失了。”

  少年站在白寂的身侧,可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仿佛看不见他一般匆匆路过,于是他便试探性地走到路中央企图挡道,结果……

  却被那些路人蓦地穿过。

  他摊开了自己的双手,然而却发现自己正在开始变透明,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黑衣少年。

  “你能看得见我吗?”

  其实在白寂的眼里,少年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月光一般,跟随着水波开始泛起了不稳定的涟漪,仿佛一触即散。

  他攥紧了自己的手,压抑住内心逐渐弥漫开来的不安,但面上依旧十分自然地点头回道——

  “能。”

  少年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白寂突然轻声道:“唐希,我给你画一幅肖像画吧。”

  他的声线微微发紧,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祈求着,害怕稍有不慎就戳破了这层虚幻美丽的泡沫。

  让一切都化为乌有。

  而唐希却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杏眼,略微有些好奇地说:“欸?没想到你还会画画啊。”

  “嗯,我可以把你画得好看。”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白寂迫切想要尝试用这种方式来留住这个蒲公英一般的少年,尽管这只不过是在掩耳盗铃。

  因为蒲公英最终还是要飞走的。

  根本留不住。

  这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

  白寂是喜爱画画的,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但因为现实所迫,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把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束之高楼,这还是他第二次重新拿起了画笔。

  在山野烂漫的蒲公英丛中,站着一个少年。

  他毫不吝啬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地望向了正在为自己执笔作画的黑衣少年。

  白寂原以为自己多年没握过画笔会手生,结果在白纸上描绘的一刹那,仿佛被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给牵引了般,他开始游刃有余地将眼前这个少年画了下来。

  就好像已经刻在了灵魂深处。

  不过十分钟,他就完成了这幅肖像画,然后冲着站在不远处的唐希喊道:“我画好了。”

  少年有些惊讶地小跑了过来,“居然这么快?”

  于是他便迫不及待地探头去看,只见在那张平平无奇的白纸上,自己正站在一片金灿灿的蒲公英丛中发自内心地微笑,看起来漂亮极了。

  不管是蒲公英还是自己,这一切都跃然纸上。

  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悸动。

  唐希愣了一下,然后像是被惊艳了一般不可思议地说:“这画的也太好看了吧……”

  “白十一,你就是个天才!”

  “还有其他作品吗?”他蓦地看向眼前的瘦削少年,隐约透出了一点兴奋,看起来莫名期待。

  白寂被他那崇拜的眼神给看得顿了一下,心里有点晕乎乎的,等缓过来之后才回道:“有。”

  随后他就带少年又去了隔壁嬷嬷家。

  之前这些东西全部都被寄放在了这里,因为如果放在家里,就会被他那暴怒的爹给摧毁得所剩无几。

  等到了嬷嬷家后,白寂说明了来意。

  可老人却突然看了看他的周身,轻轻嘬了一下干瘪的嘴,原本皱纹满布的脸微微皱起,她状似疑惑地问:“那个小孩呢?”

  “回家了么。”

  白寂沉默了一下,然后看了眼身旁那个逐渐变得透明的少年,小声道:“他一直在我身边。”

  他的尾音微微发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感觉不仅是在跟别人解释,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

  白寂把自己以前的作品全部拿出来给唐希看,惹得对方惊叹连连,“天哪,好美!”

  随后又惋惜道:“你的天赋很出众,就这么放弃的话……”

  “那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要坚持,好吗?”

  少年眼巴巴地盯着白寂看,使得他忍不住点头应下。

  紧接着,唐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到了那些画左下角的落款——

  【白十一】

  他便好奇问道:“你是左撇子么?”

  白寂点了点头,他蓦地指了一下刚新鲜出炉的肖像画,对少年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不如我们都在上面签字吧。”

  唐凌听到了之后,怔了怔,随即便粲然一笑。

  “好哇!”

  他拿着铅笔有些笨拙地在右下角,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唐希】

  他的字迹看起来有些稚嫩,像是小学生字体。

  不过倒也有一股纯粹感。

  “我的字不好看,你可别笑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那带点婴儿肥的脸颊。

  “不会,很好看。”

  白寂很喜欢他的字,正如本人一样天真可爱。

  紧接着,他便俯下身子用左手在唐希落款的左边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紧紧挨着。

  这也是他唯一一个把签名写在右边的作品。

  只因唐希在右边。

  【白十一】

  最后,他还习惯性地在后面加了个点。

  就在这时,唐希像是察觉到了端倪一般,轻蹙眉头蓦地开口,“十一,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不知为何,他越看这些字迹越像在画展上看到的那幅画原作者落款,不仅字迹很相似,最后也如出一辙的有个点……

  于是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1955年。”白寂老实回答。

  听了他的话后,唐希的大脑如同被敲了钟般“嗡”得一声浮现出了很多凌乱复杂的信息,然后逐渐把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白寂(1955-1973),青立市生人,曾于青立高中就读,享年十八岁。”

  “现在大概是什么年代?”

