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酥元走后,蔚谨之在活动区遇到了一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捧着足球。

  小女孩并不怕生,走到她的身边软乎乎的喊着:“姐姐~”

  “你好漂亮哦。”

  蔚谨之看着她心里也开始软,捏了捏她的笑脸说道:“你也好漂亮,叫什么名字告诉姐姐好不好?”

  “我叫小福。”

  小福娇俏的笑着,把手里的球放到蔚谨之的面前,歪着头请求:“姐姐陪我玩好不好?”

  娇软可爱的女孩像个小天使一样,蔚谨之压根就不想拒绝她,点头应道:“好,姐姐陪你玩。”

  蔚谨之站起身,问小福:“要怎么玩呢?姐姐守门吗?”

  “不,姐姐跟我传球就好,小福不能玩太激烈的运动。”小福摆摆手,然后后退了几步,跟蔚谨之拉远了几米的距离,笑着说:“这样就好了。”

  “好。”

  小孩子的力气本就不大,而小福好像还特意轻轻的踢球,两人一来一回玩的也很开心。

  可时间久了,小福开始轻喘,体力上也开始跟不上,蔚谨之停了下来,走到她身边蹲下:“小福,你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有些累。”小福本是委屈的摇头,可看看蔚谨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足球,脸上又露出笑容:“小福很开心,除了元姐姐,只有姐姐愿意跟我玩传球游戏。”

  蔚谨之猜想,元姐姐应该就是裴酥元了,提起裴酥元她眼神发柔,摸了摸小福的头发问她:“你很喜欢元姐姐吗?”

  “嗯,小朋友们都喜欢元姐姐,只是她不常回来,我们都很想她。”

  说起裴酥元本是开心的,但小福说着说着却皱起了眉头,蔚谨之连忙问她:“小福怎么了?”

  “上次元姐姐回来,教我们画月亮,可是到了晚上才会有月亮,所以我一直都没有画好。”

  蔚谨之眼神闪烁了一下,问小福:“画…月亮吗?”

  小福点头:“嗯,就是画月亮,元姐姐画的月亮可好看了,我好喜欢!”

  ……

  不久后小福被阿姨叫了回去,离开的时候还跟蔚谨之挥了挥小手:“姐姐,下次见哦~”

  “下次见。”蔚谨之笑道也挥着手。

  小福走后不久,天色渐黑,蔚谨之下意识的看了几眼手机,看时间也看裴酥元有没有给她打过来电话。

  没有。

  而天马上就要黑了。

  蔚谨之低下头,看着地面出神,等待着天彻底黑下来。

  好在活动区的设施还算完善,夏季的时候小孩子们也都会玩耍,所以有灯光微弱的路灯打来,蔚谨之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而这一下却让她伸出一份熟悉感,尤其是右侧杂草茂密的小路。

  蔚谨之定睛看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害怕黑暗,迈着步子往里面走去,杂草打在她的小腿上,蔚谨之却似乎感受不到。

  这样的地方,在过去几年她是完全不敢踏足的,但现在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她似的。

  进去后,是一个破旧的活动区,上了锈的娱乐设施。

  蔚谨之站在杂草边上,腿边的触感让她浑身发抖,脑海中浮现出沾满污垢的白色连衣裙,漫山遍野杂草,还有气喘吁吁却又不能停止奔跑的她。

  蔚谨之紧闭双眼深呼吸,把这些画面在自己脑海中删掉,可越删却越乱糟糟的,最后定格在鲜绿色的秋千上。

  猛的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走了进来,而眼前生出铁锈的秋千和脑海里的融合在一起。

  她拿出裴酥元给她的垫子,轻轻的放在了上面,坐了上去。

  秋千一荡一荡,黑夜袭来,蔚谨之却完全没有恐惧,眼里一片木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酥元给她打电话,说了在那里之后不久,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是裴酥元从杂草中走出来。

  裴酥元蹲下身对着她喊:“月亮姐姐…”

  眼珠微微转动,往裴酥元的方向看去,可还看清楚人她的眼睛就被蒙上。

  黑暗痛苦在一瞬间侵蚀她的心脏,紧紧的抓着铁锈锁链,想要大口的呼吸却是徒劳。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她颤抖的把裴酥元的手拿开,在看到她的脸惊疑的眼神瞬间冷冽。

  “你刚刚喊的是什么?”

