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将床上的那一份旖旎暧昧彻底打散。
若是别墅内雇佣的阿姨，敲门声一定会有礼貌得多。但来人显然不是，就连易无澜也皱起了眉。
下一秒, 门外人的咆哮声就揭晓了答案:“沐言汐——易无澜！你们两个给我开门！”
沐言汐闻言，顿时吓得从易无澜身上滚了下去，一把扯过被子裹在自己的身上, 颇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
然后在易无澜那复杂的眼神中，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 迅速将被子掀开，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
刚刚还红眼瞪人说着要跟别人拼命的沐言汐, 这下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指挥着易无澜:“你, 你你去。”
易无澜点点头，提醒道:“但她应该是来找你的。”
敲门声更重了几分:“沐言汐，再不开门我砸门了啊！”
沐言汐背后一凉, 也觉得易无澜的话有几分道理，抓了两把头发后，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给沐言汐打来电话的沐言清。
沐言清不像易无澜那么内敛, 看起来像是等久了就要气炸毛。
门一打开，人都未看清就满嘴数落过去:“沐言汐你耳朵是聋的吗？我敲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开门？要不是我清楚, 都要以为易无澜那个性冷淡在跟你做什么不可告人的……”
然后，沐言清的话音蓦地止住。
来开门的沐言汐泪眼汪汪衣衫凌乱，本该系进包臀裙中的衬衫半系半露, 而那条裙子上也满是消不去的褶皱, 也不知道是为了某种姿势被推上去了多久。
后面跟上来的易无澜衣着倒是正常, 但也皱了不少, 木着一张脸满身的戾气，以及……唇上有两处微不可察的细小伤口，还在不停的渗着血丝。
看起来确实是不可告人的事情。
两人这矛盾闹得……都打起架来了啊？
沐言清瞳孔一缩，再看向一旁垂着脑袋连对视都不敢的沐言汐，更是气得倒绝，一把薅住沐言汐就往外扯，“你给我滚过来。”
易无澜见状，跟了上去。
这里毕竟是易家老宅，沐易两家长辈之间交好，吃完饭上楼的易老太太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客厅里，跟一旁的保姆阿姨聊着天，沐言清突然到访自然也是打过招呼的。
老太太像是回忆往事般感慨着:“这几人都长大了，各个都出人头地有所作为，可比他们的父母要厉害多了。”
阿姨向来都很能哄老太太，闻言附和道:“总是要一辈比一辈出息的，不都是您的孩子吗？”
老太太被哄得笑个不停，“你怎么也学会小沐那一套甜言蜜语了？”
“说起小沐。”老太太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性格倒是比当年刚回沐家时要开朗了许多。当初联姻前我还听他们说小沐性格差不适合澜澜的，这两次见她，不都挺乖巧的吗？”
阿姨点点头，“沐小姐乖巧懂事，配大小姐正好。”
话音刚落，沐言汐忽然从楼梯上快步跑下来，像是被恶犬追赶似的。
老太太循声望去。
就见身后的沐言清追了上去，三两步从楼梯上跨下来，一把揪住了沐言汐的后颈，另一只手横到沐言汐胸前抱住:“跑什么跑？我大老远的赶过来找你你就这态度？别以为你结婚了我就管不了你了，再叫我真收拾你。”
沐言汐:“你松开，你再不松开我就咬人了啊！真咬了啊！”
“咬啊，咬不死我你今后零花钱都没了。”沐言清揪着沐言汐后颈的手又在沐言汐脑袋上薅两把，“服不服？还跑不跑了？你跪下道个歉我就原谅你了。”
“你想都别想，滚！”说完后，沐言汐真就一口咬在了沐言清的手臂上。
易老太太:……
易无澜:……
一旁的阿姨都不知道怎么劝慰好不容易放下心的老太太了。刚说乖巧懂事，就当场打脸。
老太太‘啊’了一声，看着沐家两姐妹的样子，喃喃道:“果然……果然小沐懂事了许多。”
阿姨:……老太太您清醒一点啊！
