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门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远, 且也不在同一墙面上,所以同时从里面出来的人必然能看见对方。

  白若雅对男人天生无感,不管alpha还是omega对她而言都没有差别, 此时看到身高腿长、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看自己,心中想着他们并没有见过, 但智商没有掉线,知道他应该是尉家邀请来的宾客, 便微笑着颔首和他打了招呼,却不想她刚要抬脚走人,那男人又主动出声叫住了她。

  南柯离得远,加上前面的宴会厅里宾客们相谈甚欢,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听得见盛宿和白若雅都说了什么,但好在她的视力还不错, 洗手间前的灯光也很明亮。

  从两人说话的表情和动作上, 南柯多少能看出一些关键性问题。

  比如这两个人能说上话,主动方明显是盛宿,白若雅的一些小动作也能看得出此时的她, 并不是很想搭理突然冒出来找她说话的男人。

  而在交谈几句后,白若雅更是抱歉地前倾身子对他笑着点头, 提着裙边快步离开。

  南柯在看到盛宿侧脸上浮现的笑意后, 眯着眼睛松开了手里的琴叶榕绿叶。

  她看着枝叶下方的花盆,把刚才白若雅和盛宿相遇后发生的种种又仔细回忆了一遍, 尤其是最后一幕——盛宿望着白若雅离开的背影时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想越觉得不寻常。

  按说两个人初次见面, 就算聊得再愉快, 也不该露出那样的表情的, 并且以她的距离她都能看得出白若雅并不想跟他多聊, 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这种情况下盛宿还能笑得那般灿烂,绝对有问题。

  那诡异的反应很没有道理,哪怕他盛宿是对那张脸那个人见色起意了,那种弧度的笑容也不正常。

  南柯闷头想了一会儿,不能理解地摇了摇头。

  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盛宿盛星这对兄妹,还真是一个妈生的!都有点像精神病!

  得此结论,南柯深吸一口气,默默记下回去后自己要做的事情,随意地往前走了两步,从手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快速点开微信页面。

  消息列表里空空如也,一个红色数字提醒都没有。

  过来之前她就主动找梁清清说了今晚的行程,所以忙碌又懂事的新手恋人并没有发消息打扰她。

  望着平静如水的消息列表,南柯莫名有些失落,想要主动发消息,又注意到屏幕顶端显示的时间,记起现在正是关店前忙碌的最后一个时段,怕会收不到期待中的回复,也怕自己待会没有时间看手机,回复了不了梁清清的回复,便强忍着躁意查看了到账提醒,然后把手机息屏装了回去。

  回到宴会的主场,南柯第一时间去搜索江影的身影,却不想先看到了和许冰芝正在说笑的白若雅,为防止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她侧身换了个方向,刚好看到尉欢和江影聊天结束,尉欢板着脸离开。

  有一说一,在生意场上江影的确不是很够看,但在交际方面,她绝对榜上有名,相当有一套。

  南柯盯着江影的侧脸,轻笑了一声从旁边的香槟塔拿下一杯,寻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等江影主动过来寻她。

  她来订婚宴的目的完满达成,已经失去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但她也不愿意毫无顾忌地走在灯光下面,穿过上百位的宾客去找江影离开。

  而且平日里她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就算穿皮鞋也大多数都是平底或者低跟的,今天突然踩着高跟鞋走了这么久,不光脚后跟,南柯觉得小腿也酸酸的,再不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她都怀疑待会儿还能不能不失礼地走出酒店,坐上回去的车子。

  江影和尉欢分开以后就在找南柯,却不知道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转了好几圈了,它都没能发现南柯身影,倒是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盛星今晚果然也过来了。

  她的衣着华丽,戴了一个硕大的蓝宝石项链,客观来说是个美人。

  但这位美人偏偏看得江影眉心紧皱,忙不叠别开眼睛的同时,还下意识往反方向转身快走了几步。

  苏虹英和一堆富太太寒暄了几句,转身正想找江影呢,一回头也瞧见了那个当年纠缠了自己女儿好久的女孩,眼神骤变,而心中也在瞬间胀满了对江影的担忧。

  好在今天江影的穿着在某种程度上比较亮眼,站在会场中间的苏虹英只扫了一圈就锁定了女儿的位置,快步走过去。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她都不能再让女儿见到那个神经兮兮的丫头,管那个丫头姓甚名谁,是谁的女儿,又有什么本事呢。

  反正对她这个亲妈来说,谁都没有江影重要。

  苏虹英快步走过去的时候和尉欢擦肩而过,奇怪的是眼下的尉欢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有搭对,竟然无视了她,明明她跟江泰然刚过来的时候,她还热情的叫自己姨来着……

  “这孩子是怎么了?”苏虹英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尉欢的背影,再转过身时差点撞到一个端着托盘路过的小哥,忙连声致歉,“你没事吧,没碰着吧?”