  “1973年。”

  ……

  在一刹那,唐希懵了。

  “你是白寂?!”他失声喊道。

  而黑衣少年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唐希脸色一变。

  他居然穿越到了白寂自杀的那一年。

  第六天。

  眼前的少年已经如同烟雾一般影影绰绰了,白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触碰他,一瞬间,指尖传来了淡淡的暖意。

  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所幸自己还能够再次碰到对方的肌肤。

  “十一,我有些好奇。”

  少年趴在桌子上懒懒地望向自己,这段时间他越来越昏昏欲睡了,能够保持清醒的状态也在慢慢变少,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

  “明明你的作品那么多,可为什么最后却只留下了一幅画?”

  白寂心中一动,他轻声问道:“什么画。”

  “嗯……无法形容,感觉充满了繁复神秘的符号和奇诡艳丽的色彩,就像是……”

  “宇宙的惊鸿一瞥。”

  然而他却摇了摇头,“我没画过这样的作品。”

  谁知唐希蓦地沉默了一下,然后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又聊起了其他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摸索了一下脖子,紧接着便将一条由水晶雕刻成白鲸模样的项链摘了下来,试探性地放到了白寂的手里,见他可以碰到,便松了一口气。

  “趁我还能碰到你之前,想要给你一样礼物。”少年有些不舍地摸了一下那个项链,“幸好它没有像我一样快消失了。”

  “这是……?”

  白寂将那个吊坠拿起,悬挂在了半空中轻轻摇晃,在他的眼神注视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这是白鲸,一种海洋生物。”

  “你一定没有见过吧?”

  “从小到大,不知为何,我就特别喜欢白鲸,兴许是因为小时候家人带我去水族馆看过所以才形成了一些幻想吧……在我眼里,白鲸象征着‘梦’。”

  “……梦?”白寂怔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又呢喃了一遍。

  而少年却轻轻一笑,忍不住感慨道:“对啊,你不觉得这一切的经历都像梦境一般不可思议吗?”

  “不过呢,梦总是要醒的。”

  随后他复又把那条项链拿了回来,然后亲自给白寂戴上,并且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这项链虽然不值钱,但是我很喜欢,毕竟已经戴了近十年,估计上面都已经沾染了我的气息吧,现在我正式送给你了,就当是……”

  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就当是对于这场梦的唯一印记吧,希望未来你一看到它就能想起我。”

  “有一个来自五十年后的高中生曾经来过。”

  “尽管这很荒诞。”

  潜意识告诉自己,他快要消失了。

  但是看着那个瘦削少年孤寂又渴望的眼神,唐希最终还是决定留下点什么。

  说着说着,少年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紧接着又开始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白寂却沉默地看着他,手里攥紧了那条项链上的白鲸。

  他抓得很用力,甚至指尖开始泛白。

  暗示着内心的波涛汹涌。

  第七日。

  一缕晨曦从破旧的窗户照射了进来,不知何时睡着的白寂有些难受地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从外边传来了嬷嬷踩缝纫机的声音,他走了过去,然后听到老人正用乡音碎碎念地说了一句话。

  “头七至,魂魄归。”

  刹那间,白寂好似被雷劈中一般,原本混沌黑暗的潜意识如同一团浓雾疯狂地翻滚咆哮,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给搅得稀巴烂。

  【头七至,魂魄归。】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被这句简单的话给占满了所有的角落。

  今天正好是唐希来的第七天。

  白寂发疯似的到处寻找那个突然没了踪影的少年,心里却越来越恐惧了起来,像一个无助的小孩般嘶哑着嗓音呼唤着,如泣如诉。

  “唐希——”

  他跟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漫无目的地到处跑,可却始终不敢面对少年有可能消失的真相。

  忽然,他在那片蒲公英丛中发现了一道几近透明的熟悉身影。

  白寂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深怕惊扰了那个人。

  结果对方却转过身来,站在那些蒲公英的里面,看着他笑道:“你来啦。”

  等看到那张带点婴儿肥的稚嫩脸庞后,白寂便稍稍落下了心中的石头,然后轻轻走到了他的身边,紧咬着嘴唇挣扎了很久,忍不住小声地说:“能不能……”

  “不要消失。”

  他的语气透出了一丝卑微的哀求。

  可唐希却突然指着那些蒲公英说:“看——”

  “蒲公英成熟了。”

  只见原本金灿灿的娇嫩花朵在一夕之间全部变成了白色绒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仿佛只要来一阵大风就会被吹走。

  白寂心头一紧,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却被少年给抢了话茬,唐希语气平静地对他说。

  “十一,我要走了。”

  静默地看着那个少年一会儿,白寂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了试图挽留的手,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轻轻应道:

  “嗯。”

  唐希见状笑了,“其实严格来说,我们并不算是永别吧,至少五十年后还可以再见,所以……”

  “五十年后请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哦。”

  白寂神情微怔,然后不由自主地问道:“五十年后……会是怎么样的?”