  蔚谨之问道,但却没想过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那声称呼在她的心里自动过滤,只能听到“姐姐。”

  可她又觉得不对劲,好像听到了“月亮。”两个字。

  今晚的月亮实在是太多了,小福嘴里的月亮,裴酥元嘴里的月亮。

  还有…

  蔚谨之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升起的弯月。

  心中呢喃:“还有…天上的月亮。”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月亮了,上次露营是突然而起的冲动,从前她只要有赏月的想法,心里就会很排斥,要么就是情绪起伏极大。

  可现在,却没有。

  什么样的心情都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

  仿佛置若无人,就连对面的裴酥元跌坐在地上也完全没注意到一样。

  裴酥元捂着嘴,巴巴的看着坐在秋千上抬头望月的蔚谨之。

  心思千回百转。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流到手背又顺着滑到脖颈。

  原来,蔚谨之真的是…

  遇见月亮姐姐的那年,裴酥元不过十岁,正是裴静发病厉害,不配合吃药的那一年。

  那一年里她感受过温情,也遭受过前所未有的嫌弃。

  来自裴静,来自郑毅,来自福利院的小朋友。

  因为她有妈妈,在福利院里更像是个异类,就算她怎么样的厉害也改变不了被孤立的事实,她难过又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月亮姐姐的到来,让她感受到了同类的慰藉。

  月亮姐姐很孤独,基本不说话,隔着纱布抬头望月,是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其他小朋友都不愿意跟月亮姐姐独处,只有裴酥元愿意,就算不说话她也觉得有人陪着她。

  而裴酥元那个时候也很好奇,她到底看不看得清月亮,直到后来她愿意跟她说话了,还问她会不会画月亮。

  裴酥元其实不太会,但是她开始望着天空画,越画越好,月亮姐姐临走的时候,她把自己画的最好的月亮塞进了她的衣服兜里,哭的不成样子。

  她委屈,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所以月亮姐姐的称呼,是当时裴酥元为她起的昵称。

  但叫的不多,因为没太多的机会。

  更多的是跟晏辛说起的时候才会这么称呼,或者是自己的梦境中,难过时,alpha易感期的恐惧和渴求会让她想起。

  不带有任何的妄念,只是分化时的痛苦影响至今,每次与抑制剂度过易感期的时候,她都想要月亮姐姐陪着,能够抱着她安慰。

  这种暖心和安心是连亲生母亲裴静都给予不了她的。

  易感期时想起的裴静大多是负面的情绪,因为是她的妈妈,所以才会让她分化时的易感期那么难熬。

  裴静把omega的抑制剂硬生生的注射在她的体内,不论她怎么样的哀求,都抵不过裴静的执拗。

  “蔚谨之,你来过林市吗?”

  裴酥元问出声,蔚谨之才看向她,但眼神却是没有焦距,仿佛她问的不是自己,嘴唇微张自顾自的说着:“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周遭安静又漆黑像是定时了一般,蔚谨之的一句话打断了裴酥元的思绪,她回过神抬眼看着蔚谨之,安静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叫小福,我在活动区跟她玩了一会儿。”

  “她还说她很喜欢你,小元儿。”蔚谨之提起小福时嘴角带着笑,裴酥元被她感染也带着笑,问她:“你喜欢她吗?”

  裴酥元知道小福,可以说是院里最乖的孩子,不争不抢,不哭不闹,就是有些粘人。

  不过她粘人起来也不惹人烦,总是乖乖巧巧的站在一旁,笑容很甜有礼貌。

  “小福很乖。”

  “那你喜欢吗?”

  “嗯。”

  裴酥元已经嗯了,但蔚谨之似乎就想听她说喜欢,又执拗的问着:“你喜欢吗?”

  “喜欢。”

  听到满意的回答,蔚谨之这才笑笑:“嗯,我也挺喜欢的。”

  她自动屏蔽了刚才裴酥元的称呼,还有她的问询,以及抬头看月亮时的迷茫困惑。

  她习惯了,太多事情她都找不到原因,却又能察觉出来那一丝的不对劲。

  裴酥元的状态,跟平时不一样。

  还有问她的问题。

  裴酥元也觉得自从她喊了月亮姐姐之后变的有些不一样。

  她激动的情绪已经渐渐平息,因为除了在蔚谨之的眼里除了惊疑她还看到了无措和逃避。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绪?