  尉欢今天的确是有筋没有搭对,心烦得厉害。

  宴会刚开始时她还能耐着性子装一装,可一个个应付下来,她只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僵掉了。

  刚刚和一位老总寒暄完,她端着空酒杯回来想重新换一杯,碰巧看到南柯跟在江影后面走进宴会厅并刻意沿着边缘走到了人少的角落,便原想找南柯问一些事情。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江影跟她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正当她想要找借口离开,笑嘻嘻的江影竟然也跟着变了脸,质问她到底有没有真的把阿柯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她知道江影和阿柯要好,但非常不能理解江影是以什么立场和什么身份来质问她的。

  且不论那个混账东西是怎么样在家里言之凿凿不要她们的,离开后也从未主动联系过她们任何一个人!

  真要论起来,哪里问得着她?应该去问问那个混球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姐姐才对!

  尉欢越想越气,但碍于场合和身份还是忍住了和江影辩论的冲动,只扔了句轮不到你便管甩手离开。

  可脱身后她就发现她那个混账妹妹不见了。

  她又在会场转了整整一圈,终于找到了躲在角落里吃着点心喝着香槟的南柯,顿时眼中就好像被一键清空一样,只看得见那道墨绿色的身影。

  南柯坐得位置很偏僻,身前就是放置餐点的长桌子,如果不是有心寻找,的确是很难发现她的。

  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悠哉游哉的南柯翘着腿,听着距离不是很远的八卦,一口吞掉叉子上的小方块蛋糕,咀嚼了半天又把右手端着的香槟送进了口腔。

  蛋糕甜腻的味道瞬间被带着果香气的酒精冲淡许多。

  尉家的骚操作说起来挺迷的。

  在南柯主动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之后,他们就主动朝外散出了一些消息,却又没有正经发声明。

  今晚的宴会也是,明明就跟宴会厅门口回收请柬的工作人员强调了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又不对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讲清楚,在有人问起二女儿怎么不在的时候,也只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

  这样自相矛盾,到底是图什么呢?名声?面子?

  太离谱了。

  明明就不喜欢有牵扯,说清楚撇干净难道不好吗?

  南柯自嘲地笑笑,任由吃饱了撑着的太太们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等她再回过头时竟然发现尉欢正站到在桌子的另一边,面带愠怒地瞪着她。

  “你还有脸来。”尉欢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出口的字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音量小得南柯都差点没听清。

  南柯反应了一会儿笑着仰起脖子看她:“来蹭甜点和香槟,我承认我是脸皮厚了点,不过欢姐,我统共就吃了这么一小块 ,你不至于那么小气的吧?”

  尉欢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以后,对她勾了下手指:“你跟我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南柯:“……”

  “你凭什么觉得现在的我,还会听现在的你的话呢?”南柯看着尉欢的青葱玉指,脸上的笑意在瞬间消退。

  尉欢听着南柯挑衅似的语气和表情,眉毛渐渐拧紧,思考了顶多三秒,妥协地绕过长桌坐到南柯对面,“你要是不在乎,我们在这里说也行。”

  南柯嗤笑:“我有什么好在乎的,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见不得人的事?尉欢的脸色瞬间黑了两个度。

  南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有秘密的人就是敏感,不管别人说的是不是她,听到和自己相关的字眼,就下意识想要对号入座。

  可是让自己拥有秘密的又不是别人。

  尉欢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冷眼望着南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你当初是不是就知道?”

  “抱歉,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真的有话想跟我说,麻烦你用词准确一点。”南柯放下香槟杯,以同样的神情和眼神看回去,“当什么初?知道什么?”