  唐希歪头想了想,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战乱在这片土地上彻底消失,封建迷信开始褪色,原本深陷愚昧之人被普及了科学的义务教育,因为国家越来越富强了,每个人都变得健康自信了起来,欣欣向荣,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直沉默倾听着的白寂突然问:“就像你一样?”

  唐希愣了一下,然后绽放了一个纯真的笑容,“对,就像我一样。”

  “……真好。”瘦削少年微微勾唇,眼里浸润着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紧接着唐凌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话。

  “对啊,你要好好活下去,千万别想不开,活到受万人敬仰的那一天,在那个时候你才不是这些人口中的怪物,而是一个载入史册的天才。”

  “到时候你都快七十了吧,恐怕都已经成为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了,可别因为老年痴呆而忘了我哦,如果有缘再见面的话,说不定我还有可能会给你献花,喊你一声爷爷呢!”

  “不过这种感觉也太奇怪了哈哈哈……”

  “所以——”

  紧接着,唐希便不再开玩笑了,他突然郑重其事地再次强调了一遍。

  “请一定要活下去,等五十年后来找我好吗?”

  “答应我。”

  而被他注视着的那个黑衣少年却眸光微闪地答应道:“好,我会去找你的。”

  唐希听到他的话后如释重负,就在这时,一阵风轻轻拂过,他莫名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快没时间了,于是便赶紧伸出了小拇指,对着眼前的黑衣少年说:

  “来,我们拉钩。”

  尽管白寂现在已然碰不到对方的身体了,手指就像是穿过了一层虚无缥缈的雾般没有依靠。

  但他依旧跟唐希在虚空中拉了钩。

  在小拇指勾起的一刹那,两个跨越了整整五十年时空的少年在一片蒲公英中……

  许下了一个共同的承诺。

  随即,一阵大风吹过,漫山遍野的蒲公英随风扬起,而唐希的身影也如同这些白色绒毛一般渐渐消失。

  在彻底变得透明之前,他蓦地粲然一笑。

  轻声道:“再见。”

  ……

  唐希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仍旧在熟悉的宿舍里,室友在旁边一边嗦着泡面一边玩手机。

  这让他恍如隔世。

  室友见他醒来就好奇地问:“你怎么睡了这么久?从昨天下午五点半一直睡到了现在,幸好早上自习,我说你身体不舒服,老师也就没管你了。”

  少年懵了一下,然后无意中瞥到了他之前摆在课桌上的蒲公英,却发现原本娇嫩金黄的花朵,此时已经变成了毛茸茸的白团。

  他轻轻地拿了起来,就在这时,一阵微风蓦地往这边吹了一下,蒲公英的小绒毛顷刻间全部散开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力挽回一般悄然流逝,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茎干。

  唐希心里咯噔了一下,便又独自一人前往画展。

  等到了目的地后,却看见那幅画仍旧好端端地摆在了墙壁上,而在下方作者的生平介绍却一如既往。

  “白寂(1955-1973),青立市生人,曾在青立高中就读,享年十八岁。”

  少年颓然地靠在了柱子上,手中一直紧抓着的那根蒲公英茎干悄无声息地砸落在了地面。

  他终究还是没有改变历史。

  *

  自从唐希走了以后,

  白寂的命运似乎逐渐好转了起来。

  在这之后不久的深夜里,他那酗酒过度的父亲不慎摔入河里溺死了,嬷嬷还安慰他节哀顺变,可事实上……

  白寂却觉得卸下了重担。

  后来他在整理遗物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封有些泛黄的书信以及一卷神秘的卷轴。

  于是便拆开了那封信——

  “致我的乖儿:

  妈妈的身子骨有点不争气,大约再过几天就要去天上了,希望我的儿能够健康成长。

  在这里,妈妈要给你透露一下身世,我祖上的确曾经出过巫女,并且还世代相传着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既是诅咒也是希望,按照祖训是要传给嫡女的,虽然我不怎么相信这些,可离奇的是我们祖祖辈辈皆是女孩,没有男丁。

  直到你的降生……

  这让我意识到那个‘诅咒’恐怕要在你身上应验了,妈妈曾经想过要不惜一切代价地销毁它,让你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我不确定它对你来说究竟是一个诅咒,还是那唯一的希望。

  宿命是不可捉摸的,妈妈也怕因为一时的轻举妄动反而害了你,所以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放任自由,并且把真相告诉你,由你自己定夺。

