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裴酥元被刺眼的阳光唤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下意识的往身边看去。

  空空如也。

  压根就没有蔚谨之的身影。

  昨晚蔚谨之哭了许久,她一直在哄,到最后几乎是跟蔚谨之一起睡着的,可蔚谨之在哪?

  裴酥元坐起身,看见昨晚蔚谨之穿过的睡衣整整齐齐的放在沙发上。

  她的风衣和衬衫也都已经不在了。

  走了?

  裴酥元揉了揉眼睛,翻出手机,看到了蔚谨之发来的消息。

  ----【十点,民政局见。】

  裴酥元又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多了。

  扣下手机,翻身下床进了卫生间,洗澡换衣服一共用了二十分钟,翻找户口本和身份证用了五分钟,一切准备就绪,裴酥元按下电梯,到地下二层。

  民政局离华江苑不算太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十五分钟就可以,如果堵车…

  她可能要迟到了。

  有严格要求的裴酥元,对自己迟到的事情完全是零容忍,所以她今天开车的速度有点快,下车之后更是跑了两步。

  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头发都吹得有些凌乱。

  反观等着她蔚谨之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烈焰红唇带着黑色的墨镜,身上穿着枣红色的毛呢大衣,内里是白色衬衫配黑色西裤,还穿着一双细跟的高跟鞋。

  精致漂亮。

  裴酥元放慢了脚步,重新整理了衬衫和毛呢大衣。

  轻吐了口气,走到蔚谨之面前,缓声道:“久等了。”

  以蔚谨之的知名度来说,出门稍作修饰很正常,更何况她昨天哭的太凶,可墨镜下的蔚谨之好像没看到她一样,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抬脚往民政局走去。

  裴酥元怔了一秒,然后跟上了她的脚步。

  进去之前,蔚谨之开口问她:“证件都带好了吗?”

  “带好了,你…”裴酥元除了回答,还想跟她说点什么,但蔚谨之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打断道:“你想好了吗?”

  裴酥元想问什么,但还能是什么?

  于是只默默点头。

  蔚谨之又问:“不后悔?”

  裴酥元摇头。

  既然是决定好的事情,就不容后悔,要不然为什么会签订合约?

  蔚谨之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而是继续说:“如果反悔了,现在来得及,毕竟还没有领证。”

  “不后悔,不过…我想问问你。”

  “如果我昨晚不答应,会怎么样?”

  蔚谨之是在给她反悔的机会,那么就也做过她会不答应的准备,所以她想知道,如果她没有答应,会怎么样?

  回答她的是沉默,而且沉默的时间长达两分钟。

  两分钟后,蔚谨之摘掉眼睛。

  果然,眼睛还是有些红肿的,但脆弱无助已经不在,反而变的有些淡漠。

  开口说的话,更是淡漠:“可能会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不过…我这样性格的人恐怕会养不好,所以也可能会打掉。”

  裴酥元听完,握紧了拳头,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可冷静一想,又觉得蔚谨之有什么错呢?

  这是一场意外,要说错,也错的是她们两个人,如果她不答应结婚,就是不负责任,又怎么可能去要求蔚谨之负责任呢?

  昨晚被脆弱的蔚谨之弄的手忙脚乱,裴酥元觉得错失了跟蔚谨之好好谈谈的机会,关于孩子,关于婚姻都是。

  所以她现在执拗的想要板正蔚谨之的想法,犹豫一会儿开口问她:“你今天还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结果会影响结婚吗?”

  “什么?”裴酥元疑惑的看向她,一时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蔚谨之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却还是解释给她听:“谈了之后的结果,会影响结婚吗?”

  “不会,就是…”

  “那先领证,之后再谈。”蔚谨之说完抬脚就走,完全没给裴酥元回答的机会,裴酥元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蔚谨之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她们前脚一进去,就被工作人员带到了顶楼,有专门的人等着她们。

  填写结婚登记表,手续上交,拍照,宣誓领证,整个流程不过半个小时,她们两个就出了民政局。

  ……

  出了民政局,蔚谨之站在车旁问裴酥元:“去哪里谈?”

  “去…咖啡厅或者是家里?”裴酥元说完,蔚谨之表情没什么变化,看样子是觉得都不妥。

  没等裴酥元问她去哪,蔚谨之就先上了车。

  两分钟后,裴酥元也上了车,收到了一家酒吧的地址。

  裴酥元打开导航,输入地址。

  到达酒吧大概用了半个小时,这个时间点还没开张,蔚谨之在门口等着她,见到她下车二话没说,直接进了酒吧。

  裴酥元跟在她身后,见她轻车熟路的上电梯,到顶楼进了一个包厢。

  包厢里都酒有不少,蔚谨之把摘掉眼睛,大衣,白色衬衫也打开了两个扣子,随手拿了一瓶威士忌,又拿了酒杯,还没来得及倒下去。

  裴酥元眼疾手快的过去把酒拿了过来,严肃的说道:“你现在不能喝酒。”

  酒被抢走了,蔚谨之明显有些气恼,不过听到她的话之后却又笑了笑。

  笑容有些勉强,不过也没有了喝酒的意思。

  而是双手环胸打量了裴酥元一眼,闭了闭眼说她:“要谈什么?”蔚谨之昨晚和今天变化之大,裴酥元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稳住了心神,坐到她的对面。

  “谈吧。”

  蔚谨之的声音很淡,那样子对裴酥元说的谈谈没什么兴致,有些敷衍。

  裴酥元有些不自在,眼神闪烁:“你…到底是又怎么了?”