  她也执拗,想继续问,所以只犹豫了两秒就又说问起:“十多年前,你来过林市吗?”

  蔚谨之的眼里露出迷茫来,歪着头像是在思考。

  裴酥元开始紧张,觉得答案未必是她想的,蔚谨之不记得了。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裴酥元开口说着:“十多年前,我在这里经常会和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一起玩,她比我大一些,我叫她月亮姐姐。”

  听裴酥元再次提起,蔚谨之心口发紧,不愿多说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问下去:“你很喜欢她?”

  “不是喜欢,那个时候太小,哪里知道什么喜欢呢?”

  “只是觉得,月亮姐姐太美好了,恍然一梦,有的时候都像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人,其实她可能压根就没在我是世界里出现过。”

  “她喜欢望着月亮,所以我才叫她月亮姐姐。”“

  裴酥元想起过往时,很纯粹,不掺杂任何的爱念,但却让蔚谨之的心底生出一丝不满。

  这情绪太古怪,她捉摸不透。

  是不高兴有人在裴酥元心底里很重要吗?

  好像不是。

  但就是不舒服,很不舒服,甚至心里空落落的。

  想要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蔚谨之呼吸一滞,眼神变得晦暗,不再发问。

  而裴酥元也不再开口,从地上起身走到她的身边问:“天冷,我们回去吗?”

  “去哪?”蔚谨之抬眼看她。

  “去,我那里,好吗?”裴酥元问的有些小心,像是生怕蔚谨之不答应似的。

  蔚谨之几乎是没犹豫,就把手搭在裴酥元的手上,慢慢的起身跟着她一起走回去。

  来时不觉得恐惧的地方,回去的时候蔚谨之有些慌,抓着裴酥元的衣袖很紧,紧到裴酥元都感受的到。

  裴酥元一手拿着手机照亮,语气温柔的安抚她:“不怕,马上就出去了。”

  “嗯…”蔚谨之颤抖的应声,抓的裴酥元更紧。

  恐惧感完全没有消退,裴酥元突然松开她的手,弯下腰回头说:“我背你回去。”

  蔚谨之的犹豫只有一瞬,然后就攀上了她的背。

  她的腰本是又细又软的,但因为怀孕已经不再如从前,裴酥元背上她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身上沉甸甸的有种说出来的安心,裴酥元脚下迈着的每一步都很慢,生怕蔚谨之会掉下来。

  等到走出老活动区的时候,她的步子才快了一些,但也还是稳的。

  蔚谨之的长卷发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耳朵,痒痒的。

  要是平时裴酥元可能会紧张,但现在不同了,想着的完全是她说起月亮姐姐时,蔚谨之的茫然。

  她不记得了。

  原本在不确定的时候她就无数次的想过,会不会这样的巧,在两个时段占据了她不同意义的人是一个人。

  确认后,心里有那么一块地方被填的满满的,一直往外延伸,控制她的思绪控制她的神经,让她亢奋又愉悦,但又害怕。

  “其实,我很多年前来过林市。”

  裴酥元背着她的身子一僵,蔚谨之有所察觉,也收紧了手臂,继续说道:““很多年前了,我爷爷家在林市。”

  蔚谨之的爷爷是蔚清的父亲,初中之后的每个寒暑假她都会来林市,只不过是在林市的北边,挨着着西京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知道裴酥元问的是不是她来过这里,所以她先开口:“我没来过这边,我爷爷家在荆南区。”

  裴酥元听她这样说,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蔚谨之想起了从前的事,深怕自己现在的行为会让蔚谨之产生误解,以为是因为多年前才这样。

  但她又想让蔚谨之这样问她,那样她就可以说出来。

  不是的,她是因为蔚谨之会是月亮姐姐而欣喜。真正让她心动的人是蔚谨之。

  是现在的蔚谨之。

  脑中闪过的想法让裴酥元浑身一震,良久觉得心里泛起一丝甜。

  还有一丝顿悟,没见到的蔚谨之时焦躁不安的情绪,她找到原因了。

  “其实,我有很多记忆不记得了。”