  把这一切的决定权都交给你。

  孩子,如果你看到这封信了,听妈妈的话,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妈妈真的希望你能够选择活下去,平平安安地长大,长命百岁。

  好了,现在我要告诉你。

  这个秘密是……”

  白寂沉默地看了许久,然后将那封信放了回去,拿起了那个家传的神秘卷轴轻抚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显然这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但是却被他那不喜欢自己的父亲给藏了起来,直到现在才重见天日。

  可惜等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已经晚了。

  *

  后来又过了两个月,眼看着快要到他生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海外亲戚突然找上门,说是要领养他,并且还会全力资助他进修艺术。

  如果白寂同意的话就会立刻把他给带去国外。

  那一天,豪华的汽车突然停到了他家门口,几个穿着光鲜亮丽的人下了车,一看就是富贵的大老爷们。

  这件事在这个贫瘠的小山村里引起了轰动,那些原本鄙夷唾弃并且喜欢在欺辱白寂时获得满足感的人们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并且还羡慕嫉妒恨。

  他们心里明明厌弃嫌恶着白寂,可却在见识了有钱人后便又舔着脸来讨好了。

  那副嘴脸真是可笑又可悲。

  因为时刻谨记着和唐希之间的承诺,所以白寂打算好好活着,再加上少年之前对自己的期盼。

  他曾说过:“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要坚持画画。”

  白寂心里有些动摇,他想过如果真得去了国外并且成为了一名画家,那等五十年后……

  唐希是不是就会看到自己了?

  就在这时,一个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的年轻人突然拿了一本书递给他,随后努了努嘴。

  “喏,这是我从国外带来的宇宙科普读物,还特意挑了中文翻译版本的,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这是他亲戚的儿子,也是他的堂哥。

  从小就在落后农村里长大的白寂,哪里见到过这种东西,就连对宇宙的概念也没有,不过这本书像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一般,诱惑着他随手翻开了一页。

  “平行世界?”

  堂哥探头看去,“哦,这是一种最新的科学理论,但是目前并没有被证实,说白了就是在宇宙中,极有可能存在着无数个跟我们差不多的世界,但实际上却并不交融。”

  “……”

  白寂的眉头蓦地皱起,他拿着书本的手下意识地捏紧,脑海中突然划过了一丝思绪,紧接着浮现出了对应的关键信息。

  “1973年……我想想历史书上写过什么来着……哦对了!你们在两年是不是遇过一次超级大洪水?”

  “没听说过。”

  “那……现在某地区的局部战争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还在打。”

  “难不成是我历史学的太差了……”

  “十一,我有些好奇。”

  “明明你的作品那么多,可为什么最后却只留下了一幅画?”

  ……

  一刹那,脑海中那些纷杂的思绪突然串成了一条线,白寂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看起来有点吓人。

  而堂哥却依然若无所觉一般继续道:“哎你说……像我们这样渺小的人类真的可以穿越时空吗?”

  “那得是多么牛逼的高科技啊,反正在我有生之年应该是看不见咯~毕竟现在人类的科技实在是太落后了,还不足以支撑起穿越时空的代价吧。”

  他不无遗憾地说。

  结果白寂却蓦地起身,然后往外边跑去。

  堂哥被他吓了一跳,在心里不由嘀咕,“这家伙是尿急了吗?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的。”

  于是他复又戴上耳机继续哼歌。

  *

  而在另一边。

  瘦削少年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疾驰在路上,因为刚下过雨,泥路上积蓄了很多小水坑,被他激起了一阵阵水花。

  而原本的蒲公英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我爷爷当年参过军,幸好在打仗的时候也算是比较福大命大,最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不然后来也就不会有我爸,更别提我了。”

  那道清亮的少年音在白寂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等他来到了目的地后,他有些粗鲁地将自行车扔在了那棵熟悉的枣树旁,然后步履匆匆地走向了那户人家。

  而在即将靠近那扇门时,这个瘦削少年却蓦地停了下来,并且在原地踌躇不决,好似不敢再前进了。

  此时此刻。

  明明心急如焚,可白寂的手脚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动作迟缓,他本能地开始颤抖。

  就在这时,突然“嘎吱”了一声,那扇陈旧的木门被缓缓地从里面推开。

  一身素缟的年轻妇女走了出来,在明亮的光线下,她的眼睛红肿不堪、面色苍白无血气,看起来像是哭了很久,待看到站在门口那个少年的一刹那,蓦地被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谁?”

  黑衣少年默不作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就在他抬眸的那一瞬间,却透过洞开的门口看到了里面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照片,而且还是黑白色的。

  很显然,这是遗照。

  而上面的主人公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性,阳光轻轻地洒在了照片上,显得他的笑容更为灿烂。

  跟唐希的脸有三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