听到说话声，沐言汐眼中的萌凶还未隐去，就凶巴巴地看了过去，视线落在老太太温和的眼眸中，然后，一秒转成呆愣。
沐言清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胡乱的擦在沐言汐的身上，然后抓着沐言汐的头发笑道:“让谁滚？是不是服了？还要逃吗？”
沐言汐忽然闭了一下眼，就从本就湿润的眼眶中硬挤出两滴泪来。
“别演戏了，装可怜给谁看呢。”沐言清早已经习惯她的作戏，伸手掐了沐言汐的脸，还不忘嫌弃:“大晚上的也不卸个妆。”
沐言汐一副受了委屈，气喘不了的样子。
沐言清愣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望过去。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看到老太太被人扶着走过来：“小清，你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啊。”
沐言清跟易无澜同龄，都是两家最先出生的小孩，自然就更得长辈关心，小时候也常来易家，快三十岁的人了被老太太抓到这一幕，也确实有些尴尬。
特别是一旁还站着跟她同龄的，成熟稳重的易无澜。
沐言清：……
沐言清缓缓松开了沐言汐，小幅度的推了一把，“在别人家你注意点形象。”
沐言汐委屈巴巴的转过头，说的话却颇为理直气壮：“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外人吗？”
时间已经缓缓过了九点，先前跟沐言清聊了会儿，又看了这么一场戏的老太太也打算去睡觉了。看似现在易家只有她一个长辈，但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一些争斗。
对于几房儿女争家产的事情，刚开始接受不了，可十来年下来，再怎么看不开，也已经看开。
至少，还是保住了几个的。
路过几人时，老太太拿纸巾温柔的给沐言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看来小沐在娱乐圈也学了不少东西啊。”
沐言汐顿时收住了眼泪，笑嘻嘻道：“我可是未来家喻户晓的双栖影后，别人想见我一面还得预约时间呢，但奶奶想见我我一定立刻跑回来。”
老太太笑得手指都在发抖，没忍住拍了她脸蛋一下，目光在易无澜和她之间打转着，“行了行了，我一个老太太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
老太太走后，管家和阿姨也都离开，偌大的客厅顿时只剩下三个人。
沐言汐看着老太太离开的背影，视线无意中落到易无澜身上。
易无澜跟她对视。
沐言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忽然狠狠的剜了易无澜一眼。
易无澜不解地蹙眉。
刚刚在卧室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又生气了？
沐言汐被沐言清这么一路抓下来、还在老太太面前丢了那么大个人，气得都要喷火了，见到易无澜那副一无所知的模样，火气更是蹭蹭蹭地往脑袋上蹿。
可她正要发作，沐言清就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跟我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重要啊？您至于大晚上的跑来找我吗？”沐言汐随口道，“该不会是鑫宇要破产了吧？”
“鑫宇很好，但。”沐言清顿了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家里要回来人了。”
“他……他”沐言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直了好几秒，这才肯将那要吃人的视线给收回来，乖乖应了一声，“啊，他要回来了啊，是挺久的了。”
易无澜听这语气不太对，忽然上前一把扣住了沐言汐的手腕，“你怎么了？谁要回来？”
沐言汐气得要命，甩开她的手，恐吓道：“不要你管，我家十八代祖宗都要回来替我撑腰了，晚上要去梦里找你算欺负我的账了。”