  比起她的喜悦,蔚谨之的情绪似乎很压抑,声音发闷,紧搂着她的脖颈,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跟家里的关系并不好,因为我缺失了一块记忆,但又很深刻的记得其他的。”

  蔚谨之没细说,但裴酥元能想到那一定是十分不好的记忆。

  毕竟当年相见的时候,她的状态其实很不好。

  年少时不觉得,现在再回想的时候,她记起了,那时的蔚谨之身上有一份比她还要孤独和脆弱的感觉。

  长相漂亮可爱,穿着白裙的少女不该如此,但就是这样。

  以往想起时都是这人对自己的温暖,当时的情况到底如何,她没细想过。

  也因为现在知道了月亮姐姐就是蔚谨之才开始细想。

  原来,是失去那段记忆了。

  她搂紧蔚谨之,一步步的踏着离开了活动区,灯光打下来的时候,才说道:“很多事情就像刚刚破旧黑暗的老活动区,只要往前走,就能看的到光亮。”

  “所以谨之,难过的事就不要想起。”

  蔚谨之没答话,不多时裴酥元感觉到衣领有些湿润,是蔚谨之在哭。

  上次蔚谨之难过的时候她像个闷葫芦似的不开口,后悔不已,现在一定不要这样。

  她想把蔚谨之放下来,可蔚谨之没松开,她轻声喊了几声蔚谨之的名字,手臂才渐渐松开。

  哭了的蔚谨之不愿意让她看,用卷发挡住了半张脸。

  裴酥元拉着她的手臂,把她埋进自己的怀里。

  不愿意让她看,那她就不看。

  手一下一下的在蔚谨之颤抖的背上安抚着,语气极其轻缓:“别难过,谨之。”

  蔚谨之不吭声,但心里还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搂着她更紧。

  泪水止住了,但却觉得浑身发烫。

  临时标记只有一次,而且早就淡了,但裴酥元却觉得棉花糖味甜腻的很,明显是不太对劲的信号。

  察觉到她的异样,在她耳侧问她:“你怎么了?”

  蔚谨之咬牙说道:“没事。”

  说完甜腻味更浓,裴酥元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她,往回走去。

  上了二楼到了房间门口拖住她一手开门。

  等两人都进去了,裴酥元把人放下,左手撑着墙右手开灯。

  隔着距离把蔚谨之整个人拦住,因为一路背着她呼吸不太稳,裴酥元想问她要不要喝水,回答她的是蔚谨之的战栗。

  眼神委屈含泪,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肚子里,有宝宝的。”

  “我之前查过的,omega在孕期也会又发热期,这个时候只需要alpha信息素就可以。”裴酥元真的她害怕,摸着她发丝安抚着她,可依然没有作用。

  蔚谨之还是不回答她,微微仰头很是抗拒她。

  裴酥元说的话其实她也知道,但还是觉得不安全,抿着唇艰难的说道:“我可以用抑制剂的…”

  蔚谨之不愿意让步,裴酥元的手也一直杵着强,不放下来。

  两人僵持的久了,房间里都满是omega的香气,裴酥元呼吸渐渐急促,也开始不对劲起来。

  omega的发热期似乎对让她也进入了易感期。裴酥元手撑在墙上,也学着她委屈的样子眨眼:“alpha易感期的时候,omega也可以用信息素来安抚…”

  裴酥元眼神是熟悉的,仿佛又回到了临山市酒店里的那只大狼狗。

  很是温吞,其实非常狡猾凶猛。

  蔚谨之下意识的躲避,咬着唇更是不敢看她。

  但易感期的alpha太强势,撩着她的发丝,眼神一变再变从温顺变的慵懒,温热的手也捏住了她的下巴。

  说着问询的话,但姿态却完全是不容她拒绝,蔚谨之被alpha抱起,双手下意识的抓住她的衣襟,脸颊绯红,一丁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算是默许,但偏偏alpha又开始执拗的发问,问的她心跳加速。

  “谨之,你帮帮我,可以吗?”

  “我没有抑制剂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