  尉欢知道眼前这个和她做了二十多年姐妹的人是吃软不吃硬的,可眼下怎么都没办法把自己的态度放软,她轻叹一声,看向南柯的身后。

  因为她坐过来的原因,周边已经有一些人往这边靠了,那伸长了耳朵想要听八卦的样子可以说非常明显。

  这些年来,尉家有什么需要露脸的事情,尉弘博和许冰芝都会把尉欢推到前面去,她毕业后更是被直接安排进了公司管事。

  很多与尉家关系没那么到位的人,都只知道尉欢还有个妹妹,但一直都不知道那位尉家二小姐到底长什么样。

  她们今天过来以后也没听到尉家人介绍,加上外面也有些风言风语,倒是不少人胡乱推测起来。眼下看到尉欢主动找一个年龄相仿,音色相近的女alpha说话,心中的八卦之火早已熊熊燃烧。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尉欢还是很在乎羽毛的,她无奈地抿了抿唇,起身去拽南柯的胳膊:“跟我出去说。”

  南柯看着那只握在自己小手臂上的手,刚想掰开,又觉得没有必要让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看免费热闹,便借力起身,跟着尉欢走出宴会厅的大门,站到了鬼都不会有一个的角落里。

  “有什么话还要偷偷摸摸地说?”南柯靠在贴着类似木板一样的墙壁上,揉了揉小手臂上被尉欢抓住的地方。

  尉欢没了旁观者这层压力,说起话来果然清楚多了,她问:“你为什么不喜欢白若雅?你都知道些什么?”

  “现在才记起来问我,是不是太迟了?”南柯用手肘抵在墙上,尽量把重心放到前脚掌。

  尉欢语气激动起来:“所以你到底知道什么?那些邮件是不是你给我发的?”

  南柯反问:“我能知道什么?我连面都没跟她见过几次,我对她能了解多少?我不过找存在感罢了,是我胡闹,我就是不喜欢她,都已经说清楚的话,有必要再跟我回味一遍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尉欢记得,眼前这个混球说的话都是她们曾经对她说的。

  南柯冷眼看着尉欢说不出话的样子,追问道:“所以呢?你为什么突然跑来问我这些?你又知道了什么?你们不是恩爱吗?今天还在我们市里最气派的酒店,订了最贵的宴

  会厅,举办了如此盛大的订婚宴。”

  尉欢:“……”

  南柯说完以后,心中猛然一痛,好像被抽出了埋在肉里最深的那根锁链。

  尉欢听着南柯的句句质问,张了张嘴,竟然无话可说。

  南柯木着脸看她,还未再说点什么话来刺激刺激尉欢,耳边就出现一道快得差点打出拍子的高跟鞋踩地声。

  许冰芝和白若雅聊了一会儿,一转眼就找不到尉欢了,问了一圈才知道她跟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裙的alpha出来了,还以为是江影,没想到江影正在跟苏虹英坐在一处,便赶紧找了出来,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她养了十多年的白眼狼,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南柯看着许冰芝来势汹汹的脚步,嘴角扯出苦笑的弧度,没想到她准备的东西到底还是有了出场的机会。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和尉家划清界线了吗?我们也没上赶着给你这个不孝女送请柬啊,你说得不是挺绝的吗?怎么还舔着脸来吃喜糖呢?”

  许冰芝人未到,声先到。

  脆亮尖细的声音在宴会厅门口的走廊回荡,敞开的大门后已经站了好多想要看热闹的人。

  不说别的,连坐在一处的江影娘俩都听到了许冰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她都说了什么。

  南柯闭了闭眼睛,心累得很。

  许冰芝对尉欢招招手:“尉欢,你回去招待客人,我跟她说几句。”

  尉欢注意到宴会厅大门后的异常,忙快步往回走,顺便让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关上了门。

  江影刚好走到门口,看到工作人员关门的动作,忙快步走了出去,身后还跟着苏虹英。

  尉欢看着她们有些为难,却也不好硬拦,只好用恳求地眼神看向苏虹英:“苏姨,麻烦你帮我照顾下我妈。”

  苏虹英抬眼看向许冰芝的背影,没有说话,快步去追已经赶过去的江影。

  南柯听着许冰芝尖酸刻薄的话语,疲惫地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深呼吸。

  许冰芝似乎真的气急了,指责的声音都带着颤儿:“南……是姓南吧?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断绝关系是你说的,不是我们要跟你断绝关系的,现在你又到这里来干什么?让你姐、不,让尉欢订不成婚你就高兴了吗?她对你不错的吧,我们对你都不错吧,你为什么非要恩将仇报呢?!”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屎盆子。

  江影听到恩将仇报四个字时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小跑起来,还险些崴了脚。

  许冰芝终于走到了南柯跟前,她的眼神愤怒又失望:“真想离开我们,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好像我们离不开你一样,真有能耐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南柯睁开眼,看着距离她不足两米远的许冰芝许女士,忽地笑了一声,低头打开手包,把照片从手机后面抽了出来。

  许冰芝蹙眉看她:“什么东西?”

  南柯不想开口,只扬了扬手中的照片,胳膊伸得更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