说完这句让易无澜不明所以的话后，就先一步往外走去。
沐言汐向来情绪多变，无论是在陌生人面前还是在亲人这里都爱用笑嘻嘻的模样伪装自己。
可这一回易无澜下意识就觉得沐言汐的情绪不太对。
还未离开的沐言清啧啧称奇：“易无澜，你又怎么惹我家小汐了？她看起来挺生气的，刚刚幸亏我来得巧，免了你被家暴吧？”
易无澜沉默。
沐言清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易无澜，“行了，你有这闲心就多为荣嘉打打工，咱们那些合作也该推进推进了。”
说起荣嘉，易无澜转身就要走。
沐言清就要被气笑了，“你说说你华成芯片200多个亿的并购都拖了多久了，你以前可不是这办事效率啊易无澜，到时候鑫宇要是亏了，我第一个跟小汐告状去。”
易无澜脚步一顿，侧身冷冷看她，“已经拟好了，等会儿我就让顾彦把合同发给你。”
“这么快就好了？”刚刚嫌慢的是她，现在得知拟好了以后，惊讶的也是沐言清，她感叹了一句，“我还真以为你真色令智昏了呢。”
*
两人拐着弯去了花园，沐言汐正坐在秋千上晃荡着，随意欣赏着花园的夜景。
易无澜离得远远的就停了下来，将空间留给这两姐妹。
沐言汐看着走近的沐言清，幽幽道：“姐，虽然现在还不晚，但你跑那么远，等会儿回家时间也不早了。你大晚上的不用睡觉吗？就这么喜欢特地来打扰我美好的夜晚？”
沐言清想了想，先说了个她今晚憋了很久的话题，“刚我等在你们卧室门口那么久，你是在家暴易无澜吗？她，欺负你了？”
沐言汐：……
沐言汐忽然觉得上辈子沐言清说的，在寝室里给易无澜送的暧昧的动作片，可能真的就是暧昧的正常影片。
她姐姐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个，对情爱之事开过窍的人呢。
偏偏沐言清又是那一副十分笃定的神情，沐言汐知道这事她若是不说两句糊弄一下，恐怕会往更离谱的方向演变。
再加上她现在也确实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沐言清说的那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于是在秋千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好好的跟沐言清胡言乱语一番。
只是刚摆好气势十足的架势，沐言清就走到她跟前：“你还要晃？”
沐言汐瞬间一怂，蔫哒哒地双腿放平点在地面，把摇晃的秋千坐成了石板凳，任由沐言清训斥，“姐姐，我错了。”
认错态度十分良好，脸上却不见半点承认错误的表情。
沐言清就这么往秋千架子上一靠，厉声道：“怪不得我之前问你感情的事情，你都支支吾吾插科打诨的。你说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也好给你早点找个下家气死易无澜啊。”
沐言汐打了个哆嗦，有气无力道：“不、不用，我很洁身自好的。”
一旁站的远但还是能听清对话的、在卧室里被沐言汐不知道亲了多少次的易无澜：……
沐言清仔细打量着沐言汐的神态，看起来确实不像伪装，委屈得情真意切的，就连张扬的神色也缓了下来。
沐言清眉头一皱，没打算找下家，那就是两人之间相处出问题？不然大晚上的打什么架？
毕竟在沐言清眼中，连个片都不敢看的易无澜，是绝对不可能动手动脚的。就算想，估计也不会。她都没试过，易无澜那个什么都比不上她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你之前说易无澜对你情根深种、强迫你霸王硬上弓什么的说的倒是有模有样，你可别告诉我易无澜还真这么对你了？”沐言清狐疑的转过去看了一眼易无澜那张死人脸，顿时否认。
“我跟易无澜都认识多少年了，就她那种不解风情的木头，哪会有什么世俗的欲望，我被你骗多了可学聪明了，一个字都不会信你的。”
沐言汐：……
见沐言汐不吭声，沐言清继续催促：“小汐？”
一旁的易无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怕自家小祖宗被逼急了，下一秒真跟沐言清拼命去，走上前拦在沐言汐面前，对沐言清摇了摇头：“沐言清，你真绝。”