  “又?”

  蔚谨之歪头看她,嘴上挂着极淡的笑容,问完又沉默下来。

  她确实不对劲,但不想跟裴酥元“谈”她为什么不对劲,只想让她把想谈的话赶快谈完,她想回去休息了。

  昨晚崩溃的情绪她想忘记,想忽略,不想再让人任何人,包括自己提起。

  蔚谨之看看时间,有些不耐的说道:“对结婚和孩子你还有什么想法?说吧,我等下还有事。”

  她不愿意多说,裴酥元再感觉不出来就是傻子了,所以也没在惹人烦的问,听话的把自己的想法跟蔚谨之说了。

  “之前两次,虽然是你说的互相帮助,或者是…”裴酥元一顿,想说是意外,但又觉得说完蔚谨之应该会不高兴,于是改了口:“不管是什么,但责任都在我们两个人,所以我想问…以后对于孩子你有什么想法吗?”

  裴酥元能这么问,自然就是有想法了,蔚谨之顺着她说:“你有什么想法?”

  合约上,只有蔚谨之需要她的时候才会让她出现,但裴酥元觉得,既然在孕期,她不能让蔚谨之一个人那么辛苦。

  于是跟她商量:“唔…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我可以…多照顾照顾你嘛?”其实她更要照顾你,但又觉得逾越,合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她没有主动权。

  但这也还是让蔚谨之很意外。

  毕竟已经签了合约,事后裴酥元来说这话,不免让人多想。

  蔚谨之随即笑了笑,好看的桃花眼又弯了弯,惹的裴酥元一阵紧张,而更紧张的还在后面,蔚谨之站了起来,隔着桌子挑起她的下巴。

  语气轻佻又迷人:“不过两次而已,怎么?喜欢上我了吗?”

  裴酥元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视线回避,不自觉想到昨晚,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没有任何证据她不能问起,而且现在她对待感情也说不清楚,明明像又不像,她放下了的也没有再次拿起。

  而且之前对蔚谨之的距离感,因为孩子好像突然拉进了一些。

  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变成了可能会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想法。

  让她蠢蠢欲动,想要去照顾好这个omega。

  但这样说起来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所以只能把话题继续往孩子身上扯。

  “我只是觉得,孩子没有选择的机会,但是我们有,既然决定了就要好好对待。”

  如果蔚谨之没有找她结婚,可能她不会知道有孩子的存在,但蔚谨之能跟她坦白,那么心底里也是舍不下的。

  那更要好好对待了。

  “从前我…没想过自己会有结婚的一天,可能会孤寂终老,可现在不同,这是我该尽的责任。”

  “该尽的责任?”蔚谨之轻声反问,裴酥元点了点头。

  之后,下巴被松开,蔚谨之坐回了原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蔚谨之面上更冷,双手环胸呈防备的姿态。

  许久后,冷冷开口:“你先走吧,有事我会联系你的。”

  明显不想在多说,而这次的谈话显然…没什么意义。

  还是像蔚谨之说的那样,有事传唤,无事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裴酥元有些丧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走出了包厢,离开酒吧。

  等人走了,蔚谨之绷紧的身体疲软下来,靠在椅子上抿着嘴,泪水留出。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裴酥元那样说的时候,心里又空又疼的,其实有些原因她都清楚的,昨晚的温情不过是裴酥元对她的一种同情。

  她的眼泪,她的脆弱,她的崩溃,能够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但蔚谨之觉得羞耻,甚至想回避,不愿意承认那样不堪的是自己。

  甚至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对裴酥元提出结婚。后悔在她的面前露出那么脆弱的样子。

  暖心安抚她的裴酥元,只因为责任。

  矫情又贪婪。

  蔚谨之的自我厌弃感太重,哭的完全不能自已。

  ……

  从酒吧出来后,裴酥元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在等蔚谨之。

  直接走掉,她不放心。

  这一等就差不多两个小时,裴酥元坐在车里,开着蔚谨之带着墨镜出来,走路带风。

  她料想蔚谨之是没再喝酒了,等人上了车开走,她也跟在后面。

  行驶的路线不是回华江苑,一路往南,竟然上了绕城高速。

  蔚谨之提起车速,裴酥元的心也跟着提了上来,生怕蔚谨之情绪不好,开这么快的车有危险,不过也还好,绕了一圈子之后,蔚谨之下去了。

  一路往华江苑开,裴酥元放下心来,等她的车进了华江苑,裴酥元也不再跟着了,而是回到了自家楼下。

  裴酥元没第一时间上楼,而是坐在车里盯着结婚证看,看上面微笑着的她和蔚谨之。

  渐渐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裴酥元觉得有些像做梦。

  她居然结婚了,还是跟蔚谨之。

  喜悦和激动是有的,更多是觉得惊奇又梦幻,而且还有些怅然。

  担忧以后跟蔚谨之的相处。

  蔚谨之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淡,也没那么坚强,与家人的关系,好像也不是太和谐。

  她的共情能力向来是强的,甚至还会因为这个原因伤到自己。

  所以很多事很多人她不愿去多想,而蔚谨之这人,她发现自己对她已经开始不论缘由的心疼了。

  明明是想做些什么,可只说了几句话,就迟钝笨拙的惹的蔚谨之不快。