沐言清的脑回路丝毫没受影响，立刻回怼：“那哪比得上你色令智昏？”
沐言汐闻言，像是闻到了狗骨头撒欢的狗子，双眸放光，满脸都是‘有情况？易无澜有情况啊？’
她拉了拉易无澜的袖口：“啊？”
易无澜又转了过去。
沐言汐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沐言清的面前：“啊啊？”
沐言清瞥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沐言汐站在两人之间，满脸着急：“啊啊啊？你们说话啊？”
沐言清又伸手拍了一下沐言汐的头：“说什么？来说说我大晚上特意赶来找你关心你，结果你连个电话都不肯接？”
眼见着沐言清又‘更年期’发作开始数落人，沐言汐也不想探听什么消息了，有气无力的躲回易无澜身后的秋千，乖乖坐下：“姐，你就不能顾及一下我那颗尘封已久的被伤害过的幼小心灵吗？”
“少来。”沐言清状似随意问，“他回来后你打算怎么办？”
沐言汐没回答，反而偏头看向易无澜，在脑海中编排了一番沐言清所说的，她真把易无澜家暴的场景，易无澜被她按在床上动也动不了。
沐言汐顿时被那场景可爱到，就连刚刚听到消息时的郁气也散了不少。
小狐狸眸子正眯起来，身前的易无澜不知怎的忽然转过身来，抓了个正着。花园里灯光不够明亮，沐言清看不清的小表情，此刻却都被易无澜尽收了眼底。
易无澜对于沐言汐的小表情几乎形成了一种反射弧，一眼就看出沐言汐又在开小差。越是想要逃避某个话题，就越是将自己伪装出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她坐到了沐言汐的身侧，“你……”
沐言汐本来高高兴兴插科打诨，但易无澜这么靠过来，就像是要逼供她似的，极具压迫感。
沐言汐莫名就不爽了，侧头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干嘛，离我远点。”
大尾巴狼，一看就没安好心。
易无澜不说话，看了两眼沐言汐，倒是站了起来。
沐言清不耐烦的踢了一脚秋千：“他若是回家我也没法拦，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谈，跟易无澜眉来眼去的两个人干什么呢？
“哦。”沐言汐将视线又转了回来，但她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沐言清。
沐言清看起来都暴躁的要砍人了。
忽然，沐言汐身后的风停了下来。
从湖面吹来的冷风都被挡了住，一股熟悉的冷香夹杂着旁边的梅香扑面而来，险些将她裹在怀里。秋千晃晃悠悠，倒是带走了几分内心的烦乱。
沐言汐抿了下唇，嘴硬道：“你别站我后面。”
易无澜垂眸看着她口是心非。
“你离我远一点，省得让别人误解我家暴你。”沐言汐又瞪过去一眼，“我的名誉都被你毁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沐言清嘴角一抽，看起来更像是要砍人的样子了。
“你们俩到底有完没完？”沐言清彻底不耐烦了，“我问你话，你不说还跟易无澜卿卿我我？还有易无澜你，难道不知道别插手人家家里事吗？”
沐言汐忙开口：“有完有完，我这就……哎，你刚问什么来着？”
沐言清：……
沐言清气得差点真要打一顿沐言汐了，转头骂易无澜：“都怪你！”
易无澜：……
一阵冷风袭来，把沐言汐未系进裙腰的衬衫吹得飘动，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腰。沐言汐直接打了个哆嗦。
沐言清这才发现沐言汐在十来度的室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顿时没好气的推了一把沐言汐，“回屋内。”
“你刚来已经把老太太吵起来一次，回去难道又去打扰她吗？”沐言汐瞥了姐姐一眼，有气无力道，“我腿都冻麻了，你有事就说，等会儿回去我直接泡澡。”
沐言清站到沐言汐面前，打算给予点亲情的温暖，自告奋勇道：“真是娇气死你算了，来，今天沐总纡尊降贵背你一程。”
“你太硌了。”沐言汐说娇气就立刻娇气起来，“你把你外套脱下来披在背上。”
沐言清：……
沐言清烦躁得想骂人，但看着沐言汐这张被她大晚上叫出来冻得嘴唇发白的脸，只好忍下了那口气：“行行行，我把我外套脱下来给你垫个双层，保证让公主殿下舒舒服服的。”
沐言汐又挑剔：“可我不喜欢你身上的香水味，太腻了。”
沐言清深吸了一口气，用着无比温柔的声音说：“沐言汐，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冻死在这个花园里吧。”
沐言汐：……
沐言汐即使冻得唇都在发抖，但看向沐言清的眼神里还是极为嫌弃，满眼都是‘这就是我的好姐姐吗？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我吗？’。
沐言清气得扶额，“我就不该大晚上接到电话后，还开一个半小时的车来这里关心你。”
眼见着两姐妹就要吵起来了，易无澜忍无可忍地从秋千后走上前，脸色沉沉地将自己外套往沐言汐身上一扔，一言不发的就把人抱在怀里，转身就走。
简单粗暴，一点也不顾及公主殿下高贵娇弱的身体。
沐言清本还等着骄纵的小讨债鬼挑三拣四，谁知道这小讨债鬼被易无澜一抱，主动把手圈到了易无澜的脖子，脑袋往易无澜的脖颈窝着，乖乖顺顺的任由易无澜将她抱走。
既没挑剔硌，也没挑剔身上的香水味。
什么话也没说。
沐言清：……
好在花园的距离并不远，易无澜一路将人抱到了浴缸外才松手。
明明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这么抱了，沐言汐原本冻得苍白的脸色，被放下时已经转了红。她埋怨了易无澜一通，沉着脸蹲在浴缸前等待水放满。
易无澜见状，转身去外面找了沐言清。
*
虽然沐言清小时候也常来这里，但长大后到底也不一样。她等在客厅，并没有上楼。易家老宅到处都是旧式的中式建筑风，沐言清在客厅欣赏了会儿墙上的挂画，就见易无澜缓缓走下了楼。
沐言汐上镜好看，身材纤细，但毕竟身高摆在那里，易无澜把人抱了一路也没说什么，就连脚步都没停顿过，沐言清实在想为自己的眼睛骂一骂人。
两人读书时就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易无澜不爱说话，沐言清没有沐言汐那么大的好奇心，即使话多也懒得对着易无澜说。在一起时，有的时候能这么空坐半天不说一句话。
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其一是两家公司的合作，其二就是沐言汐。
易无澜拿过茶壶给沐言清递了盏热茶，沐言清喝了两口，受凉的体温渐渐回暖，问道：“小汐情绪怎么样？还好吗？”
易无澜沉默了两秒，问：“你今晚到底是来跟她说什么的？”
沐言清笑了起来，毫不避讳道：“不是说了吗？家事啊。”
易无澜冷冷看她。
沐言清像是没注意到易无澜的眼神，轻轻道：“沐言澈要回国了，来之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易无澜眉头一皱，“他出国那么多年，怎么忽然要回来了？”
沐言清抿了一口水，垂着眼睫，轻声摇头：“就是不知道他要回来做什么，而且，他跟小汐还在同个圈子里，到时候免不得要见面。”
“当年，他们之间到底……”
“闹得很僵，不然，我爸妈也不可能把他送出国。”沐言清揉了揉眉心，“可他若是回来了，以我的身份立场，只能尽量避免接触，没法拦他。”
易无澜将茶盏一放，偏高的水温落在她的手指上：“你……”
尽管平日里沐言清对着沐言汐是一副话痨的样子，可此刻却也端出了几分掌权者的冷漠表情，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易无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沉着脸就起身，连句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
沐言清叫住她：“易无澜，今天我过来，说是找小汐的，其实是特地来找你的。”
清脆的鞋跟声停下，易无澜却没转过身。
“毕竟有关小汐，那些事情还是等小汐愿意了，让她自己告诉你的好。”沐言清拿起包包站起身，用闲谈一般的语调轻声道，“当年，她受了很多委屈，所以这些年才被我宠得有些……”
“她很好。”易无澜打断了沐言清的话，迈动脚步往楼上走去。
只是脚步越显匆忙。
*
易无澜回卧室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沐言汐的声音：“我没错我干嘛要避着他？我就不退圈……嗷嗷嗷不要不要我错了我错了……你不养我我找易无澜养我，我就不就不！”
很显然，没了她在场，这两姐妹什么话都谈了。
对面的沐言清显然会被沐言汐这番话气到。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敲响，沐言汐眼睛一亮，像是终于盼到救星似的，扒拉了一下自己被水沾湿的发丝，喊道：“易无澜！你进来！”
易无澜神色沉沉，身上似是裹挟着外面的寒气，但一走进浴室看到沐言汐，眉间的冷意瞬间消散。
沐言汐见到易无澜这根救命稻草后，拽下浴巾快速给自己裹好，就从浴缸中爬了出来，半张浴巾都被浸湿，湿哒哒的水落了一地。
她踉踉跄跄地也没穿拖鞋，嘴里呜呜的就朝着易无澜扑了上去：“易无澜，我姐姐要冻我账户，你不会不管我吧？”
易无澜接住了几乎浑身都在淌水的沐言汐，拿过沐言汐手里的手机就要开口。
电话那端的沐言清显然也意识到易无澜的存在，先出声打断：“易无澜，这是我们沐家的家事，你少掺和。”
湿透的浴巾裹在身上，沐言汐冻得直打哆嗦，嘴硬道：“易无澜都跟我结婚了，也可以掺和。”
沐言清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咆哮而来：“她要是能掺和，你刚刚至于在花园都要被冻死了还不肯说一句实话吗？啊？沐言汐？你这鬼话就跟易无澜对你情根深种对你强取豪夺一样可笑。”
今天已经发生过两起强取豪夺的沐言汐和易无澜：……
沐言汐不吭声，就这么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易无澜的颈窝，拒绝跟沐言清交流。
好在对面的沐言清也说累了，见得不到回答后，终于把这份清静还给了两人。
电话被挂断后，易无澜就像是个被用完即扔的工具人，原本还巴巴地抱着她的沐言汐，毫不留情的从她怀里退出去，然后随手拿过两条干毛巾，走了出去。
等易无澜冲完澡出来时，沐言汐已经将自己浑身都弄得干爽，懒洋洋的盖着被子半靠在床头，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易无澜躺到了床的另一侧，沐言汐正低头看完一则赚流量的八卦推送，无意间对上易无澜的视线，上下扫了好几眼，放下手机笑问：“你怎么怪怪的？”
易无澜干咳一声，轻声问：“你，心情还好吗？”
沐言汐闻言笑容一僵，对于易无澜突如其来的关心极为不适。但同时，又因为被提及而有些无措。当即嬉皮笑脸的掀了一下被子，整个人趴到易无澜的身上：
“哎，天上这是要下红雨啦，易无澜你竟然也会关心人啊？哎，是因为太过担心我吗？”
易无澜任由沐言汐爬上来，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沐言汐亲昵的凑上去，亲了亲易无澜的嘴角，“怎么又不理人了，不是要来关心我的吗？你就这态度？”
易无澜拨开沐言汐的唇：“好好说话。”
沐言汐自顾自地玩着易无澜的发丝，又故意拿起一撮跟易无澜睡裙的肩带绑在一起，打了好几个死结，可刚一松手，却又都散了开来。
她拧着眉头道：“我心情挺好的啊，就是不知道我姐姐要冻结我哪个账户，你到时候若是给我打钱，可千万别打错啦。”
说完后，沐言汐两眼晶晶地看着易无澜，像是回答完问题就要去讨要奖励的小朋友。
易无澜见状，主动低下头，轻轻在沐言汐唇上印了一下：“还有呢？”
沐言汐瘪了下嘴，显然很不满意易无澜这种敷衍的动作，自己凑上去含住了易无澜的唇，舌尖故意在结痂的两处轻柔的扫了扫，感受着易无澜搭在她后背的指尖微微蜷缩，这才肯停下来。
然后吃完不付帐似的随口道：“什么还有什么啊，就这个啊。”
易无澜静静地跟沐言汐对视了会儿，面无表情地就要将人给移开。
沐言汐见状，双手快速环住易无澜的脖颈，讨好的蹭了蹭易无澜：“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你别生气。”
易无澜停下了动作，想起沐言清的话，顾及沐言汐的心情，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见易无澜这幅纠结的表情，扭捏的沐言汐忽然道：“……我说真话。”
易无澜替沐言汐拉了一下因为蹭来蹭去而滑落的肩带，皱着眉等着答案。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好啦。”沐言汐就像个爱吃糖的小孩，又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两口，轻轻道，“我能回答的都告诉你，不会糊弄你骗你的。”
易无澜愣了一下。
沐言汐等了好几秒都没等来易无澜张嘴，当即皱着眉咬了易无澜几下，又仗着易无澜此刻不会欺负她，而肆无忌惮的在易无澜唇上胡作非为，一边啃一边催促：“你快问我啊，你再不问我，我又想编谎言了！”
易无澜：……
沐言汐一向都满嘴鬼话，特别是两人在床上时，完全就是一副不要脸皮的放飞模样。易无澜深刻的领会过，只要沐言汐不想说真话，再怎么问都是问不出来的。
而此刻，沐言汐这么主动的要求她问，易无澜又有些拿不准沐言汐的心思了。
易无澜犹豫半晌，终于找了个稍微不那么越界、不那么容易伤到沐言汐的问题：“你讨厌他吗？”
沐言汐刚刚在花园里宁可冻死也不肯跟沐言清说实话。当时沐言清只是问了一句沐言汐的态度，沐言汐就故意转移话题跟她单方面的拌嘴。
若是她现在还那样问，沐言汐即使真会回答，恐怕心中也不好受。
易无澜好不容易才将疏离她的沐言汐哄好，也不敢像沐言清那样毫无顾忌地问。
明明在她的印象中，沐家的纷争一直以来都比较少，不像她们易家，几年下来亲情也所剩无几了。
但尽管今晚的沐言汐极力掩饰了，依然骗不过易无澜。
沐言汐的眼底有着不安，厌恶，更甚者，是恐惧。
却唯独没有当初她所以为的亲情，就算有，也被其他的情感一起，让人无法窥探。
沐言汐似乎是早就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轻轻的笑了一下：“我确实不喜欢他，希望他永远都别出现了。”
易无澜皱着眉，似乎对沐言汐的形容颇为不满。
沐言汐动作一顿，也知道自己这幅模样说出的话，在易无澜那里没什么信誉值，近乎无措地松开了手，茫然地望着易无澜的双眼：“我、我没骗你，我真的讨厌死他了。”
易无澜张了张嘴，想问的‘理由’二字，还是被她压了下去。
沐言汐见易无澜不问，稍稍放松了些，呢喃道：“易无澜，我害怕。”
易无澜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根据易无澜往常的经验来看，沐言汐有很大的可能是装的，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刚刚在外面冻成那样，试图来回避她不愿意说的话。
明明平日里演出来一副骄纵任性的作派。沐言清能大晚上赶过来，明显是站在沐言汐这边的，怎么就不继续嚣张一点？
“别怕。”易无澜轻轻的拍了拍沐言汐的背。
“可你们都会喜欢他的。”沐言汐垂着眼眸，淡淡重复，“易无澜，你也会的。”
易无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回答：“我不会。”
沐言汐没有跟她争辩，只是嗓音更为失魂落魄地重复了一遍：“你好像是不会……可他们都会啊。”
若沐言汐只是一个重生的人，她或许还能像面对易景铭那样的普通人，毫无顾忌地面对沐言澈。
但那本小说中写的内容却让她不得不防备，她下意识回避沐言澈归国的日子，早早的将易家那些人都送进去，却发现依旧无法避免。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雷，雨又落了下来。
易无澜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沐言汐垂下的脑袋就忽然抬了起来，重新露出那笑嘻嘻的表情，在易无澜唇上亲了一口，抬眼时，眼波中还流转着几分勾人的色气：
“好啦，我只回答你这么一个问题，之后我可不说真话啦。”
易无澜：……
易无澜还是第一次遇到说谎都要特意强调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